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挽着林鸢的手, 还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随行的保镖担心这里不安全,急着要把她带离这条“脏乱差”的商业街。卡琳娜只得在保镖的护送下先行离开, 连刚刚在纪念品商店里看中的贝壳风铃都没来得及拿。
而那领事的西装男则走到林鸢面前, 从怀中掏出了支票和笔,林鸢一脸懵然, 连连摆手:“这就不用了吧?”
西装男一脸正色:“卡琳娜小姐的手包里有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若是丢了, 我们都要被革职, 这是我们职责内的过错, 不能由别人来买单,这也是卡琳娜小姐的意思,请小姐不要拒绝。”
林鸢将手背在身后, 坚持不收:“可我并没有做什么啊,这钱我不能要。”
她只不过是顺手丢了一下, 也没想到会正中小贼的脑袋,若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她也不敢只身上前跟那小贼硬拼的,毕竟她也是个连搬几箱子海鲜都会气喘吁吁的弱鸡,虽然现在天天搬, 胳膊上似乎已经练出了少许肌肉, 但这也不能改变什么。
平白就得一张支票,林鸢怎么想都觉得太奇葩了,而且她也不缺这些钱。
在林鸢的执意相拒下, 西装男收起支票和笔,默然看了她两眼,随即大步追上了卡琳娜等人。
店家全程围观了这场“路人拔蚌相助,富家千金重金相报被拒”戏码,乐呵呵地问林鸢“姑娘,你还买海鲜不?”
林鸢扭过头:“买!”
她完全把刚才那幕当做插曲,抛去脑后,继续挑看水箱里的海鲜,而店家却不依不饶地嘀咕:“姑娘你刚刚怎么不收下那支票啊,娄家一出手,那肯定不会少,啧啧,白送的钱你还不要。”
林鸢随口问:“老板你认识他们啊?”
“我在这码头做了十年生意了,什么事不知道,敢在这私人码头里擅自扣人的,还能有谁啊…”店家唏嘘地说,“那小偷估计也是个新来的,偷谁不好,竟然偷到了整个码头最不能惹的人头上。不过说来娄挺一出海就是两年,谁也不知道他今天突然回来了…回来也好,这码头这两年乱得呀,是该好好肃清管管喽。”
林鸢不明白地摸摸耳朵:“娄挺是谁啊?”
这下轮到店家惊讶了:“海王娄挺你都不知道?”
她刚入海产生意的圈子,对许多事都不了解,万宝码头也是第一次来,便向店家虚心请教,而店家也热心地跟这位码头里不常见的漂亮姑娘做科普。
娄挺是娄家的掌门人,目前是整个东南沿海规模最大的海上贸易商。他年纪轻轻时便是中校了,后来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开除了军籍,在家郁郁不得志了一段时间,后来跟着人下海经商,竟然闯出了一番名堂,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海上贸易对外出口的龙头老大。因为在海上他只手遮天,说一不二,人送名号海王,这万宝码头也是其名下的产业。
万宝码头虽说是合资的私人码头,但早些年都是娄挺一家名下的,后来因为娄挺经常出海,无法照顾到码头的琐碎诸事,加上卖人情,便把股份分了出去。但现在码头51%的股份还是握在娄家手里的,所以说这万宝码头是娄挺的,一点也不夸大。
“原来是这样啊。”
那刚才那位蜜糖美人应该是海王的女儿了,林鸢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也没忘了干正事,同店家商量好了长期收购海鲜的事宜。
后来又陆续找了三四家店,货物看得差不多了,再多恐怕就要积货了,毕竟她只有一家店面,还是得以空间渔场出产的海产为主。这些都不需要林鸢来提货,这些货物每天早上都会按时送到海鲜市场门口。
事情办完,林鸢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忽然看到一家狭小的店面前蹲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套着橡胶手套,一个给鱼剖肚,另一个在闷头刮鳞。
正是前天跟踪她的周家兄弟。
林鸢一愣,走上前去。
感觉到有人来了,周家兄弟抬头,看到是林鸢,俩兄弟也愣了,弟弟周山面露尴尬心虚之色,而哥哥周群,一如既往的火爆脾气,把刀子一撂,站起来对林鸢横眉道:“你来干什么?找事的?”
林鸢淡淡道:“你们又没有得罪我,我为什么要找你们的事?”
看她的神色不似作假,单子被抢的那股憋屈劲儿又上来了,但又想到蔡东对他们的警告,周群没好气道:“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你们这看看海鲜。”林鸢话落,目光在店里扫了扫,果然只有鲭鱼。
“啥?”兄弟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鸢笑了笑:“怎么,你们这不是卖鲭鱼么?”
