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一个成功猎杀绝地的圈套,必备一些特定要素,否则它难免会沦为圣殿档案馆中一条小得不起眼的记录。
首先得有无法抵挡的诱饵。如果有一个军事领袖,他来自一个桀骜不驯的民族,背负着全银河系数十亿生灵的血债,那自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其次,圈套必须设在一个偏远的,几乎难以到达的地方,可以轻松地占领,并易于防守,作战区域相当有限。这个地点最好属于某个敌对势力;用于猎杀绝地的地点从来不会安然无恙,许多地方甚至从此不复存在。绝佳的选择是外环星域一颗贫瘠的荒漠星球,其土著并不好战,寥寥的几座城市都建立在广袤荒原上的一个个灰岩坑里。灰岩坑里的一座城市就是一口巨大的瓮瓶。一旦绝地飞进去,你便只须把瓶口封死。
第三,在谋取绝地性命的时候,你总是离他越远越好,最好能躲在银河系的另一头,所以要有一位可靠的杀手替你行事。一位可靠的代理人,比如说,可以是一位当今屠戮绝地最多的杀手。作为后援,他还有一小队先进的格斗机器人,它们的设计、制造、装备,都是专为与绝地交手而作。如果可能的话,要尽可能让这个作为诱饵的代理人更有吸引力,这可谓点睛之笔,因为这将确保落入圈套的绝地会自愿与之联络——甚至等他意识到整个圈套的规模之庞大,却依然毫不动摇,因为他愿为责任献身,而且也对自己的实力信心满满。
绝地圈套的第四要素,是一支庞大的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军队,他们为了不让绝地逃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毁灭整个星球,与敌人同归于尽。
在乌塔帕等待着欧比—万·克诺比的,就是一个完美的绝地圈套,称得上是标准的典范。
这是乌塔帕最大的一座灰岩坑城市。一座着陆平台突兀地探出陡峭的砂岩壁,欧比—万的星际战斗机盘旋着下降,回想了一下他对这颗星球及其居民的了解。他了解得不多。
他知道,乌塔帕尽管外表看起来干燥,却不是一颗真正的沙漠星球,它的表层下有一圈地下海洋,水源十分充足。地下海洋的侵蚀作用掏空了地表以下的广阔区域,频繁的地震使地表塌陷,形成灰岩坑,这些灰岩坑大得足以容纳一艘胜利级歼星舰。在远离地表狂风呼啸的的地方,文明蓬勃地发展着。他知道,这颗星球的高科技并不多,主要能源来自风力,他们与外界的星际贸易十分有限,至今不过数十年的历史,那时外星的水矿开采公司刚刚发现这颗行星的海水中富含溶解的微量元素。他知道当地居民都是类人种族,分为两个不同的种族,一种叫乌塔帕人,高挑、威严、动作缓慢,因为极为长寿,被称为“古人”;另一种是乌塔人,身材短粗,行动匆忙,生命短促,被称为“矮人”。
他知道,格里弗斯就在此地。
他说不出是怎么感觉到的,他只知道,这与原力的力量无关。警戒号刚刚脱离超空间的那短短几秒之内,他就确信,这种感觉没错。无论如何,这都将是追捕格里弗斯将军的终点之地。
这种预感深入骨髓:乌塔帕是一颗结束一切的行星。
他将独闯敌巢。科迪指挥官和三个营的士兵将在快速投放载具内待命。那些LAAT/i型炮艇和贾德苏级登陆舰就隐蔽在地平线上。按计划,欧比—万将标明格里弗斯的藏身之处,牵制生化机器人将军,直到克隆人发动进攻。他将单枪匹马地实施佯攻,吸引住成千上万战斗机器人的注意,让它们关注基地内他和格里弗斯的动向,以掩护克隆人登陆。两个营将全力出击,第三营作为后备队,以便在必要时提供支援或掩护撤退。
“我可以把他们拖住好一会儿,”在警戒号的飞行甲板上,欧比—万告诉科迪,“但是你们也别耽搁太久。”
“得了吧,头儿,”科迪笑起来跟詹戈·费特一模一样,“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嗯——”欧比—万微微一笑,“卡托内莫迪亚,只是其中一例……”
“那次都怪阿纳金不好,是他来晚了……”
“哦?那这次你又打算怪谁?”欧比—万笑着爬进战机座舱,扣好皮带。“好吧。在你来之前,我尽量不把那些机器人全干掉。”
“我可全靠你了,头儿。别让我失望。”
“我让你失望过吗?”
“嗯,”科迪露齿而笑,“比如卡托内莫迪亚……”
欧比—万的战机顶着湍急的气流飞行,灰岩坑的环形洞壁吸进了大量的狂风,城市的最高几层几乎永远都处在飓风之中。风力涡轮机飞旋的叶片伸出灰岩坑的岩壁,发电舱被风沙持续打磨,恐怕它们现在的形状就是被砂石的湍流不断打磨成形的。他努力把住战机,一层一层地下降,直到风暴减弱为强风。直到他降落在灰岩坑深处的降落平台上,R4-G9还不得不伸出着陆钩爪,以免战机被强风吹得从平台上滑落。
一具肋骨状的半透明穹顶转动着罩住了降落平台,狂风的呼啸戛然而止,欧比—万打开了座舱盖。
平台上孤零零的只有这一架战机,一群乌塔人已经匆匆忙忙向这边跑来,手持各种工具,背后还拖着其他设备。欧比—万猜他们大概是些地勤人员。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位乌塔帕人,步履平稳庄严。他穿着厚重的深红色及地长袍,高高的翻领遮住了退化的碟状耳廓。乌塔帕人光光的头皮闪着湿润的光泽,他拄着一根手杖,让欧比—万想起尤达最喜爱的吉默木杖。
动作真快,欧比—万寻思道。他们简直像是知道我要来一样。
“欢迎你,年轻的绝地,”这位乌塔帕人的基本语口音很重,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我叫蒂翁·梅登,是这片和平之地的港口行政官。是什么事有劳一位绝地前来我们这片偏远的圣地?”
欧比—万感到这个人毫无敌意,反而明显流露出一种恐惧。欧比—万决定实言相告。“我来是因为战争。”
“这里没有战争,除非是你带来的。”梅登回应道。虽然他表面上平静安详,但是原力告诉欧比—万,他正极度焦虑,几乎陷入恐慌。
“那很好,”欧比—万也不露声色。“请允许我在此补充燃料,并以你的城市为基地,搜索毗邻的星系。”
“你要找什么?”
“您虽然身处外环星域,也一定对格里弗斯将军有所耳闻。我找的就是他,和他的机器人军队。”
蒂翁·梅登走近一步,俯身贴近欧比—万的耳朵。“他就在这儿!”梅登焦急地耳语道:“我们都是人质,他们在监视我们!”
欧比—万平静地点点头。“谢谢您,梅登大人。”他不露声色地说道,“感谢您的盛情接待,战机加满燃料后,我就动身离开。”
“听好了,年轻的绝地!”梅登压低声音,语气更加焦急。“你真的必须离开!是他们命令我透露他们行踪的——这是一个圈套!”
“当然是圈套。”欧比—万镇定自若。
“第十层——成千上万的战争机器人!”
“让你的人民躲进掩体。”欧比—万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向上望去,数了数城市层。在第十层,他看见一只多刺的金属球体:这座足有无畏舰大小的建筑显然刚刚来到此地,表面还闪着光,尚未被常年的风沙磨损。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G9,把我的星际战斗机飞回警戒号。让科迪指挥官通知科洛桑的绝地指挥部,我已经找到格里弗斯将军。我现在开始行动。科迪将按计划全面进攻。”
宇航技工机器人从前部的槽孔中发出哔的一声作为应答。欧比—万转身对蒂翁·梅登说:“告诉他们,我答应您向共和国情报局递交一份报告,跟他们说,我的确只想加油然后立刻离开。”
“但是——但是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呢?”
“如果您有战士的话,”欧比—万神色凝重,“现在时机已到。”
在科洛桑,圣殿深处的绝地指挥部全息通讯中心,阿纳金看到克隆人指挥官科迪的全尺寸全息图像,汇报说欧比—万已经找到了格里弗斯将军。
“我们正在按命令发起支援攻击。而且,长官——恕我多言——以我与克诺比将军共事的经验来看,恐怕格里弗斯将军活不了太久了。”
阿纳金默想着,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的话,就不只是恐怕了。欧比—万,千万小心——
“谢谢,指挥官。”梅斯·温杜丝毫不露声色,但阿纳金确信他此时一定忧喜参半,阿纳金自己都快按捺不住了,可温杜却看起来稳如泰山。“随时报告进展。愿原力与你,与克诺比大师同在。”
“我确信如此,长官。科迪通话完毕。”
全息图像一闪而灭。梅斯·温杜看起来意味深长地瞥了另两位在席的大师,他们其实也只是全息图像:基-阿迪-芒迪来自麦基托的指挥中心要塞,尤达来自卡西克的游击队前哨站。
随后,温杜转身对阿纳金说,“向议长转告这个消息。”
“当然,大师。”
“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我们需要细节的证据。”
“反应?”
