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蒙蒙细雨中,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安缦法云酒店这世界顶级饭店的每个角落,和村子周围的青青茶园融为了一体。
胡林楠在烟雨朦胧中醒来,赤裸如婴儿般睡在他身边的女人却在如诉如泣的雨声中睡得更沉了。
从两人异地重逢胡林楠跟这女人打一个招呼开始,到现在两个人对对方来说皆再无任何身体上的秘密,发生这一切的全部时间加到一起不知有十个小时没有。激情后的疲惫感与间或抽搐的肌肉,让胡林楠开始像每次跟陌生的女人上过床后一样胡思乱想了起来。
在这个欲望横行的年代,做爱这件事其实早就不被限定一定要发生在某间或大或小卧室中,哪张或坚硬或柔软的床上了。沙滩、办公室的桌上、教室里、厕所、厨房、医院、KTV、广场、汽车上、飞机上、电影院、楼道、游泳池内、电梯间、音乐大厅等过去都有着一定明确功能性的场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都不知不觉地沦为了随时可能让两个人肆无忌惮以各种方式交换彼此黏稠体液的空间。
无处不在的寂寞,其实就是无处不在的空虚。毫无意义做着爱的人们,都做着毫无意义的爱,却试图在做爱——这件一方面唤醒强烈生命存在感,却又同时释放强大快感时抹杀所有生命存在感的事里找到自己存在的证据。
毫无意义,乐此不疲,一个关于现在人类生存处境的生动隐喻。
转过头仔细地观察着身边女人的身体,胡林楠发现在江南烟雨酝酿出湿润的空气里,女人胴体摸上去温润如玉,仿佛跟昨夜那个一次次试图用各种方法榨尽他全部欲望的身体全无关系。
此时,女人天然丰润硕大的胸部也由于整个人以平躺的姿势仰卧,导致了胸部内脂肪皆有所漂移,所以忽然间看上去小了不少,全无平日里处于坚挺状态时的情色感与成熟感。而女人在睡着时竟不自觉地并拢了她浑圆结实的双腿,又恰好以这个姿势遮去了她成熟如茵的黑色茂密所在,使她看上去仿佛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不,不是女人,而是女孩!一个宛如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未经人事孩子般单纯与美好的女孩。
睡着的女人不经意地把自己的大拇指如同婴儿般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瞬间,胡林楠本已偃旗息鼓的欲望膨胀至仿佛要爆炸的坚硬。
窗外的雨,窗内的人,瞬间都幻化成了足以吞没天地的凶猛肆虐之态。
“我就知道你喜欢幼稚那个调调!刚才是我成心装的。”女人在胡林楠扑在自己身上时,睁开了她美丽的大眼睛。
强烈到完全不可抑制的愤怒瞬间充满了胡林楠的全身,替代了他的情欲。
狠狠地将女人整个儿翻了过去,胡林楠开始像野兽般嚎叫着,报复般地朝女人的深处奋力冲杀突击。
恨在很多时候,比爱更能激发出一个男人的情欲,一个多么可悲的事实!
女人也在叫,她叫声中有恐怖、有疼痛、有情不自禁的大欢乐。
一只造型精美的盒子从女人的坤包里掉了出来。盒子掉在床上,控制着盒子开合的按钮轻轻地撞在了床板上,一枚戒指滚落了出来。
胡林楠看了一眼戒指,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下身体已经被情欲熏染成桃红色的女人,眼里瞬间充满了深灰色的悲哀。
胡林楠伸手从床上拿起了这枚戒指,然后又把女人的身体转过来,好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
“林雨嫣,请你嫁给我好吗?让我从今天开始直到永远,都作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疼你、爱你、呵护你、照顾你,可以吗?”