周群想不通,讲话都有点磕巴了:“你…你来我们这买鲭鱼?”
林鸢想了想,道:“确切的说,我想长期收购。”
对待小人的手段,不是打压他们,而是给他们点甜头,哪怕他们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要让他们记恨上你,明明一个甜枣可以解决所有事,在这些人身上花费精力太不值当。
何况鲭鱼也是她确实需要的海鲜,鲭鱼的利润太少了,用空间渔场有限的资源去养殖便宜的鲭鱼,林鸢觉得很是浪费。
由此一来,林鸢也用不担心他们还会为难自己,也不怕他们给她的货以烂充好,既然进了他们家的货,他们就是拴在一起的蚂蚱,如果林鸢的客人吃鲭鱼吃出了问题,他们也摘不掉。
周群和弟弟对视一眼,皱眉问道:“林小姐,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林鸢语气格外认真:“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周群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周山会意,回店铺的桌下面取来小账簿,对林鸢说:“我们这边鲭鱼的批发价是5块/斤,你看大概需要多少…”
林鸢从周家店铺出来后,直接回到万宝码头停车场,开着小货车回家了。
看着林鸢远去的背影,周山看看账簿,又看了看他哥:“哥,那件事咱们还继续吗…”
“算了。”周群抖了抖塑胶手套,沾在上面的鱼鳞簌簌往下掉,“人家一小姑娘做生意也怪不容易的…”
周山心里腹诽,之前是谁说海产生意就不是小姑娘能做得来的,不死在他们手上,迟早也得死在别人手上?
正如林鸢所想,周家俩兄弟虽然碍于蔡老板,不敢明面上动林鸢,暗地里却没少琢磨坏主意,门口泼粪、扎轮胎这样的缺德事他们都干得来。他们兄弟俩就这性格,若吃了亏,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鲭鱼那件事,钱倒是其次,关键是折了他们兄弟俩的面子,而林鸢主动上门来,要求进他们家的货,这面子算彻底讨回来了。兄弟俩面子有了,而林鸢长期从他们这进鲭鱼,能赚的钱不比蔡东那单子少,兄弟俩也没有丝毫理由和动机去找林鸢的茬了。
***
隔日的黄昏,傅白舟按照约定,来她家楼下拿腌好的醉泥螺。林鸢没让他到家里来,跑下楼给他送了下去。
林鸢下楼的时候,傅白舟倚靠在车门上,穿着浅粽色的风衣,深灰色的牛仔长裤衬得一双腿笔直修长,黑色短发被风吹得微动,扫过温润深邃的眉眼,站在夕阳下,有些懒洋洋的。
房东刘阿姨和几个邻居大妈在单元楼中央的一颗歪脖子大树下打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不时抻头往这边看。
林鸢也没在意,跑过去,把醉泥螺往他怀里一塞:“省着点吃,我家就这一个大玻璃罐了,你吃完记得把罐子还我,”末了,小声补道,“我再给你做。”
傅白舟照例把罐子放到副驾驶座上,转过身,低头平视着她,蓝眸里带着微微的委屈:“为什么不让我上楼,还要你送下来…”
“家里没收拾有点乱,见不得人。”林鸢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他。放他上楼,林鸢可以预见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强自留下来吃饭,扫荡她的食材,霸占她的厨房,最后还要来个彻底大扫除,不折腾到九、十点不算完。
林鸢摸摸下巴:“你这么爱吃醉泥螺的电话,我可以把腌制的过程发给你,你回去可以自己试着做。”
好歹也是三星主厨,学会醉泥螺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不学,我懒。”
傅白舟不知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幼稚和耍赖,只是他不傻,学会了拿什么借口来找她。
林鸢穿着卡通的家居服,因为天气冷了,而换上了毛茸茸的兔耳棉拖鞋,笨重的家居服衬得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乌黑的头发柔柔地挽在耳后,温顺而乖巧地站在那儿,意外地有点萌。
傅白舟移开目光,清咳两声道:“…话说回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难得他会拜托自己,林鸢歪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的?
“是这样…”为了不暴露眼底的紧张,傅白舟有些难为情地偏开头,似是为了转移这紧张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车窗边缘划来划去,“明晚有一场宴会,主人是位很久没见的长辈,推脱不得,身边缺一个舞伴,想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林鸢默了默。
他会缺舞伴?