“他答了什么话,叫了什么人,有什么行动。一切反应。甚至他的神色变化。这很重要,阿纳金。”
“我不理解——”
“你不必理解。你只需照做。”
“大师——”
“阿纳金,需要我提醒你还只是个绝地武士吗?你还得服从委员会的命令。”
“是,温杜大师。是的,我只是个武士。”他说完便走了。
天行者一走,梅斯·温杜就坐到椅子上,凝视着那年轻绝地离开的门廊。“现在我们可以看清真相了,”他喃喃道,“终于,水开始变清了。”
此时的指挥中心里,还有两位绝地大师的全息影像,但梅斯·温杜并不是在跟他们说话。他在对他头脑里那严峻而混沌的未来说话。
“你有没有考虑过,”基-阿迪-芒迪此时正在遥远的麦基托,他谨慎地说道,“如果帕尔帕廷拒绝交出权力,将他赶下台以后我们还要做什么?”
梅斯看着这位塞利亚族大师的蓝色影像,说:“我不是政客。我只负责把暴君赶下台就够了。”
“但是那样对共和国来说还不够,”基-阿迪-芒迪黯然反驳道,“帕尔帕廷的独裁已经被合法化了,他甚至可以控制议会,修改宪法进一步巩固独裁。”
梅斯脑海中那严峻的未来变得更加黑暗了。塞利亚人说得没错。
“腐败横行,议会已经,”身在卡西克的尤达表示同意。“控制他们,我们必须,直到腐败的议员,能被正直的议员代替——”
“听听看,我们都在说什么?”梅斯低头掩面。“我们怎么到了这种地步?逮捕议长,接管议会!难道杜库说的是对的?要拯救共和国就必须先将它毁灭…”
尤达抬起头,目光斜向一边,似乎内心正在痛苦地斗争。“我们绝不能放弃希望。我们的真正敌人,不是帕尔帕廷,也不是议会。真正的敌人是西斯尊主西迪厄斯,他操纵着帕尔帕廷和议会。一旦西迪厄斯死了……其它的危机,都会立刻得到缓和。”
“没错。”梅斯·温杜起身走到窗前,两手叠在背后。“的确如此。”
靛蓝色的夜幕笼罩了外面的塔楼。
“我们手中还有天选之子对抗最后西斯尊主,”他说道。“我们必须投入我们的信念和对共和国未来的希望。”
着陆平台的顶篷打开,一架蓝白相间的绝地星际战斗机绝尘而去。在平台后方的阴影里,欧比—万目送着它离开。
“我猜我现在是孤注一掷了。”他喃喃自语。
他从腰带上取下电子双筒望远镜,仔细检视那个盘踞在第十层的可疑球体。分散开的棘刺一定是机器人指挥天线。那就是格里弗斯的藏身之处:机器人军队的神经中枢。
“那么,那儿也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他环顾四周,皱起眉头。“一有紧急情况,你总是打不到的士……”
平台天蓬重新合拢,狂风的呼啸戛然而止,欧比—万听见城市深处传来一种此起彼伏的沙哑嘶鸣,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共鸣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苏巴塔,对——这有点类似苏巴塔的叫声,那时还是战前,他和阿纳金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骑过的走兽,那时,欧比—万最担心的是如何守住对奎-冈作出的承诺……
但他没有时间怀旧。他几乎能听见奎-冈提醒他要集中精力关注现在,把自己交给活的原力。
他照做了。
顺着这一声声嘶鸣,欧比—万穿过砂岩内部阴暗的废弃甬道,很快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像圆形角斗场一样的地方,那里有环形的廊台,通过辐射状的波浪形宽阔斜坡与下层相连;穹顶上挂着淡黄色的灯柱,日光般的灯光投在一座拱门上,其下是一条宽敞的椭圆形拱道,直通灰岩坑内壁。风呼啸着穿过那些宽敞的拱道,吹淡了爬行动物巢穴传来里的恶臭,让臭味不至于浓烈得让人落泪。
十几只巨型蜥蜴,有些蹲着,有些趴着,还有些在底层漫无目的地打转。它们仿佛是某个疯狂的遗传学家把塔图因的克雷特龙和哈伦卡尔的安科森兽(ankkoxen)杂交的产物:肩高四米,弯曲的长腿末端有五爪,专门用于在岩壁上攀爬,十米长的尾巴,长有一排脊刺,末端是一只长满刺的骨锤,颈子柔软灵活,头戴盔甲,顶子上展示着高耸的棘刺。欧比—万差点把这些相貌恐怖的蜥蜴当成危险的野生掠食兽,或凶恶的守护兽,不过它们对那些走来走去的乌塔人饲养员表现得十分温顺,任凭他们往身上浇水、刮掉鳞片上的秽物,咀嚼他们递过来的青草。
离欧比—万不远的地方,挂着一些货架,还有一排靠背很高的鞍子,风格装饰各不相同,像极了安申星(Ansion)阿尔瓦里部落(Al·wari)给苏巴塔上的索具。现在他真的很想念阿纳金。
阿纳金厌恶活的坐骑,就像欧比—万厌恶飞行一样。欧比—万一直怀疑,是不是阿纳金对机械的天赋影响了他对苏巴塔、沙地兽或班萨的关系,他永远无法忍受坐骑拥有独立的思想。他完全想象得出阿纳金爬进这些鞍具时的满口抱怨。
似乎,欧比—万上一次逗乐阿纳金,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叹一口气,让自己回到现实。他走出阴影,走下波浪形的坡道,向最近的乌塔族牧龙人打了一个难以觉察的手势,“我需要交通工具。”
那“矮人”瞪着鼓鼓的金鱼眼,眼神茫然飘向远方,接着他发了一连串咕嘟咕嘟的响声,无疑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欧比—万又挥了一下手。“给我拿一套鞍具来。”“矮人”一边咕哝着一边颠颠地跑开。
欧比—万一边等着鞍子,一边检视坐骑。他走过最大的,最结实的,略过了最精瘦、奔跑最快的,甚至根本没有走近目光最凶猛的。他完全没有注意那些外在的,标志着力量、健康或个性的特征,他的手,他的眼,他的耳,都为原力而专注地观察。他不知道在找什么,但他坚信,到时他自会认出那样特征。
他在内心微笑着想:奎—冈,他会赞同我的。
终于,他来到一条龙骑面前,它圆圆的黄眼睛发出清澈镇定的光芒,细小紧凑的鳞片摸上去温暖而干燥。它既没有羞怯地避开他的手,也没有卑微地表示顺从,而是用一种沉静而深邃的目光回应着欧比—万的审视。通过原力,欧比—万感受到,这只动物对骑手有一种坚定的服从和关怀,这种不可动摇的执着,几乎就像绝地武士,为履行至高职责而不惜献身的信念。
这就是为什么欧比—万总是偏好活的坐骑。一辆飞船在坠毁时可不会关心驾驶员的安危。
“这只,”他说,“我骑这只。”
矮人带回来一只简单实用的结实鞍具,他一边跟其他养龙人一起安置繁琐的鞍具,一边对那只龙骑点了下头说:“博佳。”
“啊,”欧比—万说:“谢谢你。”
欧比—万从身边的谷物箱里取了一捆青草,递给那条龙骑。巨兽低下头,用弯曲的喙灵巧地把青草叼走,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它们彻底嚼碎。
“好姑娘,博佳。嗯——”欧比—万对矮人皱起眉头,“她是女的,对吧?”
