在一间小泥屋的外面,沙暴就象一只痛苦的野兽,不断咆哮着,一刻也不愿平息下来。屋里,呼啸声稍微弱一些。
在一个隐蔽处,更冰凉,更安静,更黑,有一个蒙着头的影子。
这个影子蹲在地上,被太阳晒成褐色的手拿着奇怪的工具正在忙碌着。他的前面躺着一个设计很怪的圆形装置,一头拖出一些金属线,平滑的表面上刻着一些符号。他把有金属线的这头和一个光滑的管状把手连接起来,盖上一个看上去象器官似的连接器,并用另一把工具把它固定到位。然后,他向角落里的一个影子招招手。
这团模糊的影子试探地滚过来,一边接近一边胆怯地问了一个问题。然后,在离那个穿着长袍的人还有一尺远时,R2元件停了下来。
蒙面人示意这个机器人再走近点。于是阿杜—德社急忙跑过了最后这段距离;他的全属手伸向他那颗半球形的小脑袋。
塔托勒的沙丘上刮起了猛烈的沙暴,风好象一下了就从四面八方吹了起来。在这个地方刮过一阵魔鬼似的狂风,在那个地方又静止盘旋,一点也没有固定的形式。
沙漠中婉蜒着一条路,它的特点也不停地变换着。一会被褐色的沙流弄得一踏糊涂,一会又被狂风吹扫得干干净净,要不就是被上面闪闪发光的空气热量弄得扭曲变形。这不是一条适于行走的路;但仍然是一条可跟随的路。因为只有它才能通向加巴的宫殿。
加巴是这个星系中最卑鄙的歹徒。他染指走私、奴隶贸易、谋杀;他的爪牙散布在所有的星球上。他既搜集又发明各种残暴的行为,他的宫殿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腐败窝。据说,加巴之所以选择塔托勒作为他的住地,就是因为只有在这个干燥的坩埚中,他才可以希望他的灵魂不会整个地腐烂消亡——这个星球炽热的太阳可以把他的体液烤成化脓的盐水。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几乎没听说过的地方,更不用说走近过它了。这是一个邪恶之地,即使是最勇敢的人,在这里,在加巴腐败而又邪恶的凝视之下,也会感到自己变得软弱无力了。
阿杜—德杜发出一串啸叫声。
“我当然担心。”塞——斯内皮尔急急地回答,“你也应该。可怜的兰度-卡内森再也没能从那个宫殿中回来。你能想象他们都对他干了些什么吗?”
阿杜胆怯地叫了一声。
金色机器人僵硬地、费力地走过一个移动的沙丘,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加巴的宫殿在不远处一下子赫然耸现了,黑漆漆的。阿杜差一点撞上了他,急忙让到路边。
“阿杜,你怎么走的路?”斯内皮尔又开始往前走了,但变慢了些,他的小朋友就在他旁边滚动着。斯内皮尔一边走一边又开始唠唠叨叨。“乔巴喀为什么就不能来送这个信?每次一有不可能的任务,他们首先就会想到我们、没有人关心机器人,有时候我真奇怪我们为什么还能忍受这一切。”
他们在这最后一段荒无人烟的路上走着,一直走到了宫殿的大门。这是一扇很大的铁门,高得斯内皮尔看不到头—一大门通问几个用石头和铁墙围成的、圆筒形的巨塔。这些塔就象是从这座沙丘上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两个机器人恐惧地看了看大门的四周,试图找到一些生命或问候的迹象,或者一些能够通报他们的到来的装置。但什么也没有。斯内皮尔召集起他的果断(这个功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编入他的程序了),轻轻敲了三下厚厚的铁门,然后迅速转过身,对阿杜说:“这里好象什么人也没有。我们回去告诉卢克主人吧。”