胡林楠故作深情地说完上面的这些话,便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戒指套在了林雨嫣的无名指上。
“我愿意!”林雨嫣紧紧地抱住了胡林楠,她的水晶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胡林楠背后的肌肉里,血流了下来。
胡林楠和林雨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属于过于成熟的人,也正是因此,他们都足够沧桑到能开得起这种男女之间最恶毒的玩笑。
雨收风息,阳光再次笼罩着大地。
在一起面对面地吃过了早点后,胡林楠和林雨嫣这两个在昨夜风雨中一次次跨过道德边界的男女,彼此心照不宣地很快恢复成了某种两个不算太熟的熟人在他乡偶遇时的那种颇为轻松的相处状态。
“雨嫣小姐,我之前净顾着跟您瞎聊了,到现在还没问您这次来杭州到底有何贵干呢?”听起来特正常的一句话,却正可以明确地向对方暗示自己的立场:我只愿意跟对方保持房间内肆无忌惮的床伴联系,但绝不想把这种关系带入房间外我们的各自生活中。
“哦,我这次来是代表一家拍卖公司跟其他几家拍卖公司竞标一件最近刚刚在某山西废弃煤窑中发现的一幅中国古画。”也是一句听起来特正常的话,但说话时所使用的专业语气,却暗中十分明白地打消了胡林楠问话潜台词中的顾虑。林雨嫣对胡林楠的回答其实很简单,其实就是一个字——“好”。
“对了,林楠先生,自从上次咱们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宝洞分手后,人家心里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找机会问问你呢。”林雨嫣用反客为主的方式转移了两人谈论的话题,她似乎不愿意胡林楠多打听她工作上的事。
“你看,我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看起来我应该还没有结婚。”胡林楠一脸顽皮笑容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在林雨嫣面前转了转。
“林楠先生,你这样做,真是很讨厌啦,”林雨嫣嗲嗲地假装生气地娇嗔道,“人家真的有学术上的正经问题想请教你啦,你就不要再跟人家闹啦,好不好吗?”
“行,你问。”胡林楠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有冲动跟一个这么能装嗲的女人上床。但是换个角度一想,自己之所以会很讨厌林雨嫣嗲嗲的模样很可能只是因为自己跟她已经上过床,所以才会对她这种嗲嗲的娃娃音彻底免疫。
“那天,你在告诉我们《观画图》‘画眼’处半开立轴上骑虎的红袍男子是孙思邈后,便直接告诉我们周亮工是想通过这个办法向你暗示杀死他的盗宝者是一名假扮医生的人。事后我查了不少资料,也能搞明白你为什么说骑虎的红袍男子是孙思邈,但是我却一直没有搞清楚你为什么可以从而推测出盗宝者是一名假扮医生的人?毕竟,当你推理出半开立轴上的骑虎红袍男子是孙思邈后,只能进一步判断出《观画图》这幅画所展现的核心事件是一名医生给他人展示画有药王孙思邈的画作,但我在这幅画里面看不出任何暗示着这名给人看画的大夫本人是假的这个信息啊?”
“雨嫣小姐,在我回答你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且说说看,这幅《观画图》最大的特点是什么?”见林雨嫣真开始正儿八经地跟自己讨论起学术问题,胡林楠的男人自尊心多少有点儿小受伤。只要一对男女之间多少能有点疑似心动的暧昧,都绝不可能沦落到两人一本正经地讨论起学术问题的地步。胡林楠之前本来还以为林雨嫣除了把自己当作一个优秀的床伴外,多少是应该有点儿喜欢自己的。现在看来,这事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林雨嫣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胡林楠此时微妙的心思,轻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之后,才试探着回答胡林楠道:“《观画图》最大的特点应该就是画中画吧?”
“聪明的漂亮女人。”胡林楠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那敢问姑娘,你知道画中画,还可以怎么表达吗?”
“画里有画?话里有话!我明白了,”林雨嫣的双眼倏然间亮如晨星,使整个人透出了一种知性的美,她语气十分兴奋地对胡林楠道:“画里有画,就是话里有话!林楠先生,你的意思是死去的周亮工研究员,之所以选择这幅画来作为用以提示你杀死他的凶手的身份的载体,除了他想告诉你借助《观画图》身上有多处眼睛图案标志的画中人,提醒你杀死他的是一名医生外,还想告诉你他其实话里有话,千万还要进一步发掘他想通过这幅画传达给你的其他信息。”
“跟以前比,你简直就是更加聪明的漂亮女人啦!”胡林楠嘴上的话虽这么说,但其表情却显然不是那个意思。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表情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我的亲姑奶奶啊,你咋才明白呢!”
“林楠先生,您下面可以跟人家再详细讲一下,您是从这幅画上的哪些细节中看出来周亮工研究员借《观画图》向您传达的真正信息是杀他的凶手是一名假医生的吗?”
“我是——”胡林楠开口正欲回答林雨嫣的问题,却忽然发现此时林雨嫣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