养龙人同样皱起眉头:“Waroolnoggaggllo·”欧比—万觉得他是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很好,”欧比—万耸耸肩,“那我就当你是女的了,博佳。除非你有意反驳我。”
博佳毫无异议。
欧比—万跃上龙鞍,那龙骑立刻站了起来,弓起强壮的脊背,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把欧比—万托到离地4米多高。欧比—万俯视着乌塔养龙人说,“我没钱付给你。作为补偿,我只能给你的星球自由,我希望那就足够了吧。”
欧比—万没有等待回答,他也根本听不懂。他摸摸博佳的脖子,博佳用后腿直立起来,带钩的前爪在空中挥舞,仿佛在撕扯一架想象中的暴火机器人。随后,她落下前爪,只一跃就跳到了环形廊台上。欧比—万根本用不着鞍子旁边皮套里绑着的钩尖长刺棒,他只需用一只手轻轻牵住缰绳。欧比—万想去哪里,博佳似乎都心知肚明。
龙骑扭动身躯,灵活地穿过一个宽敞的椭圆形洞口,来到外面的灰岩坑,然后转过身,用带钩的爪子抓住砂岩,驮着欧比—万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去。
他们一层层地爬着。整座城市如同被废弃一般。一切都凝滞不动,只有浮云掠过头顶高处的洞口,投下移动的阴影。连风力轮机都被锁死了。
在第十层,他终于看到生命的迹象。几条龙骑正躺着享受正午的阳光,不远处就是机器人控制中心,像一只耐钢藤壶,附着在岩壁上。欧比—万骑着博佳直闯控制中心的拱门,然后跳下龙鞍。
拱道通向一个高耸的拱顶大厅,耐钢地板毫无修饰。在大厅中央的阴影深处,站着五个人影。他们的面色像漂白的骨骼。或,象牙色的塑甲。
他们看起来似乎,也许,已等候他多时了。
欧比—万对自己点点头。
“姑娘,你最好自己回家去,”他拍拍博佳长满鳞片的脖子说“不管发生什么,我想我不太会再需要你的帮助了。”
博佳温柔而略带不舍地鸣叫作答,然后把她柔软的长颈子弯起来,把喙轻柔地贴在欧比—万的胸口。
“没关系,博佳。谢谢你帮我,但是待在这里很危险。这个区域很快将战火连天。求你了。回家吧。”
龙骑再次鸣叫,转身退去,欧比—万迈进了阴影里。
一阵凉意袭来。他走得不慌不忙。原力联系万物,一层套着另一层,并将它们活生生地与欧比—万的身心合而为一:他靴子底下冰凉的甲板,甲板下面的岩石,岩层深处,是行星地下海光滑的暗流涌动。他成了圆顶大厅中呼啸而过的气流,他成了外面的阳光和室内的阴影。他的心在骨骼的笼中跳动,回响着另一颗心的心跳,那是颗被封在塑甲匣子里的异种人的心脏;他的思维飞驰,就像那些绝地杀手机器人脑中的电子信号。
当原力向他揭示大厅的结构后,他既不惊讶也不沮丧地意识到,整座大厅的拱顶其实是一座巨型蜂巢。
里面挂满了战斗机器人。
他既不惊讶也不沮丧地意识到,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沉思死亡只让他感到一丝遗憾,又让他颇为困惑。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他一直期望着——
他死的时候,阿纳金能在他身边。
真是奇怪的念头,他想着,然后把自己拉回现实。
阿纳金有种预感,温杜大师要失望了。
帕尔帕廷几乎什么反应也没有。
共和国的最高议长正坐在私人办公室的小书桌前,出神地盯着一座抽象扭曲的钮金属*(neuranium)制品,阿纳金一直怀疑那是某种雕塑品。议长仅仅是叹了一口气,好像他心里正想着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大人,”阿纳金站在帕尔帕廷的书桌前,挪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也许您没听见。欧比—万已经与格里弗斯将军交手了。他已经发动进攻——他们现在正在激战,大人!”
“对,对,当然,阿纳金。当然。”帕尔帕廷看起来仍然心不在焉,“我完全理解你对朋友的担心。但愿他能完成任务。”
“这不只是担心欧比—万的问题,大人,消灭格里弗斯,也就为共和国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是吗?”他转向阿纳金,皱起眉头,带着他特征性的表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阿纳金。“我的孩子,恐怕,我们目前的形势比我担心的还要严峻得多。也许你应该坐下来。”
阿纳金站着没动。“你指什么?”
“格里弗斯不再是真正的敌人了。甚至克隆人战争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
“什么?”
“委员会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了,”帕尔帕廷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阻止他们,到明天的这个时候,绝地很可能已经控制整个共和国了。”
阿纳金被逗得大笑起来。“但是大人——您不会是真的以为——”
“阿纳金,我很清楚他们的阴谋。我将是第一个被逮捕的——第一个被处决的——还有许多人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阿纳金此时只能摇头,他完全不信。“大人,我知道委员会和你之间…有分歧,但是——”
“这远不是我和委员会成员之间的个人纠纷。这个阴谋已经流传了几代人——阴谋控制整个共和国。阿纳金,想想看,你知道他们不信任你。他们从未信任过你。你知道他们有些事情瞒着你。你知道他们在你背后密谋策划一些事情——你知道即使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欧比—万也不曾告诉你他们的真实企图…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阿纳金——你是一个人,不是一名绝地。”
阿纳金低下头,贴着肩膀,仿佛在躲避敌人的炮火。“我不——他们不会——”
“扪心自问吧:他们为什么派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为什么?为什么不通过正常渠道通知我呢?”
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我们需要细节的证据。
“大人,我——”
“不必忙手忙脚地编借口了,”议长轻声说。“你的表现已经承认是他们派你来监视我的了。你难道不明白,你今晚告诉他们的每句话,都可能被用作处决我的借口吗?”
“这不可能——”阿纳金拼命想找到反驳的根据。“议会——议会绝不会允许——”
“议会将无力阻止。我告诉你了,这绝非我和委员会之间的私人纠葛。我只是一个人,阿纳金。我的权力是议会授予的;议会才是共和国真正的统治机构。杀死我无足轻重;要控制共和国,绝地会先控制议会。”
“但是绝地——绝地是效忠于议会的——!”
“真的吗?”帕尔帕廷温和的问道。“也许他们只是效忠于某些议员呢?”
“这完全是——对不起,议长,你必须理解这听起来…”
“这个——”议长在办公桌里翻了一会,递给阿纳金一只文档阅读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纳金在上面认出了帕德梅的印章。“是的,大人——这是两千人请愿书。”
“不,阿纳金!不是!”帕尔帕廷狠狠把阅读器摔在桌上,阿纳金吓了一跳。“这是叛国者的名单。”
阿纳金顿时一愣。“什么?”
“现在,我们的政府里只有两种议员,阿纳金。一种是名字上了这份所谓请愿书的,”帕尔帕廷说道,“还有一种是将要被绝地逮捕的。”
阿纳金瞪着眼睛,茫然无语。
他无法争辩。他甚至无法让自己有所质疑。
他只有一个念头。
帕德梅…?
她受的牵连有多深?
“我没警告过你吗,阿纳金?我没告诉过你,欧比—万的阴谋吗?为什么你觉得他一直在和这个……代表团的领导们会面…而且还瞒着你?”
“但——但是,大人,毫无疑问,他们只是想结束这场战争。这也是绝地的愿望。我是说,这难道不是我们大家的愿望吗?不是吗?”
“也许吧。但是怎么结束战争可能才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比谁是战争的赢家更重要。”
哦,帕德梅,阿纳金黯然神伤。帕德梅,你究竟干了什么?
“他们的…诚心…也许应该大受赞赏,”帕尔帕廷说,“或者说,本应该获得赞赏,可惜那次会议远比它表面上看起来更复杂。”
阿纳金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他们的…请愿书…并非请愿。而是,公开的威胁。”帕尔帕廷遗憾的叹道。“他们在显示自己的力量,阿纳金。就是绝地召集到的支持他们叛乱的政治力量。”
阿纳金惊讶地眨眨眼睛。“但——但是无疑——”他一时语塞,他绕过帕尔帕廷的办公桌,“阿米达拉议员,至少她是可以信任的…”
“我理解你迫切希望自己相信这一点,”议长说。“但是阿米达拉议员也隐瞒着一些事情。想必你也察觉到了。”
“如果她——”阿纳金摇摆不定。他脚下的地板似乎看是倾斜,就像在无形手号上一样。“就算她有所隐瞒,”他刻意压制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冷淡得过头,“也不意味着她隐瞒的事跟叛国有关。”
帕尔帕廷皱起眉头。“我很吃惊,作为绝地,你在这方面的洞察力却并不敏感。”
“我只是没有感到阿米达拉议员有任何叛国倾向,”阿纳金坚持道。
帕尔帕廷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并拢手指,搭在一起,用怀疑的神情打量阿纳金。
“她不可能——”阿纳金伸手托住前额,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他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他不记得。也许是他上一次睡觉之前。“她永远不可能…”
“她当然可能,”帕尔帕廷说。“这是政治的本质,我的孩子。不要认为我是针对你们。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不能幸福地一起生活。”
“什么——?”他四周的房间似乎突然变暗了。“为什么这么说?”
“哦,阿纳金。我们现在还要对彼此玩小孩子的把戏吗?我知道,明白吗?我一直知道。我假装不知情只是为了不让你不安。”
阿纳金不得不靠到桌上。“你——你知道什么?”
“阿纳金,帕德梅曾经是我的女王,我曾经是她派驻议员的大使。纳布星是我的故乡。在所有人中你最清楚我是如何重视忠诚和友谊的。你认为我在希德城的民事牧师中会不认得几个朋友吗?你的秘密婚礼从来就没有秘密可言。至少对我来说没有。我对你们俩一直感到欣慰。”
“你——”很多词在阿纳金脑中乱窜,但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但是如果她要背叛我们——”
“这一点,我的孩子,”帕尔帕廷说,“完全取决于你。”阿纳金脑中的迷雾似乎固化成形,化成一条漆黑漫长的甬道。甬道末端的一点光亮,就是帕尔帕廷的脸。“我——我不明白…”
“哦,其实就是这样。”议长的声音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坐吧,我的孩子。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来的喝的?”
