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着眼帘,在胸前击掌三次。
魂归来兮!神主前九盏长明灯的火光无风自动。
九盏灯长明灯,象征着近藤弘毅九名在圣井山跟中国特警战死的手下。身后一群孤儿寡妇在默然无声地流着眼泪。对日本人来说,死亡与哀伤向来都有着某种富有神圣感的静谧,所以值得用沉默来表达一种由衷的尊敬。
从东大寺请来的高僧开始咏诵起超度亡灵的经文。瞬间,近藤弘毅内心近乎充满了日本人所特有的物哀之情。
在当天从葬礼现场回黑龙会总部的路上,向来沉默寡言的近藤弘毅反常地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上杉君,请下车陪我走走。”近藤弘毅的声音中,似乎有着悲伤的嘶哑。
“嗨!”
近藤弘毅和上杉天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虫鸣四野的夕阳中,不知不觉走成了天地间两道忧伤的影子。
“问吧。”近藤弘毅忽然毫无来由地说话,他决绝的面色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兄贵,为了《富春山居图》这样一幅中国古画,牺牲那么多值得吗?”
“单单是为了《富春山居图》一幅画,肯定不值得。但如果是为了通过《富春山居图》之谜,找出陆秀夫宝藏重光大和,牺牲再多都值得。”
“我明白了,兄贵。”上杉天声音中透着一种彻骨的悲凉,“在战死中国的九名黑龙会会员中,其中有四人跟我换过结盟杯!死对一名真正的武士并不可怕,但我想让他们能死个明白,也好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可以对其他人说,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振兴而死的英雄!”
“上杉君,你可知道,当日我为何力排众议选了出身街头暴走族的你,来作为我的贴身长随吗?不准敷衍我,我要听你的真心话。”近藤弘毅双眼盯着上杉天的脸。
上杉天抬起头。在他脸上再无任何之前的卑微之色。上杉天用一种既柔和又充满力量的目光和近藤弘毅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兄贵当年之所以选择了上杉我作为您的贴身长随,是因为您发现我是一个可造之才,所以决定把我长年带在身边,通过言传身教来帮助我迅速成长,并且让我可以有机会全方位近距离地熟悉黑龙会会首的日常工作和职责所在。我甚至觉得您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以防有一天……有一天……”
上杉天说着说着又不自觉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上杉天,你给我抬起头来,黑龙会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低头做人的会首。你刚才说得不错,我这些年之所以一直默默培养你,就是以防有一天在我不能继续领导黑龙会之时,你可以继续延续黑龙会的辉煌,帮助日本完成使命!”
“嗨!”上杉天被近藤弘毅慷慨激昂的一席话,说得情绪爆发,热泪盈眶。
近藤弘毅安慰似的拍拍上杉天的肩膀,然后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似的说:“上杉君,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早就能猜出我为什么让你从多年前就开始长期跟在我身边,就应该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对你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兄贵,你莫非决定根据《富春山居图》上面所暗藏的陆秀夫宝藏线索,只身一人前往中国寻访?”上杉天语气中充满了惊恐不安地猜测道。
近藤弘毅神态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上杉君,其实从我拒绝按照‘那位先生’的指示没有毁掉《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的那一刻起,我近藤弘毅就不再合适继续以会首的身份,领导大日本帝国最高贵的武士集团黑龙会了。
“在夺得《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后,我不但没有按照那位先生的意思一了百了地将无用师卷毁掉,反而逼迫‘那位先生’特使将如何从《富春山居图》中寻找出陆秀夫宝藏线索的办法告知于我,这本身就是严重有违武士精神的‘下克上’的行为。以‘那位先生’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我再担任黑龙会的会首,他很可能会为了对付我而连黑龙会也一并敌对。跟肩负着帮助大日本帝国恢复往昔光荣的黑龙会相比,我近藤弘毅的生死荣誉实在太过微不足道。绝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让黑龙会受到连累。也正是因此,我必须尽快退位。
“此外,我这次为了大日本帝国前往中国寻找宝藏的冒险之旅,本身更是危机重重九死一生。我本人亦只有放下多年来我作为黑龙会会首始终羁绊在心头的种种顾虑,才能真正放手一搏!”
近藤弘毅边说此话,边用手刀狠狠地向一棵碗口粗细的樱花树砍去。
樱花树折,砸在地上的樱花树枝,扬起了漫天翻滚飞舞的樱花花瓣。
上杉天双眼盯着樱花树断裂处狰狞扭曲的纤维,似乎是在为无辜被近藤弘毅摧折的樱花树所动,又像是为只因为一个关于宝藏虚无缥缈的传说便赌上了自己全部的近藤弘毅而动,语带哀伤地问道:“兄贵,这真的值得吗?”
“哈哈哈,”近藤弘毅仰天一阵狂笑,“上杉君,你之所以多日来始终都心存疑问,是因为你一直都不知道这宝藏中的传国玉玺跟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神器之间的微妙关系!好吧,反正你也快继承我成为黑龙会的会首了,我就把我们黑龙会中只有历代会首才可以知道的一个秘密告诉你。”
“哦,我们黑龙会中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秘密?”上杉天闻言一愣。
“上杉君,你可知道代表着我们大日本帝国万世一系的天皇,身为天神子孙的三大信物是什么吗?”近藤弘毅道。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现由天皇御家亲自供奉收藏的草薙剑、八咫镜和八坂琼曲玉,合称为我大日本帝国的‘三神器’。难道这三件神器还跟中国的传国玉玺有什么关系不成?”
近藤弘毅神色凝重地望着上杉天点了点头:“上杉君,很不幸,你又说对了。”
上杉天只觉得一种彻骨的寒冷开始顺着自己的脊骨向上开始蔓延。
近藤弘毅接着道:“不过不是三样神器都跟玉玺有关,而是只有……”
日本国民歌手冰川清志《浪曲一代》的古雅歌声响起,上杉天从怀中掏出了他作为贴身保镖为近藤弘毅保管的手机。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满脸困惑地抬起头,对近藤弘毅道:“兄贵,是‘那位先生’给您打来的电话。”
“哦?”近藤弘毅眉毛不自觉地微蹙,强行释放开,然后又不自觉地微微一蹙。
近藤弘毅略一思考,便从上杉天手中接过了电话。
接通后,一个陌生女子极其柔美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近藤君,仅凭着你手中的这幅《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是绝不可能破解黄公望藏在画中跟陆秀夫宝藏有关的信息的。《富春山居图》剩山图现在我这儿,怎么样,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联手寻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