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母家里的旧俗,若有人家生了女儿,就在庭院里种一棵香樟。等到女儿及笄,樟树也长大了,别人望见院子里有这样一棵树,就知道这家有待嫁的女儿,可以上门提亲。到了归嫁之期,家人就会把树砍了,做两口箱子,里头搁上丝绸做嫁妆——取个‘两厢厮守’的意思。”他说完,轻轻一笑,反手握住了顾婉凝的柔荑,却见她眼波幽幽,浅笑如愁,许久都不答话。
“怎么了?”
“我在想,要对人世有多笃定的心意,才会做这样的事。”婉凝倚在他肩上,言语宛转如叹息,“不要说离散分别,就是连家都不要搬的。”
虞浩霆知道她是起了身世之感,揽着她低声道:“《诗经》里说‘之子于归’,女孩子在自己家里不过是暂住,如今你和我在一起,才算是回家了。以后,再也不必‘搬’了。”
顾婉凝娇娇嗔了他一眼,身子一侧,从他怀里脱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没打什么好主意。”
虞浩霆也不辩驳,拎起案上一尊赤金錾花的酒壶,倒了一杯端到婉凝面前:“你尝尝这个。”
婉凝看时,只见那酒杯的形制颇为古怪,竟是两杯一体,细看之下,原来是一方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此时两杯之中皆盛了酒,她接在手里小心抿了一口,那酒却是甜的,不由笑靥一闪:“好甜!”
“这是文嫂自己做的糯米酒,没什么劲道的,你尽管喝。”
顾婉凝依言去喝杯里的酒,不想杯身一倾,里头的酒却多了,原来这两只杯子不仅一体雕成,底部也彼此相通,婉凝喝罢搁了酒杯,盈盈一笑:“这杯子是哄人多喝酒的,明明就是两杯。”
“杯子别致,自然有别致的喝法。”虞浩霆一面说,一面又在杯子里倒了酒,“这酒是要两个人喝的。”说着,自己尝过一口,又把杯子递到顾婉凝面前。
她的唇才刚触到杯沿,不防虞浩霆忽然也低头去喝杯里的酒,婉凝微微一惊,连忙垂了眼眸不去看他。虞浩霆不过浅浅一呷,见婉凝仍是低头噙着杯沿,忍不住好笑:“有这么好喝吗?”
顾婉凝颊边一热,在帘幕灯影中越发显得面色娇娆,虞浩霆搁了酒杯,执住她的手:“这杯子叫合卺杯,专为新婚之时行合卺礼用的。”婉凝端起那酒杯仔细打量,只见杯身细雕着龙凤呈祥,杯侧还镌了两行小字:帘幕深围烛影红,画堂日日是春风。
“不过,古人合卺不是用酒杯,而是把匏瓜一分为二,用来盛酒,匏瓜味苦,酒也会沾染苦味,寓意夫妇结缡要同甘共苦……”他娓娓而言,说到此处语意一凝,直视着顾婉凝,“可我要你和我在一起,只有甜,没有苦。”说完,在她发间深深一吻。婉凝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虞浩霆看了看她,唇边斜斜挑出一抹笑意,若有若无地从她颊边擦过,“不管你嫁也好,不嫁也好,反正——你就是我的人。”
婉凝只觉得耳畔气息骤热,人已被他带进了怀里,眼前微微一旋,本能地攀住他,刚刚仰起脸,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眉睫上,她被他迫得闭起了眼睛,柔暖的亲吻渐渐灼热起来,一簇簇野火,燃着她的唇,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脸颊火烫,仿佛再多一秒,就会真的烧起来,细不可闻的一声吟哦激得虞浩霆身子一震,蓬勃凛冽的欲望让他几乎不能克制,也不想克制。
月洞门的架子床被榴红帐幔遮出一方天地,烛光灯影映在幽红的帘幕上如波光般荡漾迷离,他放下她去摘腕上的表,片刻的疏离让顾婉凝有了一丝清醒,她目光虚软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庞:“……我好像……好像酒喝得多了……有点晕,好热……”
虞浩霆刚想安抚她说“就那么一点,不会的”,转念一想,却笑吟吟地伏下身子:
“宝贝,你是觉得头晕吗?”
“嗯。”顾婉凝贴在他肩上呢喃。
“还有点热?”
“嗯……”他轻轻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你不是喝醉了,是我在酒里放了点东西。”
“嗯?”顾婉凝蹙着眉,薄薄蒙上一层水雾的眸子疑惑地看着他,极力整理思绪去分辨他话里的意味,隐约猜到什么,却不敢再想下去,“……什么?什么东西?”
“好东西。”虞浩霆沿着她的颈子吻下来,“让你不怕我。宝贝,什么都别想……”
说完便含住了她的唇,执拗激烈的纠缠也让她不能再想,甚至察觉不到他的手绕过她的身子,拉开了她裙子背后细细的拉链。缎子衣裳细微的窸窣声中,酒红色的礼服裙子褪了下来,发间那朵嫣红花苞落在枕上,满目的锦绣浓红托出她的晶莹皎洁,宛如揉开层层花瓣之后深藏其中的娇嫩花蕊。
他想念那些缠绵迷乱中她柔艳入骨的温存,天真的热情,不自知的妩媚,不设防的依赖……甚至是将醒未醒时她带着细细委屈的嗔恼娇怨。他一点一点的诱哄和试探,怕他自以为的克制还是不够小心,然而她给他的反应太好,手臂紧紧攀在他肩上,任由他打开她的身体,浓红如酒,春深似海,压抑不住的战栗和呻吟击碎了他所有的忍耐:“婉凝,别怕我,好不好?”