“我——不,不,我很好。”阿纳金心怀感激地坐下,椅子很舒适,却潜伏着危险。“我只是——有点累,没别的。”
“没睡好?”
“嗯。”阿纳金疲倦地抒了一口气。“我已经几天没睡好了。”
“我很理解,孩子。很理解。”帕尔帕廷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随意地坐在桌面上。“阿纳金,我们必须放下伪装。最后的危机已经逼近了,要渡过难关,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对彼此诚实。也对自己诚实。你必须理解,这次的危机关系到整个银河系的命运。”
“我不知道——”
“别害怕,阿纳金。我们在这里的谈话永远不必传出这四面墙壁之外。阿纳金,想想:想想你这么多年把秘密藏在心里是多痛苦。你需要在我面前保守秘密吗?”
他点着指头数着。“我这些年一直保守着你结婚的秘密。还有塔斯肯营寨的屠杀,你告诉我的。你处决杜库时,我也在场。我也知道你从哪里得到了击败他的力量。你明白吗?你从来不必对我保持伪装,而你对你的绝地同志们则必须这么做。你从来不必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我总是接受最真实的你,你明白吗?”
他伸出手,似乎要拥抱阿纳金,“告诉我真相。你最彻底的真相。不要再压抑自己了,阿纳金。”
“我——”阿纳金摇头。多少次,他曾经梦想着不必再装作一位完美的绝地?但除此以外他还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不知从何说起。”
“很简单,就这样: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阿纳金歪头看着他。“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夕阳最后的余晖在他霜白的头发上映出一圈光晕,他的脸却沉进阴影。“你接受的训练不允许你这样想。绝地从不会问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只会告诉你你应该要什么。他们根本不会给你任何选择。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挑选学生——挑选牺牲品——时,总是在他们幼年,他们还不知选择为何物。当他成为学徒,到了能作选择的时候,他已经被灌输了教条,被洗脑,他甚至失去了考虑这个问题的能力。但是你不一样,阿纳金。你曾经在绝地圣殿外生活,有过真实的生活。你可以打破绝地在你脑子里编造的谎言的迷雾。我再问你一次:你想要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
“我愿意给你…任何东西,”帕尔帕廷说。“你说了,它就是你的。一杯水?拿去。一整包科洛萨(Corusca)宝石?归你了。看看我身后的窗户,阿纳金。随便说一样,它就是你的了。”
“这是在开玩笑吗?”
“现在已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阿纳金。我从没有这么认真过。”阴影笼罩了帕尔帕廷的面孔,阿纳金只能看见他双眼睛发出的微光。“随便说一样。随便什么。”
“好吧…”阿纳金耸耸肩,皱着眉头,还是感到困惑,他看看窗外,想寻找一件最贵得荒唐的东西。“如果我要一艘那种全新的索罗苏布(SoroSuub)定制飞车——”
“没问题。”
“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那样一艘要多少钱吗?你都可以装备一艘战斗巡洋舰了——”
“你想要战斗巡洋舰?”
阿纳金惊呆了。他感到胸腔里打开了一个冰冷的空洞。他小声谨慎地说,“议员公寓呢?”
“一套私人公寓?”
阿纳金摇头,紧盯着帕尔帕廷面孔阴影里两点亮光。“整座大楼。”
帕尔帕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行。”
“它是私人拥有的——”
“不再是了。”
“你不能就这么——”
“我能。现在是你的了。还有什么?继续说。”
阿纳金茫然凝视窗外渐渐笼罩的黑幕。在黄昏的雾霭中,星星已经开始闪烁。他认出的一个星群正悬在绝地圣殿的尖塔上空。
“好吧,”阿纳金低声说。“科雷利亚。我要科雷利亚。”
“行星,还是整个星系?”
阿纳金目瞪口呆。
“阿纳金?”
“我只是——”他不知所措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彻底的疯了。”
“都不是,阿纳金。我在帮你意识到我们之间关系最根本的真实。也是关于你自己的最根本的真实。”
“如果我真的想要科雷利亚星系呢?所有‘五兄弟’——整个星系?”
“那它就是你的了。你甚至可以拥有整个星区,如果你喜欢。”黑暗中的两点亮光变得更亮了。“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这个概念让他感到晕眩。“那如果我要——如果我能和帕德梅还有她的朋友在一起呢?如果我要战争结束呢?”
“要是我说明天,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怎么——”阿纳金感到窒息。“你怎么能办到呢?”
“现在,我们只是在讨论事件。至于方法,是另一回事,我们稍后再考虑。”
阿纳金瘫在靠椅中,想让所有的念头深深沉入脑海。如果他的头能不再感到晕眩——为什么帕尔帕廷非要在现在谈这些事情!
如果关于帕德梅的噩梦不再在他脑中尖叫,这些都会容易理解一些。
“代价是什么?”他终于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你需要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
“是的,阿纳金。没错。完全正确。也仅此而已。做绝地最怕你做的事:有自己的思想。听从你的良心。做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我知道你期盼的绝不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绝地。全心地做你自己。我知道你渴望拥有超越任何绝地的力量,放手让自己去获得这种力量,并自由地使用它。你一直梦想离开绝地武士团,用爱组建自己的家庭,而不是遵循自我否定的清规戒律。”
“我——不能…不能就这么…离开…”
“你能。”
阿纳金无法呼吸。
无法眨眼。
他呆坐着。不能思考。
“你可以实现你的每一个梦想。抛开绝地的谎言,遵循真实的自己。离开他们。跟我一起追求真实的力量。做我的朋友,阿纳金。做我的学生。我的徒弟。”
阿纳金又看见一条黑暗的隧道,但这次,尽头没有光明。他抽回手,撑住脸,他的手颤抖不止。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但是——但是尽管我的确想要这些——尽管我在乎你,大人——我不能。我不能。现在还不行。因为现在,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其他事情都得以后再说。”
“我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黑影应道。“我一直等着你向自己承认这一点。”一只手,温暖而深情地扶在他肩上。“听我说:我可以帮你救她。”
“你——”
阿纳金眨眨眼睛,“你怎么帮?”
“你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传说吗,《智者达斯·普雷格斯的悲剧》?”黑影低语。
传说——
…直接操纵纤原体制造生命;掌握了这种知识,对已经活着的人来说,维持其生命便只是小事一桩…
“对,”阿纳金答道。“对,我记得。”
黑影俯身向前,靠近阿纳金,似乎填满了整个世界。
“阿纳金,那不只是传说。”
阿纳金艰难地咽下口水。
“达斯·普雷格斯确有其人。”
阿纳金只能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低语。“确有其人…?”
“达斯·普雷格斯是我的师父。他教会了我这种能力的关键,”黑影冷冷地说道,“后来我杀了他。”
阿纳金发现自己正站着,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也没有任何想起来的念头,毫无预兆,毫无过渡。一道蓝色的嗞嗞作响的能量束逼在帕尔帕廷脸颊一厘米开外的地方,它的光芒在他脸上和天花板上投下边缘泛红色的阴影。
慢慢的阿纳金才意识到,那是他的光剑,正握在他的手中。
“你。”他突然不再感到眩晕和疲惫了。
突然一切都清楚了。
“是你。原来一切都是你!”
在光剑纯洁的蓝色光辉下,他怒视这个人的面孔,这个人的一切对他来说曾是那么熟悉,就像他熟悉自己一样,但是现在,他却看起来如此陌生,就像一颗银河系外闯进来的彗星,因为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他熟悉的那一切不过是假象。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
“我该杀了你,”他说。“我会杀了你的!”
帕尔帕廷投以睿智而慈爱的叔叔般的微笑,阿纳金自九岁时就见过的微笑。“为什么?”
“你是西斯尊主!”
“没错,”他毫不否认。“但我也是你的朋友。”
蓝色的能量束微微摇摆了一下。
“我从未背弃过你。对我你从来不需要撒谎。我从不向你索取什么,只想让你听从自己的良心。如果良心要你杀了我…原因只是一点观念上的分歧…我是不会反抗的。”
他张开手,平放身体两侧。“阿纳金,当我告诉你,你可以带走任何东西时,你以为,我所指的不曾包括自己的生命吗?”
阿纳金脚下的地板似乎突然变得松软,房间里卷起黑暗的漩涡,弥漫起迷惘的气息。“你——你竟然不反抗——?”
“要我反抗你?”蓝光映着帕尔帕廷的下巴,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议长对于阿纳金的问话似乎很惊讶。“但是如果你杀了我会怎样?共和国会怎样?”他语调温柔理智。“帕德梅会怎样?”