突然,门的中心处打开了一个小盖,伸出一只细长的机械手。手上。一只大的电子眼球满不在乎地盯着这两个机器人,然后眼球说话了:
“……(星际语言)。”
斯内皮尔站得直直的,自豪得他的线路都有些颤抖了。他面对着眼球,指了指阿杜,再指了指他自己。“阿杜—德杜和塞—斯内皮尔希望拜见加巴。”他用星际语言说道。
眼球迅速地从这个机器人看到另一个机器人,然后又从小洞缩了回去,盖子也砰地一声关上了。
阿杜担心地地叮几声。
斯内皮尔点点头。“我想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的,阿杜。我们最好还是走吧。”他转身就想走开,阿杜则回答了一串不情愿的嘟嘟声。
就在这时,猛地传来一阵令人恐怖的、刺耳的吱吱嘎嘎声,巨大的铁门开始慢慢升起来了。两个机器人不相信地互相看了看,然后又盯着他们前面那个正在张开的黑洞。他们等着,既不敢进去,也不敢退开。
在阴影中,眼球的奇怪声音向他们叫了几下。
阿杜发出一串嘟嘟声后便滚进了前面的黑暗之中。斯内皮尔犹豫厂一下,然后也急忙惊愕地跟在了他那个矮胖的伙伴后面。“阿杜,等等我!”阿杜停了下来,“你会迷路的,”斯内皮尔责备道。
大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猛烈的撞击声在黑暗的洞穴中嗡嗡回响。有一会,这两个吓坏了的机器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犹犹豫豫地。他们又开始摸索着前进。
很快就有三个高大的加莫伦卫兵加入了他们——强有力的。象猪一样的野兽,它们对机器人的种族仇恨是人所共知的。这些卫兵连头也没对他们点一下,领着他们穿过了这条黑暗的狭长通道。当他们走到第一个半明半暗的过厅时,其中一个加莫伦叽叽咕咕地发出了一个命令。阿杜不安地问斯内皮尔发出一串询问的嘟嘟声。
“你不想知道的,”金色机器人忧虑地回答,“只管送到卢克主人的信,然后就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还没等他们开始移动,一个人就从过道的黑暗中向他们走来。比约-佛图拉,加巴的堕落宫殿中主要的成员之一,高个子的类人族,眼睛只能看到有必要看的东西,而一件长袍也把什么都遮住了。他脑后突出了两条肥肥的、触手似的附肢,不同时候可以有不问的功能,要么用于抓握,要么用于淫乐,要么用于触知——他既叫以把它们搭在肩上起装饰作用,在需要平衡时,又可以把它门垂在身后,象两条肉尾巴。
他走到这两个机器人面前,浅浅地笑了一下。“……(星际语意)。”
斯内皮尔也非常正式地大声说道:“……(星际语言)。我们给你的加巴主人带来了一个口信。”阿杜急忙用嘟嘟声提醒了他一下。他点点头,又补充道,“以及一件礼物。”但他又想了一会,露出一个机器人所可能露出的那种迷惑表情,然后大声对阿杜耳语道,“礼物,什么礼物?”
