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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耿眯起眼睛看着郑岩笑，说，不至于。你想太多了兄弟，没到那个程度，我来帮你想办法。
我见他们聊起工程上的事情，也不便开口插嘴，专心坐在一旁听讲。
郑岩说话也不多，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老耿在聊，郑岩只是不停和我碰杯喝酒，
当我喝下第五瓶啤酒的时候，已经搞清了大体事情经过。
还是先来说说郑岩到底怎样拿下的这次高速工程吧。
之前说过，这个过程一点都不复杂。
这条高速会经过我市的消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传开，各路人马磨刀霍霍，跃跃欲试。郑岩更是提前通过老耿的渠道获得了准确信息，于是找杨四商量。
没想到，杨四却一直左右顾盼，迟迟不肯给出明确回复。
郑岩懒得研究杨四到底打什么主意，索性不再过问，打算单干，于是就找到了黄经理。
这个黄经理是我市市政部门下面的一个项目经理，之前郑岩在帮齐长明和老板做事的时候，曾经有过接触。
黄经理见到郑岩，热情款待，寒暄一番之后，郑岩直接询问关于这次高速路的事情。
黄经理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告诉郑岩：这件事，不好办。
郑岩当然知道这事情不好办。修路，而且是省际高速，其工程量和利润率都不是小区开槽这种工程所能比的，所以郑岩也很坦诚，对黄经理说，您就直接告诉我，这次的工程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门口朝哪边开——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但我也知道你肯定清楚内情。你负责指个路，其余的不用管，我自有报答。
郑岩的坦率也为黄经理打消了顾虑，于是黄经理告诉郑岩，这条高速在我市的工程部分已经被打包，全部落在老板手里。至于其他的承包商，不管是谁想参与，都要从老板手里分包——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是来自上面的意思。我相信齐总发挥了他的能量，这也不是我能了解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郑岩对这样一个情况也不觉得意外，谢过了黄经理，转身去找齐长明。
长明远没有黄经理那样痛快，对郑岩打起了太极：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等我问问齐总。他最近忙，我也几天没见到了。你不要急，我有了消息马上通知你。
郑岩也不废话，当面表明立场：你做不了主没问题，帮我带个话给齐总：我不管别人，这个工程必须有我一份。他忙我不忙，他没空见我，我去见他。从今天起，我开始找他，找到了就当面谈，你信不信，我肯定让他答应。
长明了解郑岩的作风，忙说你别郑岩，我肯定帮你争取，齐总那边我去谈……你等我消息。
让郑岩感到意外的是，很快长明就打来了电话：齐总答应给一个标段。
让郑岩并不意外的是，杨四早已和齐总达成一致，拿下了另一个标段。
战无不胜的郑岩又一次顺利达到目的，顺利得不像话。然而老耿却在一旁泼起了冷水，建议郑岩不要盲目参与，这次的工程最好作壁上观。
而此时的郑岩已经不可能放手，带着满腔创业热情，迅速与市政公司和齐总签订了三方合同，进场施工。
随着工程顺利推进，郑岩的麻烦也就随之而来。
全是钱的问题。
道路施工与其他工程略有不同，区别在于付款方式。
根据协议，甲方在签约之后，会先支付30%的工程款给乙方作为启动资金，在工程过半时再付30%，工程完结通过验收之后，再付30%，余下的10%要等一年后，道路没有出现坍塌、翻浆等严重问题，才能彻底支付。如果在一年中，道路出现因质量问题引起的损毁，这10%的尾款将作为养护、维修的费用被扣除。
关于这样的规定，属于行业惯例，老耿这样的资深乙方当然清楚，郑岩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然而开工之后，郑岩才明白道路施工的可怕之处。在烧钱方面，之前的开槽工程实在是小儿科。
从修路基开始，大批工程机械在工地上昼夜不停，一台挖掘机每8小时1500，一昼夜就是4500，郑岩的标段里面，挖掘机、装载机开进了好几台，每天的流水都要好几万，这还不算几十台重型卡车的运费。
接下来，又要用大量二灰、碎石铺设路床，材料费、运费更是天文数字。
尽管这样的工程不能像开槽的时候那样，所有的工程机械都是当日现金结算，而是分批次付款，但依旧让郑岩感到心惊肉跳，每天大把的钞票撒出去，一个月不到，甲方预付的30%启动资金就已经告罄。到了工程过半，后续的30%资金却迟迟不能到账。
郑岩找到长明，追问后续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长明双手一摊：没有。我们也没有收到……甲方说资金周转不灵，让我们克服一下。
要说明的是，在这个工程当中，齐总的公司才是乙方，真正的甲方是市政部门和交通局。现在长明就说甲方的后续资金没到账，郑岩也没有办法，成了真正的骑虎难下。
幸好此时老耿伸出了援助之手，将一笔救急款打入郑岩账上。
郑岩此时才明白当初老耿为什么不看好这个工程，然而已经无法刹车。
时至今日，郑岩的标段已经开始收尾，然而账面上依然空空如也。郑岩每天追在长明后面，得到的答复却永远是：再坚持一下。
郑岩的全部家当都已经压在了工程里面，而且还拖欠着一大笔工程机械和货车运费、料场的材料费，耗子和小伙伴的挖掘机连加油都要四处借钱，快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郑岩的耐心已经彻底丧失，打算和齐长明翻脸要钱。老耿倒是很淡定，专程赶来陪郑岩喝酒，劝说利害。
老耿说，做工程嘛。本来就是这样的，现如今做任何生意都一样，资金链是最重要的。兄弟，听我一句，你要学着适应，学着用经济的法则解决问题，不要停留在过去那一套——真的不划算的。你现在工程也快做完了，钱也投进去了，这时候你和他们翻脸，对你能有啥好处？
何况，人家又不是不给钱，只是说让你等等——你做久了就懂了，这一行，拖欠工程款是家常便饭，哪个工程能顺利结账的？如果都是不给钱就开战，那这个行业还咋运作？
郑岩说我懂。这么久了我不是一直也坚持着。问题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件事从头到尾有可能就是老板设计好了的。这是让我受不了的。
老耿笑，说我早就劝过你了，这事情有风险。据我分析，老板那边呢，肯定是不敢不给你钱的。而且，百分之八十，是故意的——他们肯定已经从交通局那里拿到了钱，只是拖着不给你。这么做虽然挺阴险，可是确实也不算出格。
所以你切记不能鲁莽行事，不能暴力解决，保持冷静。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让你先完工。
老耿的话有理有据，有人情味。但郑岩此时已经听不进去，说，耿哥你的心意我得领。但这是我的工程，不能一直用你的钱——谁欠我的，我找谁。
老耿叹口气，说，你们这边机会其实挺多的。你也确实是能做事情的。这样吧，等你这边的工程搞定了，我带你出去接一些项目，保证不会这么复杂。
郑岩笑了，说耿哥，如果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我都拢不平，那也不用到外面丢人了。您看得起我，愿意带带我，我感激。您等我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咱们再谈其他的。
老耿知道郑岩心高气傲，也不多说，依旧叮嘱郑岩要沉住气，需要帮忙一定开口。
郑岩点点头：时候不早啦。咱们换一场，要不要去洗个澡。
老耿抬起手腕看一下时间：不了吧。我回酒店抓紧睡一会儿，明天见个朋友，然后还要赶回去。
走出夜总会大门的时候，老耿打开车门问郑岩，要不要我送你。
郑岩还未开口，手机响起来，于是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老耿摆手示意不用，然后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