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惠特曼诗歌般的珍宝深藏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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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流转在台北港此岸岸边的一株文殊兰上,就像流转在彼岸远远近近的世界,在在处处。

一花一世界尽是纯粹的金色!

船舱中,一道阳光穿过窗户投在盗宝者东条线条分明的脸上。光柱中飞舞着数不清的红尘,就像人世间聚散着数不清的因缘。

也不知在吟诵了多少遍《帝释天箴言》后,东条在此时终于放松了他的双手,亦不再继续跏趺而坐,而是选择打开自己交叉盘坐终夜的双腿站起身来,在稍微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后,他从自己的长裤中掏出了军用陆虎手机,启动了手机中的文档处理软件。然后竟开始像昨夜吟诵《帝释天箴言》一般反复吟诵起一首现代诗来!形象粗豪的东条,专心吟诗的样子处处透出一种强烈的怪异感。

滚滚的人海中,有一滴水走来,温柔地对我低语:

我爱你,我不久就会死去;

我旅行了很长一段路程,仅仅为了来看看你、摸摸你,

因为除非见到你一次,我不能死亡,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掉你。

现在我们相遇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平安无事了,

便放心地回到海洋中去吧,亲爱的,

我自己也是海洋的一部分,亲爱的,我们并非相隔那么远,

请看那伟大的圆球,那万物的聚合,多么完美呀!

可是对于我,对于你,那不可抗拒的海洋将使我们离散,

叫我们在一小时里各奔东西,却不能永远使我们分离;

别着急——只一小会儿——要知道我在向空气、海洋和陆地致意,

亲爱的,每天日落时,为了你。

自从第一次从黑龙会首领近藤弘毅口中听过这首现代诗后,东条便很快地通过网络查到了很多关于这首情诗的资料。

比如说,通过网络,东条首先知道了这首情诗的名字是《从滚滚的人海中》,出自美国大诗人惠特曼相对来说不太著名的诗集《桴鼓集》,然后他又查到了不少关于惠特曼这首情诗究竟是写给哪个女人的花边新闻,甚至还从中察觉到了某种近似于当代都市男女一夜情般暧昧的情调。但无论东条前前后后从网上了解到了多少跟这首诗有关的信息,他都无法理解他心目中的“日本当代第一豪杰”近藤弘毅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特别的场合,以这首诗来当作自己问题的答案!

三天前。月夜。位于东京和大阪之间的日本静冈县的某温泉旅馆内。

一次发生在近藤弘毅和东条之间充满了男人与男人之间独特尊重毫无保留的坦诚相见。

水汽氲氤在巨大露天浴池水面。由于日本境内几乎所有的游泳池、温泉、健身俱乐部等可能暴露人体的公共场所门口,都会挂着一块同时用日文和英文写着“文身者不得入内”的警示牌,所以每当几乎人人身上都文身的日本黑帮成员想洗温泉时,便只能选择包场。也正是这样,遍布日本全国的大小温泉也不知不觉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日本各地黑帮的第二会议室。

身为日本黑龙会领袖的近藤弘毅和通过层层严格筛选脱颖而出的盗宝者东条,此时正赤裸着身体面对坐在一泓周边布置充满了独特日式风格的露天温泉中。两个男人都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只剩下各自皮肤外以浮世绘风格描摹着大和山川人物的斑斓文身。

抬头眺望着月亮下白雪皑皑的富士山,近藤弘毅往漂浮在身前的酒具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仰头痛饮,一饮而尽。近藤弘毅喝酒的姿势既悲壮又凄婉,就像一名正准备切腹而死的武士。

饮罢,近藤弘毅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放回盘中,神态潇洒用手随意一推,瞬间,放了酒具的盘子便已经来到了坐在他对面的东条面前。

而东条则在完全确认酒具在自己的面前停稳后,才神态恭敬地拿起酒壶将清酒慢慢地倒满了近藤刚才使用过的那只酒杯,然后神态安详地低着头默默地把酒杯中的酒喝完,再轻轻地把酒杯放回盘中,最后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托盘推向近藤弘毅。

待酒盘在两人之间来回了多个回合后,近藤弘毅似乎终于对东条这种持之以恒的谦恭与谨慎报以了一个奖励似的微笑,然后忽然对东条说道:“在刚才我们饮酒的过程中,你虽然神态谦恭沉静,但是左边眉毛却不自觉地跳了三十二次,我想你是有话想问我。”

“是。”东条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惊,然后在思索了片刻后,到底还是决定实话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兄贵,我们为什么要去偷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中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

“关系重大,我不能说。”

“我人到了台湾后,该怎么采取行动?”