“帕德梅…”
她的名字就是痛苦的纠葛。
“我死了,”帕尔帕廷用一种大人提醒小孩子的口气说,“我的学识也会随我而死。”
剑刃顿时一颤。
“除非,我能有机会教给…我的徒弟…”
阿纳金眼前昏花。
“我…”他低语着,流露出毫无掩饰的痛苦和绝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帕尔帕廷凝视着他,目光慈爱而柔和,就像以往一样,只是在光剑的弧形刃尖下多了一丝谨慎。如果这张面孔不是面具呢?如果西斯的真正面目就像他看到的那样:一直关心他,帮助他,当他以为自己茕茕孑立时,却能作他忠诚的朋友?那会怎样?“阿纳金,”帕尔帕廷慈爱地说,“我们谈谈吧。”
四名机器人护卫呈浅弧形展开,挡在欧比—万和格里弗斯之间,然后纷纷举起电杖。欧比—万停下脚步,远远站住。他上次被电杖击伤的淤青尚未复原,他可并不急着想在身上多添几道纪念品。
“格里弗斯将军,”他说,“你被捕了。”
生化机器人将军大步走来,毫不犹豫地穿过护卫的人墙。“克诺比。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这会儿是想给我机会投降吧。”
“可以,”欧比—万平静地说。“或者,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拆了你的骨架,装船运回科洛桑。”
“我倒是有第三个选择。”格里弗斯一抬手,机器护卫顿时把欧比—万团团围住。“我要看着你死在这里。”
他又一挥手,顶巢里的机器人纷纷启动。
他们头朝下,从槽孔里探出身子,电机运转的嗡嗡声,机械启动的蜂鸣声,关节开合的咯嗒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响,最后汇成一阵层叠的合唱,欧比—万仿佛置身于一群科雷利亚食肉蜂的巢穴中。他们纷纷从穹顶落下,就像夏日午后雷雨初落的雨滴,先是几只,然后越来越多。终于,他们倾泻而下,铺在岩石上的耐钢甲板颤抖不已,欧比—万感到震耳欲聋。数百只机器人落地,滚转着立起身。更多的机器人仍然留在蜂巢里,他们靠脚部的磁性装置倒吊在欧比—万头顶,手持武器瞄准目标。欧比—万现在正站在无数只爆能枪的焦点上。
自始至终,欧比—万岿然不动。
“对不起,是我没说明白吗?”他说。“根本没有第三选择。”
格里弗斯摇头。“可悲的幽默感,你就不嫌累?”
“一点也不,”欧比—万不愠不火,“等着你决定要投降还是要死时,我再没有更好的方式打发时间了。”
“这个选择,早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定了。”格里弗斯转身走开。“杀了他。”
顿时围着欧比—万的一群护卫举起嗞嗞作响的电杖,挥舞的速度远非人眼可及——但这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包围圈中的绝地不见了。
原力让他倒下,仿佛突然晕倒了一样,然后他的光剑脱离腰带飞进手中,他点亮光剑,一个滚翻,剑刃画出一道弧线,斩断了一名护卫的腿,欧比—万起身,原力轻推,护卫侧身倒在光剑的轨迹上,变成两段,冒着烟、闪着火花,轰然倒在地上。
第一个。
剩下的三名护卫发动进攻,但变得更加谨慎。它们武器比欧比—万长,可以在光剑攻击范围外展开进攻。欧比—万向后退却,他防御的速度几乎抵达不住它们嗞嗞作响的电杖。
三名电磁护卫,各持一把双头电杖,其产生的能量场可以格挡光剑。它们的反射弧接近光速,而且装备有高精密的启发式格斗演算器,可以汲取经验,即时变换战术应对不同形势,欧比—万显然无法制胜。但是战胜它们的不是欧比—万。欧比—万甚至并没有战斗。他只是一件媒介,抛弃了自我。原力,在他的剑术中成形,由他毫无杂念的心指引着,战斗着。
在原力中,他感到护卫们即将毁灭:在他后上方某个地方,几秒钟后即可到达。
他向后跳去,原力轻盈地将他托起,送进屋顶舱一个空的机器人槽孔里。电磁护卫紧随而至,但欧比—万又向更高处的控制中心顶层跳去,这里布满了迷宫般的梁柱、绳索和巨型货箱。
就在这儿,原力低语。欧比—万停下,在一根横梁上站稳,回头朝跟来的杀手机器人皱皱眉。那些机器护卫在下面灵活地从一根横梁跳上另一根横梁,像四只杀气腾腾的耐钢猿。他感觉得到,时机正在逼近,但是并不知道它们最终会如何被摧毁…直到原力指着他剑刃可及之处的一根支撑梁,轻声说:就是现在。
他一出剑,耐钢横梁被截为两段,断口发出白热的光辉,它支撑着的一只巨型货箱冲开其他支架,金属发出痛苦的尖啸声,货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坠落下去,将三个电磁护卫碾得粉碎。
第二、三、四个。
哦,欧比—万平静地说,这招挺不错的。
现在只剩下一万个了。差不多吧。紧接着,原力推起他穿过一阵暴风雨般的爆能射流,控制中心的每一架战斗机器人都同时向他开火。
抛开意念,抛开欲望,抛开生命。欧比—万全神贯注,跟随着一丝原力的涓流,落向格里弗斯面前:不是他现在站的地方,而是欧比—万落地时他将会在的地方…
他从一根纵梁跳向另一根纵梁,斩断绳索,荡过一团团乱舞的粒子束,光剑飞速旋转,形成一只偏导护盾,爆能射流击在上面,四下飞溅,他虽未进攻,却胜似进攻:随着他腾转挪移,在控制中心的顶层梁架中穿行,机器人炮手射出的粒子炮弹炸毁了高处的设备,炸碎了屋顶的纵梁,炽热的爆炸碎片倾泻而下,把甲板上的机器人砸成碎片。等到他轻盈地回落到地面上,挡在他和格里弗斯之间的半数的机器人,都已经被己方疯狂的炮火摧毁了。
他挥剑闯进这堆残兵败将,不费吹灰之力,仿佛砍过一片芦苇丛,他稳步前进,在身后留下一长串冒着烟的机器人碎片。
“继续射击!”格里弗斯对包抄欧比—万的一群蜘蛛机器人怒吼道。“干掉他!”
欧比—万感到蜘蛛机器人的重型肩炮正追踪着自己,他感到炮口射出的射流,就像质子榴弹一样威力巨大,他让原力推着自己起跳,跃向炮火的爆炸半径边缘,猛烈的爆炸没有粉碎他的骨头,而是给了他一股很强大的,炽热的推力——
——他乘着这股力跃过剩下的机器人,径直落在了格里弗斯面前。
他的光剑只一挥,就斩断了一只电能机器人(powerdroid)的肩炮,然后一个原力回旋踢,靴跟正中另一只炮手机器人的耐钢下巴,机器人的头猛地向后一折,折断了颈部传感器导线。又聋又瞎的炮手机器人只能遵循它接到的最后一条指令,它蹒跚着原地打转,肩炮四下乱射,把机器人和墙壁轰得千疮百孔,最后欧比—万精确地一刺,一个拇指粗的洞烧穿了它胸内的主脑,它才停了下来。
“将军,”欧比—万礼貌地淡然一笑,仿佛在大街上偶遇一位他暗自厌恶的人。“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控制中心内机器人的炮火戛然而止,欧比—万站得离格里弗斯如此之近,开火就会误伤将军。
格里弗斯傲慢地把斗篷向后一甩。“你以为我现在就会向你投降吗?”
“我还是想活捉你。”欧比—万向控制中心满地冒着烟噼啪作响的残骸点点头。“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受伤。”
格里弗斯低头俯视欧比—万。“我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你不可能把它们全都打败。”
“我也没这个必要。”
“这是你投降的机会,克诺比将军。”格里弗斯向身后的灰岩坑城市挥手道。“整个帕城在我掌中,放下你的光剑,否则我就握紧我的铁拳…直到整个灰岩坑都溢满无辜者的鲜血。”
“那是不可能的,”欧比—万说,“你应该多看看天气预报。”
格里弗斯的黄眼睛在塑甲面具后眯成了一条线。“什么?”
“看看外面。”欧比—万提剑向拱门指指,“天上要下克隆人了。”
格里弗斯一边回头一边重复道,“什么?”