比勃用力地摇摇头。“……(星际语言)。”他向阿杜伸出手去。
小机器人胆怯地向后退了一下,但他抗议的嘟嘟声却非常长。
“阿杜,把它给他!”斯内皮尔坚持道。有时阿杜就可能会有如此的二元表现。
但一听到这句话,阿杜的反抗反而更加断然了。他对着佛图拉和斯内皮尔发出一连串的啸叫声和嘟嘟声,好象他们怕都把自己的程序抹去了一样。
最后,斯内皮尔点点头,对阿什的回答几乎不感到高兴地。他向比勃抱歉地笑了笑。“他说,我们主人的口信只能交给加巴本人。”当比勃考虑这个问题时,斯内皮尔还在一个劲地解释。“我感到非常抱歉。恐怕他还从来没这么固执过。”他努力在他的声音中加进一些藐视,但却仍是充满爱意的语气,还把头偏问了他的小伙伴。
比勃向他们示意了一下,然后又走进黑暗中。机器人们急忙跟了上去,后面再是三个笨拙的加莫伦卫兵。
在一个阴影处,斯内皮尔悄悄地对一言不发的R2元件低声说道:“阿杜,我对这件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斯内皮尔和阿杜正站在王室的入口处往里面看着。“我们的末日到厂。”斯内皮尔惊恐地叫起来,第一千次希望他能闭上他的眼睛。
屋子里充满了宇宙中各种各样有生命的渣滓;来自于最低级星系中的生命,喝着加了香料和他们自己臭哄哄蒸汽的酒,醉薰薰的。加莫伦,扭曲变形的人类,加瓦斯——都以龌龊的快乐为乐,或者喘着粗气地比赛着卑鄙的技艺。在屋子的前部,斜躺着俯看这些放纵享乐的生物的,就是加巴。
他的脑袋有正常人三倍或四倍那么大,眼睛是黄色的,象爬虫类动物的眼睛——皮肤也象蛇一样,只是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脂。他没有脖子,只是一系列的下巴扩展下去,最终形成一个臃肿的肚子,狼吞虎咽偷来的食物,吃得几乎都快胀破了。短短的、几乎没什么用的手臂,左手粘呼呼地手指懒懒地缠在他的烟斗上,在冒烟的那一头。他没有头发——由于一连串的疾病早就掉光广。他没有腿——一他的身体只是渐渐变细,形成一条长长的、圆胖的蛇尾,沿着平台伸出去,象一节泛着泡沫的生面团。没有嘴唇的嘴非常宽大。几乎从一只耳朵裂到了另一只耳朵。他不停地张动这张嘴巴,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他实在太令人作呕了。
和他套在一起的,是一个匀称漂亮的舞女,链条就套在她的脖子上。她和佛图拉是一个种属,头后也长着两条匀称的、触手似的东西,吊在她裸露的、肌肉发达的背上。她的名字叫欧娜,看上去很悲伤,并尽可能远地躲着加巴,在她和加巴之间的那根链条几乎都绷直了。
坐在加巴肚子旁边的,是一个猴子似的小爬虫,名叫沙拉西斯-克拉博。它正快速地接住从加巴手上或嘴里掉下来的食物和分泌物,令人作呕地咕噜一声便吞了下去。
比勃-佛图拉走过房间。从上面投下来的光柱照亮了一部份这些酒气黛天的臣子们。这个房间是由一系列凹壁中的凹壁所组成,因此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发生的事情,大多只能看到一些移动的影子。佛图拉走到御座前,恭顺地向前倾下身体,对那个淌着口水的君主耳语了一阵。加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便是一阵狂笑,他示意把那两个惊恐万状的机器人带进来。
“……(星际语言)。”加巴喘息着说道,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尽管他懂几种语言,但出于荣誉的考虑,他只说他自己的本族语。这是他唯一的特色。
颤抖的机器人跑过来站在讨厌的君主面前,尽管这和他们程序中设计好的那种最微妙的敏感性十分抵触。“信,阿杜,信。”斯内皮尔催促道。
阿杜啸叫了一声,然后从他的半球形脑袋中投下一道光柱,形成一幅全息图:站在他们面前的卢克天行者。图像很快就变得有十多尺高,直到这个年青的绝地武士高出了周围的所有生物。房间里一下变得非常安静,卢克巨人的出现让每个生物都感觉到了。
“你好,尊贵的君主,”全息图对加巴说道,“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卡克天行者,绝地武士,也是索洛船长的朋友。我希望陛下能够听我说话,为他的生命谈谈条件。”听到这里,整个房间爆发出一阵狂笑,但加巴马上用手势制止了。卢克没有停多久,“我知道你威力无比,强大的加巴,你对索洛的愤怒也一定是同样的强大。阻我肯定我们能够达成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协议。为了表示我的诚意,现在呈上我送给您的礼物——这两个机器人。”
斯内皮尔象被螫了一下似的往后一跳。“什么,他说什么?”
