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学姐在做什么呢?”
“去年考上了司法特考 (8) ,学校不是还挂条幅庆贺,说是好多年才出了个考过司法考试的,你有看到吗?”
(8) 韩国司法考试分三轮,难度极高,通常通过率仅有3%。——编者注
“啊,对,我想起来了,那时也觉得能考上真的很厉害。”
“我们学校也很好笑,原本还说她太聪明会给人压力,现在人家不靠任何学校帮助,自己苦读考过了司法特考,再来沾人家的光,说什么以她为荣。”
金智英感觉自己仿佛站在白雾弥漫的狭窄巷弄中,当下半年各家企业开始公开招聘员工时,这片白雾已化作连绵的细雨,打落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金智英最想进食品公司工作,但凡有一定规模的公司,她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但她应聘的四十三家公司,竟然没有一家和她联系。后来,她又选了十八家规模虽小但经营稳定的公司毛遂自荐,没想到这次依旧连一个面试机会都没有;尹慧珍的情况也不理想,她经常去公司面试、受邀做职场适性测验,但往往都只差临门一脚。自此之后,只要有任何公司发布招聘公告,她俩无论如何都会先投简历再说,金智英有一次甚至不小心忘了在自我介绍中更改公司名称就寄出,原以为机会又会泡汤,没想到竟接获这家公司的面试通知。
直到那时,金智英才开始上网搜寻该公司的资料,原来那是一家专门生产文具、日常用品和趣味小物的公司,刚好当时和明星艺人的经纪公司合作,推出一系列卡通版明星肖像周边商品,使公司营收大幅增加。明明是普通的玩偶、日记本、马克杯,公司却以高价贩售,简言之,就是一家以骗取学生零花钱为生的公司。金智英的心情有点复杂,刚开始觉得好像会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但是随着面试日期逐渐逼近,也慢慢对公司产生了好感,最后甚至迫切希望自己能顺利通过面试。
面试前一晚,她和姐姐反复进行模拟面试,练习回答面试官可能会问的问题,直到过了凌晨一点钟才敷上厚厚的一层保湿乳霜躺在床上,但她还是很精神,毫无睡意。她担心脸上的乳霜沾到棉被上,不敢侧身躺卧,只能保持平躺不动,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直到黎明之际才终于睡着。她做了好多没有结局的梦,强烈的困意使她痛苦难熬,早上起来化的妆也浮粉脱妆,最惨的是,她还在公交车上不小心睡过头,错过了站点。虽然时间还来得及,但她为了在重要面试前保持心情平静,不想为了找路而徘徊,最后决定搭出租车前往面试地点。年长的司机梳着整齐油头,通过后视镜看了金智英一眼,说道:“姑娘,你是去面试啊。”她简短地回答:“对啊。”
“我原本每天第一个客人是不载女生的,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要去面试,所以才愿意载你一程。”
载我一程?金智英一时还以为司机是打算不收她这趟车费,后来才真正明白司机先生的意思。所以是叫我付钱感谢一辆空出租车的司机愿意慷慨相助吗?这种人自以为体恤他人,实际上无礼至极。她不知该怎么跟对方争辩,索性选择闭上眼睛,不予置评。
抵达面试地点后,所有人被分成三人一组进行团体面试,和金智英一起面试的另外两位面试者,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性,三人仿佛事先说好一样,都剪了一头刚好盖过耳垂的利落短发,搽着粉色口红,身穿深灰色套装。面试官看完她们的简历和自我介绍后,开始一一询问她们的校园生活、经历,然后再问到关于公司、业界展望、营销方向等意见。由于都是可预料的问题,三个人的回答听起来都没有失分。最后,坐在最旁边一直只点头聆听的中年男理事终于开口问道:
“要是今天各位去拜访客户,但是客户主管一直……就是……有一些身体上的接触,比如说按你们的肩膀啦,不经意地摸你们的大腿啦,嗯,知道我在说什么吧?要是你们遇到这种情形会怎么做?来,从金智英小姐开始回答。”
金智英认为不能像傻子一样愣在那里,也不能过度将内心的不悦形之于色,否则应该会拿不到面试高分,所以她选择了最安全的回答:
“我会临时说要去厕所或去拿资料,自然地离开那个场合。”
第二位面试者则用强烈的口吻回答,说这明显是职场性骚扰,会当场叫该名主管注意自己的行为,要是继续不听告诫,就会走法律途径。金智英看见提问的面试官当场眉头一皱。最后一位面试者说出了乍听之下最为标准的答案:
“我会先检视自己的穿着、态度是否有问题,如果有什么行为促使主管做出这种不当举动,我会反省改进。”
第二位面试者听见这样的回答马上翻了个白眼,还“哼”了一声表示荒谬;金智英默默觉得真的有必要这样忍受屈辱吗?但又觉得第三位面试者的回答应该会拿最高分,所以不免也有点懊悔自己怎么没这样回答。
几天后,金智英接到面试落榜通知,她不禁感到遗憾和困惑,难道是因为最后那道题没回答好?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决定打电话到公司人事部询问。接到电话的负责人表示,其实并不会因为一道题目的回答好坏来决定面试结果,重点还是在于面试者和面试官合不合得来,他认为金智英应该只是和公司无缘而已。虽然这些话听起来都像是按照公司的标准“答案”回答,但的确让金智英心里舒坦了许多。她趁机询问了另外两位和她一起面试的女生是否有人通过面试,并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单纯只是想作为未来准备面试时的参考,但对方似乎有点左右为难,犹豫着该不该回答。
“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找到工作。”
听金智英这么一说,对方才终于回答:“另外两个人也没有通过面试。”“原来如此。”金智英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有点低落,也懊悔着当初要是早知道会落榜,就应该把内心想讲的话如实说出。
“当然要把那狗娘养的变态手折断啊!还有,你也很有问题!假借面试之名问这种问题也算是性骚扰好吗?要是面试者是男性,我想你就不会问他这种题目了,对吧?”
金智英对着镜子破口大骂,把压抑已久的真实心声统统发泄出来,但还是难解心头之恨。她好几次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都因为越想越气而踢开棉被。后来她不断参加其他公司的面试,却经常遭受面试官评论她的外貌,或用低俗的玩笑话嘲讽她的穿着打扮,甚至进行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对方用猥亵的眼神紧盯她身体的某个部位。最后,她一家公司都没有面试成功。她想着是不是该延毕、休学,还是去申请语言进修等各种方案。转眼间,秋天过去了,真的要准备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