林鸢认真地思考这句话的真实度。
“我考虑一下,如果店里不忙的话…”林鸢思忖着启唇,还未说完,只见傅白舟眸子闪起了一道亮光,极快地接道,“不忙的话就可以是吗,那我明天晚上六点半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
“…”林鸢没跟他较真,被楼道里的穿堂风吹得有些冷,原地跺了跺脚道,“那我先上去了,我锅里还煮着东西…”
“嗯,上去吧。”
傅白舟冲她挥挥手,目送着她一路小跑,噔噔噔上了楼梯。直到听到楼道里响起开门和关门声,傅白舟才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引擎,慢慢地向后倒车。
“哎我说,现在小姑娘可真不检点,一周换一个男人,直接就往家里带,这回不知道傍上了哪个大款,你瞧那车看起来就不便宜…”
“你说得是住在你楼上的那个租户?”
“可不是…”
“你话可不能乱讲,那小姑娘我看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上回我菜买多了,那小姑娘看见了,还主动过来帮我拎菜呢。”
“我能乱说吗,我上回亲眼看见的,开着窗户往楼下喊,让她男人去买盐,也不害臊…”
车窗是开着的,那些大婶们碎嘴的闲话,被风直接送到了傅白舟的耳旁。
“嘘,小点声,别被人家听见了…”
“你放心,离得这么远,听不见的…”房东刘阿姨出了张牌,话音刚落,才注意到刚刚等在林鸢楼下的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倒车开到了她们坐着的这棵树旁边了。
傅白舟的手肘搭在车窗边,冰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薄唇抿成了一条弧线,似笑非笑。
刘阿姨心里打了个突,忙装作没看见,怼了怼旁边的陈大妈,催促道:“快出牌呀。”
傅白舟冷冷地哼了声,关上了车窗。这些上了年纪的八婆,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八卦别人的生活和说闲话,简直是无聊透顶。
他从来没在这样充满市井气息的地方生活过,在英国,邻居之间很疏远,或者压根就不认识,所以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向一个她们完全不了解的人口出如此恶言。
他脾气向来好,那些人的话着实把他惹火了,以至于第二天他来接林鸢时,再次看到那颗歪脖子树,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烦躁。
然而,在看到从昏暗的楼梯里,踩着细高跟鞋缓缓下来的那人时,所有的情绪刹那间被清空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甚至连呼吸都静止了一瞬。
背景全都虚化模糊了,眼前只有这个长裙飘飘、璀璨夺目的女孩,仿佛从油彩画中走出来。
纯黑色露背曳地的长裙,墨染似的波浪卷发,象牙般细瓷光洁的皮肤,宝蓝色镶钻的细高跟鞋嗒嗒嗒地落在水泥地上,仿佛点在他的心尖上。脚尖晃动着的蓝,与胸前那抹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黛蓝色相得益彰,动人心魄。
看到他这么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林鸢垂下眼睫,难免有些羞涩。
傅白舟今日也穿得格外正式,一身蓝黑的直条纹西装配同色的领结,碎发用发蜡固定在了耳后,眉眼轮廓分明,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英挺锐利。
他的拜托太仓促了,她没时间去买新的晚礼服,这件曳地裙还是去年在公司年会上穿过的,临时拿来救急。
也为了不丢他的人,林鸢今日画的妆容比平时都要精致,难得地用卷发棒卷了头发,火焰般的烈红唇妆,也只有这种场合她才敢驾驭。
林鸢从他眨了几下眼,傅白舟渐渐找回了神智,上前帮她拉开车门。
待林鸢扣好安全带,傅白舟发动引擎,不敢再看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忧愁地低声道:“…我感觉我会成为是今天宴会里所有男士羡慕嫉妒的对象。”
“嗯?”林鸢偏头看他。
傅白舟微微吸一口气,哑声道:“你今天太美了。”
“谢谢,”林鸢抿唇一笑,“不过我觉得你夸人的技巧有待提高。”
傅白舟正色:“我不是在夸你,我是在讲一个事实,一个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林鸢彻底被他郑重认真的语气逗笑了,托着下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丢面子。”
傅白舟故作惊讶,眼里也都是笑意:“你在说什么,今天我只是你的陪衬。”
一路开得平稳,半个小时后,傅白舟带着她进入了一家私人别墅区域。铁栅栏门大开,数十辆豪车停在庭院中央的宽阔、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坪上,雕像喷泉汩汩地涌着清冽见底的泉水,舒缓的音乐从大厅内丝丝缕缕地倾泄而出。
傅白舟将车停下,有穿戴体面的侍者过来引路,验证请柬。傅白舟将手放进西装裤口袋中,从林鸢勾了勾唇角,林鸢会意,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二人拾阶而上,厚重的红木门被侍者推开,大厅内是另一幅欢快而热闹的景象。
数张白色长方形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冷盘甜点,红酒浓郁的香气在空气间弥漫,璀璨的水晶灯光打在众人的身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一览无遗。觥筹交错,莺歌燕语,入眼的色彩全部被各色晚礼服和西装所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