一片阴影遮蔽了阳光,仿佛地平线上的雷雨云团被卷入狂风的湍流,漂到了帕城的上空。但那不是云。是警戒号歼星舰。
黄昏笼罩了灰岩坑,在耀眼的戈壁上空,突击舰艇掠过沙丘,结成包围圈,向中央的城市扑去。暴火机器人纷纷驶出台地的洞穴,向逼近的船只疯狂地发射导弹,但每台发射都只精确地持续了2.5秒,因为2.5秒之后,警戒号的传感器操作员就可以把它们的坐标发送到舰上的涡轮激光炮台。
闪电穿过大气层呼啸而至,将暴火机器人劈成碎片。LAAT/i的球形炮塔精确地回击,使来袭导弹纷纷化成爆炸的火球,它们绽开带着浓烟的碎片,任由成群的炮艇从中飞驰而过。
LAAT/i机群鱼贯飞进灰岩坑洞口,盘旋下降,所有的机炮都开始怒吼,前部炮塔喷射的火焰像耙子一样犁过灰岩坑的洞壁。此时在洞顶,贾德苏级装甲登陆舰(Jadthu-classarmoredlander)盘旋着,打开投放舱门,投下一串串复合塑绳索,像垂下无数雪白的流苏,一直挂到城市最底层汹涌的海水里。无数身穿盔甲的士兵沿着这些流苏倾泻而下,快得仿佛在自由坠落,成群的战斗机器人冲出来阻截,克隆人一边下落一边开火还击。
成束的绳索搭到了控制中心外面的露台上,白盔白甲的士兵从天而降,他们一手抓住绳索制动闸机,一手握着DC-15步枪,火力调到全自动档,不间断地喷射着成串的粒子束。机器人或转身坠地,或被震到半空炸得粉碎。剩下的机器人似乎终于等到了大开杀戒的时机,全力向克隆人开火,射流洞穿盔甲,穿入皮下,炽热的气体烧灼血肉。有些克隆人顿时被轰下绳索,翻滚着坠落,在十层之下的地面上摔得血肉模糊。
第一波幸存的克隆人落在甲板上,第二波紧随其后。
格里弗斯转向欧比—万。他低着头,像一直愤怒的班萨,黄色的眼睛怒视着绝地大师。“拼个你死我活吧。”
欧比—万叹道。“既然你非要这样。”
生化机器人将军把斗篷向后一抛,露出四把藏在里面的光剑。他退后一步,展开耐钢手臂。“你不是我杀的第一个绝地,你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
欧比—万简单地作出了回应,他微微把光剑举高向前倾斜了一点。
将军伸展的两条手臂分别一分为二,连手掌也分裂开来——
现在,他有四条手臂。四只手。
四只手各自抓起一把光剑,然后甩掉了斗篷。
四只手呼啸着活动起来。格里弗斯以惊人的速度旋转四臂,四个圆面紧密相接,他仿佛站在一个蓝绿色不断更迭的能量之球里。
“来啊,克诺比!来杀我吧!”他说。“泰拉纳斯大人曾亲自向我教授过你们的绝地剑术!”
“你是说杜库伯爵吗?真巧啊,”欧比—万装出一副欣然的样子微笑道。“杀他的那个人碰巧就是我的学生。”
格里弗斯怒吼一声冲了过来。
光剑形成的能量球向欧比—万鼓胀着,张开一只血盆大口,要把他一斩为二。欧比—万持剑屹立不动。
一排闪电般的利齿合拢了。
这就是作为阿纳金·天行者,此时此刻的感受:
你不记得是怎么收起光剑的。
你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帕尔帕廷的私人办公室,走到外面更大的公共办公室的;你不记得是怎么瘫倒在你现在坐的椅子上,你也不记得是怎么喝的水,你只看到自己机械手中握着半杯水。
你只记得,你认为整个银河系中最值得信赖的人,原来在你们初遇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欺骗你。
而你却无法感到愤怒。
只有震惊。
“阿纳金,你没有权利因为一个人藏有秘密就迁怒于他。想想你自己。我还能怎么办?”
帕尔帕廷坐着他常坐的那把高高的椭圆形椅子,面前是那张熟悉的办公桌;碟形灯(lampdisk)开到最亮,把整个办公室照得出奇明亮。
跟往常一样。
仿佛这只是你们之间又一次友好的交谈,多年来你们一直津津乐道的随意的夜谈。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腐败使共和国成了银河系中的一颗毒瘤,没有人能消灭这顽症,司法部门,议会,甚至绝地武士团,都对它束手无策。我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有技巧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我是唯一一个敢于尝试的人。我如果不采取一点伪装,怎么拯救共和国?我要是对你、对其他人透露真实身份,绝地必定会一路追杀我,不经审判就将我处决——就在刚才,你差点也这么做了。”
你哑然失语,无法争辩。
他站起身,走到桌旁,把一把小椅子搬到你身旁。
“如果你能知道我是多么想告诉你,阿纳金。这么多年,自从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起,我的孩子。我一直关注着你,眼看着你的力量和智慧渐渐增长,我一直等待着,直到今天,直到你终于准备好认识真实的自己,你在银河系历史上真实的地位。”
你麻木的嘴唇吐出麻木的词句。“天选之子…”
“没错,孩子。千真万确。你就是天选之子。”他俯身贴近你,目光明朗,沉稳,无比真诚。“是我选中的。”
他指指窗外那流光溢彩、绵延不断的都市夜景。“看看外面,阿纳金。这个星球上有有数万亿生灵,整个银河系有数千万亿人,在所有这些人里,我选中了你,阿纳金·天行者,作为我权力的继承者。继承我一切的一切。”
“但预言…预言不是这么说的。天选之子的预言不是这样的…”
“这让你很困惑吗?你寻求的难道不就是颠覆这个预言吗?”帕尔帕廷靠得更近,温和而和蔼地微笑着。“阿纳金,你以为西斯不知道这个预言吗?你以为我们会蒙头大睡让它溜走吗!”
“你是说——”
“你必须明白。绝地屈从于命运…但西斯不会这样做,阿纳金。我不会屈从于命。你也不会。你从来没有,也永远不必这样做。”
你在沉沦。
“我不会…”你听到自己说,“…站在你一边。我并不邪恶。”
“谁说到邪恶了?我正在为银河系带来和平。这是邪恶吗?我在赐予你拯救帕德梅的力量。这是邪恶吗?我要挟过你吗?向你下过药吗?我在折磨你吗?我的孩子,我是在请求你。我在请求你做正确的事。抛开那些叛徒,抛开所有那些会危害共和国的人。我请求你做的,正是你曾宣誓要做的:为银河系带来和平与正义。当然,还有拯救帕德梅——你不是也发誓会保护她的吗…?”
“我——但是——我”支离破碎的词语无法组成你需要的回答。如果欧比—万在这里该多好——欧比—万一定知道该如何回答。如何行动。
欧比—万能应付这种局面。
而现在,你知道你不能。
“我——我要把你移交给绝地委员会——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在蓄谋推翻共和国了,你等于是给了他们寻求已久的借口。当他们来处决我的时候,那就是正义了?他们难道就能带来和平吗!”
“他们不会——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当然,我希望你是对的,阿纳金。原谅我并不像你那样盲目忠于你的同志。我想这最终还是会回到忠诚的问题上来,”他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你必须问自己的问题,我的孩子。你的忠诚是属于绝地,还是属于共和国。”
“不——不是那样的——”
帕尔帕廷耸耸肩。“也许吧。也许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是否爱欧比—万胜过爱你的妻子。”
你不再试图回答。
你已无话可说。
“别着急。好好想想。我在这里等你作出决定。”
在你脑中,只有熊熊烈火。毒龙盘绕在你心上,低语着:万物皆有一死。
这就是作为阿纳金·天行者,此时此刻的感受。
欧比—万的光剑剑术中有种淡然的优雅,与绝地武士团中其他剑术大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没有阿纳金·天行者那种迅猛的锐气,没有梅斯·温杜或德帕·比拉巴那种接近黑暗的蛮力,也没有莎克·蒂或杜库那样优美漂亮的招式,更不像尤达那样能掀起毁灭性的旋风。
他就是简洁。
简洁就是他的力量。
欧比—万离开科洛桑之前,梅斯·温杜告诉过他,在将军发动突袭劫走帕尔帕廷时,他们两人在一辆磁悬浮列车上对决的情况。温杜说,伺服于格里弗斯大脑的数个电子脑无疑分析了他不同常规的致命的瓦帕德剑法,只需一次交锋,格里弗斯就可以以同样的剑法还击。
“他一定接受过杜库伯爵的训练,”温杜说,“所以他也可能会马卡希剑法。考虑到他与无数绝地交手并获胜过,你必须作好准备,他可能会使用任何一种剑法,或者同时混用各种剑法。事实上,欧比—万,我相信在所有活着的绝地中,你是最有希望战胜他的。”
这句话让欧比—万吃了一惊,他对此并不同意。毕竟,他真正精通的剑法只有索雷苏一种。这是绝地武士团中最普通的光剑剑法,以每个学徒都会的基本反射原则为基础,可以保护使用者不受爆能枪弹袭击,索雷苏剑法很简单,也很受限制,它以防御为目的,因此近乎于消极被动。
“但是,温杜大师,”欧比—万说,“你会瓦帕德剑法——或者尤达,他精通阿塔罗剑法——”
一向不苟言笑的温杜大师这时几乎微笑起来。“我创造瓦帕德剑法是为了弥补自己的弱点:它使我通过光明的武器,发泄自己内心的黑暗。尤达大师的阿塔罗也是为了弥补弱点:他因为身材和年龄的关系,行动范围和速度都受到限制。而你呢?索雷苏是为了弥补什么弱点呢?”
欧比—万眨眨眼睛,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就像你的为人,克诺比大师,”这位科伦族大师摇头说。“我因为发明了一种致命的剑术,就被称为伟大的剑士。但谁更伟大呢?是杀戮剑法的创造者,还是优雅古典剑法的大师?”