他终于迫进她的身体,喉间无法抑制地逸出一声低吟,安抚着亲吻她紧蹙的眉心,却触到她颊边湿凉,竟是泪痕,他弄疼她了吗?可是他几乎不能停下:“……宝贝……宝贝,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婉凝微微摇头,颤巍巍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娇软的声音带着一点呜咽:“我……我想你了。”
她话音犹在,一双红唇已被他以吻封缄。
叶铮搁了公文包,唧唧歪歪地跟郭茂兰念叨:“要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儿,干吗还要我送过来?下着雨呢!等四少去参谋部再看也不耽误。”
“四少今天应该不会去参谋部了。”郭茂兰端着茶,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昨天是顾小姐的生辰。现在——人还在海棠春坞。”
叶铮一听,面上的神情立刻雀跃起来:“是吗?那我给四少送过去。”
郭茂兰低眉一笑:“我劝你还是别去。”
叶铮奇道:“怎么了?”
郭茂兰却笑而不答只是喝茶,这种事叶铮悟性极高,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说道:“你这儿有个新来的小子是吧?叫什么来着?”
郭茂兰知道他没好主意,却也被他引得起了玩儿心:“叫周鸣珂。”
叶铮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封好的文件袋来,走到门口冲着隔壁叫了一声:“周鸣珂!”
里头一个眉眼极嫩的年轻上尉连忙整装出来:“叶参谋!”叶铮略打量了他一眼,正色道:“这是参谋部刚送来的要件,你马上给总长送过去。要是总长还没起,你就叫一叫。”
那个叫周鸣珂的上尉接过文件袋,精神抖擞地答了声“是”,立刻转身去了。叶铮回头冲着郭茂兰就是一乐:“小子还挺利落!”
一定是昨晚那酒的缘故,她连梦里都是风月无边的抵死缠绵。暖热的体温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偎在他怀里不肯醒,听着似近还远的雨声连绵不绝,密密匝匝的睫毛微微扇动:“下雨了?”
“嗯。”
“你真暖和。”依稀带着满足的一声呢喃,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赞赏,虞浩霆闭着眼睛悠悠一笑,把她包裹得更紧:“那我每天都陪着你睡,好不好?”
顾婉凝的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娇娇嘟哝了一句:“冬天好。”
那就是夏天不好咯?她会这么说话,就是醒了,他怕她睡得不够,忍了一个早上不敢再撩拨她,既然她醒了,那……
“这你就没得选了。”虞浩霆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下,翻过身子覆在她身上。
“……我要睡觉,你让我睡觉。”她声音哑哑地嘟着嘴躲他,软软扭着身子只让他更加不耐:“宝贝,你睡你的。”他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可是他得让她习惯他,万一这小丫头翻了脸又不认账,这种事情一曝十寒非出人命不可。
顾婉凝被他抚弄得没了睡意,想起昨晚的事,一阵委屈羞赧,轻轻推了他两下,怯怯地问:“你昨天……酒里放了什么?”
虞浩霆防着她发作,先把她锢在怀里,才笑意缱绻地在她脸上流连了一遍:“我什么也没放。”
婉凝一怔:“你不是说……”
“我逗你的。”
他说得轻快,熨着她身子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放松,灿若星辰的眼眸牢牢盯在她脸上,不肯放过她最细微的表情。
身下的小人儿真没让他失望,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片刻之间,诧异、迷茫、赧然……颤抖着嘴唇说了好几个“你”,才悲愤地挤出一句:“你这个流氓!”
“我什么都没放,也是流氓?”虞浩霆也打点出一副委屈的神气,在她唇上轻轻一咬,“你再不找出我这么君子的!”
婉凝还想骂他,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形,她怎么也板不起面孔,虞浩霆满意地品尝着她的娇柔敏感,“好了,宝贝,是我不对。那昨天的不算,我们……”
两人正纠缠之间,外头忽然有人轻声敲门,婉凝身子一僵,眼波蒙眬,红唇嗫喏,不知道想说些什么,虞浩霆在她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摩挲安抚着俯在她耳边悄声道:“乖,没事,我们不理他!”心里却奇怪,什么人这么不晓事?
好在那人敲了几下见无人应答,便也没了声音。
虞浩霆促狭一笑,手已顺着她的腰际滑了下去,婉凝拗不过他,羞恼之下张口咬在他肩上,却终究不肯真的用力,倒磕得他格外兴致盎然。
正在这个时候,近旁的窗棂上一阵轻稳的“笃笃”声,婉凝呆呆看了虞浩霆一秒,恍过神来抬手就要推他,虞浩霆连忙拉开她的手环在自己身上,刚要想法子哄她,却听外头一个男声犹疑生涩:“总长?”
顾婉凝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不肯跟他胡闹,只是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样挣扎起来反而更叫虞浩霆进退不得。婉凝抿紧了唇不敢开口说话,一阵委屈害怕,忽然就滚了一颗眼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