“到了台湾,自然有人会跟你说。”

“《富春山居图》的无用师卷是中国的国宝,一旦我能得手,相关部门必定会在机场、码头等场所布下明卡暗哨,到时候我该怎么才能把它带回日本?”

“哈哈,东条君,您真是心思缜密、可以信托之人啊!”也不知道近藤弘毅从东条问题里听出了什么,竟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在你所提的三个问题中,唯有你最后问的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向你透露一二。”

“嗯?你跟我一样,也是佛教徒吧?”近藤弘毅忽然话锋一转。

“是。”东条点了点头。

“那我可否不直接告诉你问题的答案,留下点禅机?”

“一切唯兄贵吩咐。”

“这样吧,我现在给你念首诗,你所问问题的答案就藏在这首诗里。”近藤弘毅脸上忽然泛起了一抹艳色,不知是因为酒、因为温泉的热度,还是因为他为自己能够想出这样一个显示出自己佛学修为的方法而兴奋。

东条闻言一愣,但鉴于两个人之间悬殊的地位,亦只能点头称是道:“哦,好——好的。”

“别忙,你且让我想想,我该为你问题的答案选一首什么样的诗。”

听到近藤弘毅竟然准备随意从脑海中找一首诗回答自己的问题,东条心内不免颇有些七上八下。

但近藤弘毅本人却仿佛一个被某种新奇游戏忽然深深吸引的孩子一般,满脸兴奋地自顾自地大声说道:“嗯,小子,我有了,就是这首诗好了。小子,这诗我可只念一遍,你一定要听仔细了:‘滚滚的人海中有一滴水走来温柔地对我低语。’”

“笃笃,笃笃笃笃。”一阵近似一阵的敲门声打断了东条的回忆。走到舱门口打开门,东条发现走私船船长正站在舱门外,压低了眉眼、满脸狐疑之色地看着自己。

“船长先生,您找我有事吗?”东条对着走私船船长面带微笑地鞠了一躬,然后彬彬有礼地问道。

走私船船长用他粗重、红肿、遍布伤痕的手使劲地挠了挠头,然后瓮声瓮气地对东条说道:“东条先生,我听水手们说你让我们运输的集装箱货物,早就在昨夜凌晨装船完毕,但是您至今都没有前往货舱进行清点。”

东条闻言点头承认道:“啊,好像事情是这样的。”

“虽然提醒你不是我的义务,但我觉得为了咱们首次生意能够顺顺利利地进行,您最好还是在开船前去货舱一趟,仔细地清点一遍您托我们运输的货物。省得过几天等咱们到日本后,咱俩为你托运货物上的事情扯皮。”说完,船长便将刚刚挠过油乎乎头发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张开嘴长呼出一口气将指甲中的头皮屑吹进了海风里。

在船长提醒下,东条才想起自己此时正在假扮一名走私商人。任何一名走私商人在自己走私的货物装船后,按理说都是会进行一番检查和清点工作的。

暗叫一声“惭愧”,东条满脸谢意地对船长道:“哎呀呀,船长大人,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昨晚只顾着专心念经求佛庇佑我们此行能够顺顺利利地回到日本,简直都把检查货物这件大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船长闻言不由冷哂道:“哈,东条先生,说真的,很多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些东方人的想法简直太奇怪了!在我想来,甭管宇宙中的什么神,只要他是真神,那么他本身就代表着人世间的正义。他既然代表着正义,又怎么会保佑走私这种违法勾当呢?满心虔诚地求神庇佑自己在行不义之事时能够顺顺利利,恐怕只有你们东方人才能干得出来吧?”

在把东条带到货舱门口的路上,走私船船长始终都在嘟嘟囔囔地向东条表达着他本人对东方人信仰的轻蔑。

“快看看吧,看看你的货是否都在里面!”走私船船长推开了货舱的门。由近藤弘毅事先安排好用作东条身份掩饰的货物,瞬间出现在东条面前。

“唔!”在看到货舱里所托运的货物后,东条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一瞬间便明白了近藤弘毅诗迷答案的具体所指,“真没想到近藤大佬诗谜的答案竟然是这样啊!像这样如同惠特曼诗歌般的珍宝深藏之道,果然是将无用师卷安全送到日本万无一失的方法!”东条开始由衷地佩服起近藤弘毅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带着无用师卷潜回日本所设下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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