“你把我当作一位大师,我倍感荣幸,但是——”
“不是一位大师。是唯一的大师,”温杜说。“坚持做你自己,格里弗斯就永远不可能击败你。”
所以现在,面对格里弗斯龙卷风一般毁灭性的攻击,欧比—万就是欧比—万。
格里弗斯将军四只机械臂的电子驱动器,使得每只手臂可以每秒做出3次进攻;生化机器人神经末梢处理器形成的一套电子脉络,进行着格斗演算,使每秒的12次进攻都角度不同,速度强度各异,劈、砍、刺,构成一种变幻莫测的断续的节律,每一招都足以让欧比—万送命。但他始终没有被碰到一下。
毕竟,他常穿行于如黄蜂般密集的枪林弹雨,却毫发未伤,仅凭原力指引的剑刃防身;抵挡每秒12次进攻只是有难度,并非不可能。他用剑刃织出一张网,角度、弧线不断变幻。他出剑虽不快,但亦足矣。光剑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巧妙地挡住将军的三四下,乃至七八下进攻,未挡住的都与他擦身而过。他精准而微妙的步法和姿势,使格里弗斯的袭击总是失之毫厘。
格里弗斯恼羞成怒,咆哮着提升了攻击的强度和速度——每秒16次,18次,最后,达到了每秒20次,终于超越了欧比—万的防御能力。于是欧比—万将防御变化为进攻。挡击时角度微微一偏,欧比—万的剑刃没有与来袭的光剑相接,而是碰到了剑柄。―唰―
剑刃闪灭,险些烧到欧比—万的前额。半截光剑滚落一旁,上面还带着一截耐钢拇指和食指。
格里弗斯一顿,瞪大眼睛,随即又狠狠地眯起眼睛。他抬起残手,盯着白热的金属断头,上面还握着半截报废的光剑。
欧比—万冲他笑笑。
格里弗斯怒吼。
欧比—万挥剑格挡。
光剑碎片弹落在耐钢甲板上。
格里弗斯低头看看他手中被斩断的金属块,看看欧比—万闪亮的天蓝色剑刃,再看看自己的手,似乎突然意识到他在别处有个紧要的约定要赴。
离开这里。
欧比—万向他走去,但感到原力一震,他赶紧向后跳去,一束猩红色的高能射线击中地板上他差点落脚的位置。欧比—万借着爆炸的力,在空中翻滚,落在一对超级战斗机器人之间。它们正在向一支克隆人小队侧翼开火,可一转眼就被光剑大卸八块,散落在甲板上。
欧比—万转身环顾。
战场一片混乱,到处是爆炸的机器人和垂死的士兵,格里弗斯已不见了踪影。
欧比—万向克隆人挥挥光剑。“将军呢!”他喊道,“往哪儿跑了?”
一个士兵一挥手,好像在向后扔一颗质子手雷,指向欧比—万一开始进来的那道拱门。他顺着那士兵的手势看去,在警戒号投下的阴影下,一对环形的影子一闪而过。那是两个带齿的圆环,并在一起,构成一只星际战斗机那么大的轮形物,沿着灰岩坑的环形壁飞驰而去。
格里弗斯将军十分擅长逃跑。
“这次你逃不掉了,”欧比—万自言自语,在纷乱的机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一口气冲到拱门,刚好看见那齿轮转弯。原来那是一个敞开的环形,中间是驾驶员的座椅,上面坐着格里弗斯,他举起贴身护卫的电杖,冷笑着向欧比—万挥挥,驾驶摩托纵身跃出山崖的边缘。轮车随即展开四只爪臂,嵌进陡峭的岩壁,向灰岩坑深处爬去。
“该死。”欧比—万四下看看。还是没有空中的士。他并非喜欢在战事正酣时飞过灰岩坑内纷乱的炮火,但是显然徒步是无法追上格里弗斯的…
“唿!”岩壁内甬道的转弯处传来一声回响的鸣叫,仿佛近处有一只班萨吞下了一只气号角(airhorn)。
“博佳?”
一只龙骑的尖喙慢慢探出甬道的转角处。
“博佳!过来,姑娘!我们要去抓一个将军。”博佳用责怪的眼神瞪了欧比—万一眼,让他吃了一惊。“唿!”“好吧,”欧比—万翻翻眼睛。“我错了,你是对的。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龙骑慢慢显出那全长15米的身躯,小步跑出甬道,来到欧比—万面前。欧比—万跳上鞍子,博佳只纵身一跃,就到了灰岩坑的岩壁边。她低下巨大的头颅,四下巡视,欧比—万发现,格里弗斯的轮车正驰向下方的着陆平台。
“在那儿,姑娘——就是他!走!”
博佳集中精神,跳到下一层的环形走道上,稳了稳身子,继续向下跳进帕乌城的漫天炮火中。欧比—万在龙骑背上左右挥舞光剑,击碎弹片,挡开爆能枪流弹。他们向灰岩坑城的底层冲去,每次跳跃都能追上格里弗斯数十米。
一座着陆平台的顶篷升起、分开,露出一架小巧、高速的装甲穿梭机,是贸易联盟那些出名胆小的内莫迪亚人执行官偏好的风格。格里弗斯的轮车碾过着陆甲板,溅起一片火花。生化机器人将轮车侧转急停,轮车擦着地,剧烈摩擦烧熔的耐钢飞溅到了穿梭机上。
但还没等他爬出座椅,一条数吨重的龙骑就带着绝地武士落在穿梭机顶上,居高临下地盘踞着,发出恶毒的咝咝声,对他虎视眈眈。
“但愿你还有其他交通工具,将军!”欧比—万挥剑指指穿梭机的一对尾部推进器。“恐怕你的亚光速引擎出问题了。”
“你这个疯子!没有——”
欧比—万耸耸肩。“博佳,给他看看。”
龙骑顺从地指出了损坏处:她用巨大的尾槌重重敲打了两下,穿梭机的推进器管道就卷成了一团纠结的金属。
欧比—万示意道,“我们来把事情了结了吧?”
格里弗斯作出了回答。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启动轮车的旋转系统,立起车身,轮车飞旋的齿刃撕裂了甲板,尖啸着直冲向灰岩坑的洞壁,然后伸出爪臂,沿石壁向上驶去。
欧比—万叹气道:“我们不是刚从上面下来嘛?”
博佳伏身跃向岩壁,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
他们穿过战场,爬上岩壁,穿越甬道,滑行颠簸,他们在通路上全速飞驰,在蜿蜒处尖啸急转,把机器人和克隆兵撞得人仰马翻。博佳跑到一辆克隆人悬浮坦克旁,从炮塔处起跳,从一架暴火机器人高耸的双环间跃过,欧比—万挥剑猛击,机器人顿时在他们身后轰然倒下。当地人的部队已经占了上风,乌塔帕的龙骑士手持闪着电光的能量长矛冲过堤道,对两边的机器人左突右刺。格里弗斯碾过一切挡路的物体,轮车上的利齿不分机器人、克隆人还是龙骑,一律绞碎。在他身后,欧比—万用光剑挡回枪弹,那些傻到冲他开枪的机器人纷纷被反弹回来的爆能射流击得粉碎。他把几束射流反弹到前方飞驰的轮车上,但是似乎毫无效果。
“好吧,”他低语,“我们靠近点试试。”博佳渐渐追了上去。格里弗斯的轮车速度极快,但博佳转弯更灵活,能迅速地改变跳跃方向,而且博佳有种奇异的本能,能预料到将军的方向,而且她非常熟悉甬道的路线,无论是穿过岔路,爬上陡峭的岩壁,或是沿着风力涡轮机的转轴越过峡谷,她总是能抄上近路。为了甩掉欧比—万,格里弗斯驶上一只竖着一排风力轮机的巨大吊舱,他挥动电杖砸开叶片制动器,锋利的叶片顿时在狂风下飞旋起来。但欧比—万驾着博佳贴近轮机,把光剑刺进飞旋的叶片中,被切下的碳陶扇叶在风中尖啸而去,在四周的岩石上撞得粉碎。格里弗斯咒骂一声,发动轮车继续逃窜。
轮车咆哮着钻进一条甬道,似乎直通向岩层深处。甬道内停满了轮式车辆、龙骑、轮形摩托、喷射机、林林总总的各种交通工具和走兽,都是用来运载大批乌塔帕人和乌塔人逃离战场的。格里弗斯在其中横冲直撞,用轮环上的利齿绞碎车辆和蜥蜴,横飞的血肉和碎片溅撒在甬道墙壁上。博佳避开地面上的车辆,在墙壁上飞奔,有时甚至跳到甬道顶壁上,利爪刨下了大块碎石。
博佳的耐力和爆发力都到了极限,她有力的鸣叫变成了短促的喘息,终于赶上了格里弗斯。欧比—万探身向前,伸出光剑,刚刚能够到轮车的圆环后面,砍掉了一串利齿,轮车顿时猛烈地颠簸起来。格里弗斯举起电杖回击,向博佳猛刺,放射的电弧灼伤了她的长颈。巨兽猛地向一边缩去,惊恐地鸣叫着,摇头想甩掉那块烧伤,好像甩掉一只咬伤她的动物一样。
“再跳一次,博佳!”欧比—万喊道,压低身子贴近龙骑的肩膀。“把我带到和他并肩的位置!”