卢克继续说道:“……这两个工作都非常努力,都会很好地伺候您。”说到这,全息图消失了。
斯内皮尔绝望地摇摇头。“哦,不,这不可能。阿杜,你一定是放错图像了。”
加巴笑起来,并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
比勃用本族语说道:“讨价还价?不是决斗?他还不是一个绝地。”
加巴同意地点点头,还大笑着。“不会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他对斯内皮尔厉声说道,“我还不想放弃我的装饰品。”他边说边看了一下王室里面那间灯光昏暗地凹室;就在那,靠墙挂着的,就是汉-索洛冻在硝酸甘油中的身体,他的睑和手从冰冷坚硬的外壳中凸出来,真的就象一座雕像。
阿杜和斯内皮尔在加莫伦卫兵的催促下神色黯然地走过阴湿的通道。墙的两边,排列着一间间地牢的小囚室。当机器人们走过时,从里面发出一声无法形容般痛苦的尖叫,在通道中嗡嗡回荡,再飘向无尽的地厂墓穴,而不时地,一只手或一只爪子或一只触角还会从门栅中伸出来,抓住这两个不幸的机器人。
阿杜发出可怜的嘟嘟声,而斯内皮尔只是摇头。“可能是什么东西让卢克主人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是我做过的什么事的吗?但他从来没有对我的工作表示不满过……”
他们来到通道尽头的一扇门前。门自动地滑开了,加莫伦把他们往前使劲一推。屋里,传入他们耳朵的是震耳欲聋的机器声——轮子的吱嘎声,活塞的撞击声,引擎的嗡嗡声——而不断缭绕的雾汽使能见度也非常低。这要么是一间锅炉房,要么是精心设计的地狱。
一声痛苦的电子尖叫,就象齿轮被损坏了一样,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屋子的一个角落上。这时,EV-9D9从雾中走了出来,一个瘦瘦的类人机器人,外加一些令人讨厌的人类恶习。在9D9身后的昏暗朦胧中,斯内皮尔看到在拉肢刑具上有一个机器人,腿正被拉扯掉;而第二个机器人,倒挂着,炽热的烙铁正放到他的脚上。就是他发出了刚才那声尖叫,当时它金属皮肤中的传感器电路正被痛苦地熔化掉。一看到这幅情景,斯内皮尔就恐惧地退缩了一下,他自己的线路也由于静电而同情地冒出了电火花。
9D9在斯内皮尔面前停了下来,得意地举起她铁钳似的手。“哦,新的收获。”她满意地说,“我是EV-9D9,机器人指挥所的首领。你是一个礼仪机器人,对吗?”
“我是塞——斯内皮尔,类人机器人——”
“是不是都一样。”9D9冷冰冰地说。
“哦,是的。”斯内皮尔回答。显而易见,这种机器人将是一个麻烦—一她总是不得不证明她要比你更机器人一些。
“你会说几种语言?”9D9继续问。
是的,这种游戏你会我也会,斯内皮尔想。他开始播放他最高贵,最正式的介绍录音带。“我能流利地说六百多万种交流语言,而且能……”
“太好了!”9D9高兴地打断了他,“自从我们上一个礼仪机器人说了什么话惹怒了君主并被分解了之后,我们就一直缺一个口译员。”
“分解!”斯内皮尔悲叹了一声,所有的礼仪外表都从他这儿消失了。
9D9对一个突然出现的猪卫兵说道:“这一个将非常有用。给他装上一个控制螺栓,然后带到主客厅去。”
卫兵咕噜了一声,粗鲁地把斯内皮尔推向门边。
“阿杜,别抛下我!”斯内皮尔叫起来。但卫兵抓住他并狠狠地把他推开;他就这样走了。
阿杜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然后转向9D9,长久地愤怒地嘟嘟叫起来。
9D9笑了。“你是个好斗的小家伙,但很快你就能学会一些尊重。我需要你到君主的帆船上去。我们有几个太空机器人最近失踪了—一很可能是被偷去备用了。我认为你去代替他们将非常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