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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了。
开庭之前,老耿托管教问我,是否需要个律师,我考虑一下还是拒绝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前后经过也很清楚,辩护的意义不大。
何况虽然我有自首情节,但毕竟在案发之后我跑路了,而且一跑就是一年。
所以就顺其自然吧。
站在被告席上,面对着庄严的国徽和审判员们一张张昏昏欲睡的脸,背后是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主审员问了些诸如姓名年龄籍贯之类的例行问题,公诉人开始陈述,语调平缓,毫无顿挫,仿佛僧人念经,几分钟后我就开始走神,思绪漂移,回到了一年半之前。
那时候我和苏楠的关系已经基本转入地上,正怀揣着满满一捧憧憬,敲打围城之门。
苏楠的父母虽然依旧对我不感冒,但起码已经肯允许我时不时到家里吃饭,我竭力表现成乖宝宝的模样,任苏楠蹂躏,试图换取一桩婚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楠我俩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无耻献殷勤,事情已经初步有了眉目。在苏楠试探性的提起结婚一事时,她家里人的反应已经不再激烈,转而换上一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样的口气。
我感觉曙光初现,心情十分温暖,想到未婚的身份已经时日无多,甚至还有些许激动些许羞涩。
鉴于我已经连续保持多日安全出入无事故,苏楠也逐渐放宽了对我的监管,有条件并且选择性的批准一些我的夜间活动申请。
所以尽管我接到燕子电话的时候已经时候不早,但听说是郑岩想找我聚聚,苏楠还是答应了。只是告诫我不要喝醉。
燕子在佟健的店被查封之后迅速再就业了。
她这样的人不会担心饭碗问题。太多人有钱有闲需要娱乐,太多老板需要她这样精明灵巧的业务骨干。从业多年,收下一大票能喝敢脱的姑娘,通讯录里面上千个熟客的电话,就是燕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佟健那边刚一出事,燕子就同时接到了市里几大夜总会抛出的橄榄枝,良禽择木而栖,燕子很快就成为我市新近开业的一家大型夜总会的业务总监,扛把子,杠杠的。
我深知这个女人的能量,尽管目前已经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但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和她调笑几句。燕子假意嗔怪我许久不曾光顾,然后话锋一转,把电话交给身旁的郑岩。
郑岩听起来情绪不高,电话里也听不到其他人唱歌或者嬉闹的杂乱。
郑岩问,赫源你有空吗,方不方便出来坐坐。
我说,好啊。很久没聚了,你稍等我这就过去。
打车赶到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郑岩的电话里那么安静——偌大的包房,就只有他和燕子两个人坐在里面,桌上摆了几瓶啤酒。
见我进门,燕子笑吟吟走上来说,哎呀大忙人,要是郑岩不找你,你还指不定多久才肯露面呢,反正你也不想我们,对吧。
哪的话,我今天早上还梦见你了呢,刚才回家的时候还看见一群喜鹊叫,原来是能见燕子姐,喜事,喜事。
呸吧你,你们家喜鹊晚上出来叫啊,好啦我不打扰你们俩说话了,你们喝吧,有什么事就让服务生喊我。
燕子走后,我拿起一瓶啤酒坐到郑岩身边,直截了当的问,咋了哥,怎么自己跑出来喝酒。
郑岩笑笑,说不是自己。过一会儿老耿也来——可能开车往这里赶呢。我们先喝。你最近咋样?
我说,还那样。没什么变化。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快完工了吧?
郑岩点头:嗯,所以问题也就跟着来了。这几天心里烦得很,你晚一点回去不要紧吧——陪我好好喝点。
我问,怎么,工程不顺利么。
郑岩摇头说那倒没有。只是我现在很担心——这里没有别人,我坦白跟你讲。我怀疑,这一次我们包下这段高速,极有可能是别人做好的局。我现在也没有退路,那么资金垫进去了,那么多兄弟跟着我一起干,等着赚钱,我只能继续。
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没有带其他人。赫源,这样说你不要生气——我们现在之间只剩兄弟感情,没有利益瓜葛。所以有些话我不怕对你说。但对其他人就不行,耗子他们都投了钱买了机械设备,大伟二飞他们还一分钱没有拿到,有些事,有些话,我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表示理解,静静听郑岩说下去。
从郑岩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现在压力有多大。我认识他几年,不管遇到什么事,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焦虑。但那个时候,我依然认为,这是郑岩开始变成熟的表现,懂得了打拼创业的艰辛,开始花更多的心思用来思考。
我甚至有些羡慕。觉得这是每个做大事的人必经之路。
同时,我也在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向纵横捭阖无坚不摧的郑岩开始忧心忡忡。
这时候包房的门被推开,服务生领着老耿走进来。
我站起身招呼一声:耿叔,好久不见啊。
老耿塞给服务生50块小费,快步走到近前拍拍我:兄弟,你还好意思露面啊?
我被老耿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耿哈哈大笑,搂着我的肩膀坐在郑岩旁边,问郑岩:咋了?还愁呢?
郑岩把脸冷下来说,耿哥,要是惹毛了我,犯愁的就是他们——咱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