龙骑毫不犹豫地遵循指示,当格里弗斯再次刺过来时,欧比—万迅速出手,抓住了电杖放电刃下面的部分,使它伤不到分毫博佳裸露的皮肤。格里弗斯猛往回拽,差点把欧比—万拉下鞍子,他又冷不防一戳,电光四射的杖尖在欧比—万面前划过——
欧比—万叹道,看来必须把双手都腾出来。
他丢掉光剑。
熄灭的剑柄滚落地地面,很快被甩在后面,欧比—万想到,还好阿纳金不在,否则一定会被他挖苦个没完。
他双手握住电杖,这时格里弗斯斜过车身,几乎把轮车放平,想拐弯穿进前方的一条狭小侧道。欧比—万坚持着不松手。通过原力,他感到博佳已经精疲力竭,不断积累的无氧分解物让龙骑强健的腿肌渐渐发软。前方拱道的末端现出一缕阳光。博佳勉强转过弯,与轮车并驾齐驱,钻进空荡阴暗的甬道,嗞嗞作响的电杖闪着火花。
他们穿出拱洞,来到一个不大的秘密着陆平台上,这个平台深藏在一个隐蔽的灰岩坑里。欧比—万跳出鞍子,猛拽电杖,两脚狠狠踢在格里弗斯耐钢头骨一侧。轮车内圈的逆旋系统突然受到冲击,失去平衡,发出刺耳的噪音。逆旋系统嘶鸣着,一边运转一边爆出黑烟和金属碎片,最终陷入彻底崩溃,轮车震颤着爆发出炽热的火花。欧比—万丢开电杖,飞身跃开,原力托着他躲开了撞毁的轮车。
格里弗斯的电子反射弧使他向反方向跳出了座椅。
轮车翻滚着飞出平台,坠入灰岩坑黑暗的深渊。它一路拖着一条烟迹,坠落,坠落,最后在极深处爆炸。
电杖滚向一旁,撞在一架技术联盟小型战机的起落架上,停在了欧比—万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格里弗斯身后通向甬道网的拱洞口,站着一只龙骑,她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却依然怒目而视。
欧比—万看看格里弗斯。
格里弗斯回视。
已经无需言语。欧比—万站起身,让原力包围自己,等待格里弗斯先出招。
格里弗斯右侧大腿突然打开,机械臂从那个秘舱中抽出一把流线形的袖珍爆能枪。他举枪射击,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欧比—万…伸手。
电杖突然飞到他俩之间,一只放电刃挡住了爆能枪的射流。电杖被击旋转起来——
落进欧比—万手中。
双方都停了一瞬,他们对视着,都意识到,彼此的关系已经到达了终点。
欧比—万冲上前。
格里弗斯后退一步,用残缺的食指尽可能快地扣动扳机,射出一梭子爆能射流。
欧比—万挥舞电杖,挡下了每一发枪弹,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他冲到格里弗斯面前,电杖戳在将军的手臂上,放出蓝色的闪电,将军一松手,枪掉了。
欧比—万的第二击刺进了格里弗斯的组合式腹甲,把将军打得一个踉跄,向后退去。欧比—万再次猛刺同一部位,打凹了塑甲,击碎盔甲的接合点,顶到了格里弗斯更大更厚的胸甲。但当他挥舞电杖准备再次出击时,将军挣扎着保持平衡,挥动的手臂刚好碰到电杖的中央部分,他一把抓住电杖,借着欧比—万的力把自己拽了起来,金属的骷髅脸顿时逼到了离绝地大师鼻子只有一公分近的地方。
他怒喝道,“你以为用电杖就能伤到我吗?我会蠢到用对付自己的武器装备我的卫兵吗?”
话音未落,他就一转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欧比—万揪起来,把他抡过头顶,重重摔在甲板上。欧比—万不得不松开电杖,用原力调整落地角度,翻滚着减弱致命的冲击。格里弗斯飞身紧跟上来,趁他尚未恢复平衡,就挥杖横击其肋下。欧比—万向一边扑倒,袍子被电火花点燃烧了起来。格里弗斯毫不留情,步步紧逼,不等欧比—万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连续出击,让他来不及思考——
但是欧比—万不用思考。他知道,原力与他同在。
格里弗斯把电杖举过头顶,嗞嗞放电的杖尖向欧比—万的头部笔直刺下,即将投下致命一击,欧比—万起身抵挡。
他和格里弗斯贴胸站着,抬手挡住格里弗斯的手腕,格里弗斯含糊地咆哮一声,把全部重量压上去,杖尖离欧比—万的脸越来越近——
但是欧比—万的手臂有原力相助,而格里弗斯的手臂只有耐钢自身的晶状微粒结构支撑。
格里弗斯的前臂像一把廉价的勺子一样弯折了。
将军盯着自己扭曲的手臂,感到难以置信。欧比—万趁机腾出一只手,扒住了格里弗斯凹陷松弛的腹甲下缘。格里弗斯低头一看。“嗯?”
欧比—万用格挡的那只手臂肘部抵住将军锁骨,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扒开腹甲。腹甲松开,露出一只半透明的合成皮肤囊袋,里面包着一团绿色和灰色的内脏。
这是那个异种人包在机器人外壳内的本体。格里弗斯嗥叫着丢下电杖,用三只完好的手臂揪起欧比—万。他再次把绝地大师提过头顶,奋力抛出,欧比—万翻滚着跌到停机坪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欧比—万凭借原力紧紧扒住岩壁边缘,像用一只锚索钩在上面一样。他并没有落下悬崖,而是随着惯性重重地撞在岩壁上,把肺里的空气都挤压了出去。
格里弗斯重新拾起电杖冲了过来。
欧比—万仍然无法呼吸。他无法把自己拉起来迎击将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一只手。
生化机器人在头顶俯视着他,电杖举起,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但是那只袖珍爆能枪突然滑过平台飞进欧比—万掌中,他毫不犹豫,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享受胜利的喜悦,他扣动了扳机。
射流穿透了合成皮肤制成的囊袋。
格里弗斯的内脏顿时炸裂,与死气沉沉的沼泽地一般颜色的液体带着一阵恶臭溅撒下来。能量流穿透了他的脊柱,大脑汽化成一团烟雾,从头骨两侧喷薄而出,爆开的面颊旋转着落下悬崖。
电杖落在地上。随后是将军的瘫倒的膝盖。
接着是他头部的残骸。
欧比—万仰面躺在地上,茫然盯着灰岩坑洞口的一片晴空,他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痉挛不止。他竭力滚了几圈,压灭袍子上的火苗,然后继续瘫倒在地上。他心中只有一点单纯的劫后余生的激动。
稍后不久——还没等他缓过劲来——一个影子在他眼前晃过,一股体温过热的蜥蜴的体味,一声责备的鸣叫。
“对,博佳,你是对的,”欧比—万不情愿地承认道。慢慢地,他忍着痛苦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拾起电杖,站定,最后瞥了一眼生化机器将军的尸骸。
“真…”他顿了顿,找到了一个他的词典中最无礼的词。“…不雅。”
他打开通讯器,指示科迪向科洛桑的绝地委员会汇报,格里弗斯已经被消灭了。“遵命,将军,”克隆人指挥官的小全息像答道。“祝贺你。我知道你能行的。”
显然,大家都这么认为,欧比—万暗忖,除了格里弗斯,还有我…
“将军?我们这儿还有点小麻烦。事实上,是一万多全副武装的小麻烦。”“马上赶到。克诺比完毕。”欧比—万叹一口气,忍痛爬上龙骑的鞍子。
“好了,姑娘,我们去赢另一场战斗吧。”
如前文所述,这个在乌塔帕等着欧比—万的绝地陷阱,堪称是教科书式的典范。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一个真正成功的绝地陷阱,最后的关键要素,就是需要一颗冷酷的头脑,对成败不带丝毫期望。
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创造双赢的环境。
比如,他可以挑选这样一个代理人,这个代理人不仅是可消耗的,而且也是最后必须除掉的。这样一来,即使代理人失败被杀,他也毫无损失——事实上,那个作为猎物的绝地恰恰是帮了他一个忙,替他完成了一件肮脏的差事,省得他亲自动手了。
最后的点睛之笔,是缜密地布置这个陷阱,让绝地在走进去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输了。
换言之,绝地陷阱的最大作用,只是为了确保让那个绝地留在银河系的另一头,耽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这样,当他实施真实计划时,绝地就无法赶来干预。
等到绝地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钮(neuranium):已知星系中最重、密度最大的金属,常用于屏蔽射线。
本章翻译:luketime
本章校对:South_Warrior,aweng,caterpill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