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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包房里,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哥正在对着郑岩语重心长。
兄弟啊,可不是老哥我说你。按理说呢,你们双方都是我兄弟,可要论关系,还是咱俩近一些呢。毕竟,咱俩是从小一块就在街上混出来的。现在兄弟你混得比哥哥好,兄弟一大群,还做着工程……可是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啊,老哥我真得数落你几句……兄弟你别生气,这事我肯定是偏向着你的。
郑岩微笑,频频点头,说冲哥说的是,来来来喝酒。
胡子老哥说,哎呀兄弟我可真不能喝了。今晚你嫂子夜班,一会儿就走了,我还得看孩子……
郑岩和颜悦色劝道:不影响。冲哥的酒量我知道啊。这才喝了多少,来。咱哥俩多少年不在一起喝酒了?这个面子你还不给啊?快,给冲哥满上。
大军坐在冲哥旁边,站起身打开一瓶啤酒,稳稳当当把冲哥面前的巨大扎啤杯倒满。
冲哥面有难色,说,郑岩,这……
郑岩端起杯,说来,咱们敬冲哥一个。冲哥是老大哥,以前带着我玩儿的。都得喝啊。
我们一同举杯,冲哥无奈,只得举起酒杯,一口口灌下,表情十分痛苦——这是今晚他干掉的第八杯,扎啤杯。
自打冲哥坐下以后,郑岩杯里的酒始终就只剩一口。就这一小口酒,已经让冲哥妥妥的醉倒。
冲哥吞掉一大扎啤酒后明显各种不适,调整半天后才说,郑岩,你啥时候也带我干点事情啊……老哥我现在混得,实在是,实在是……
郑岩阴险的一笑,说行啊。冲哥你一句话,不就是想赚钱么。你准备点儿凡士林,一会儿咱俩去胡同里面……哈哈哈,冲哥别生气。开个玩笑。来,喝。
冲哥正在为难,电话响起来。冲哥在电话里低三下四解释半天,对郑岩说,兄弟,你看,你嫂子又来电话了……真的得走了我。
郑岩点点头:去吧哥,孩子不一定,媳妇可是自己的。
冲哥醉了,没注意到郑岩说什么,趔趄着起身,说,兄弟,哪天再约吧,今天……
郑岩宽容的微笑:没事哥,你不是有我电话吗。咱们随时约酒。大军,你去送送冲哥。
冲哥走后,耗子撇着嘴不屑的问,岩哥,这傻逼是谁啊。跑过来还想铲事,你还让大军送他……咱给他拍趴下就得了呗。
郑岩摇头,说,我让大军送他,是怕这傻逼喝多了骑摩托刮了我的车……哎,冲哥年轻的时候也算一号人物,后来越混越没出息。前几年,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几个大哥,他和另一个伙计被人用车装走了,差点被干死,回来之后他竟然让他媳妇去给大哥赔罪,据说被几个大哥轮着用了一圈。所以我说他,媳妇是自己的,孩子可不一定……
我们听后又是一惊,原来江湖之险,远胜我们所知。
郑岩又说,我对冲哥看得很透。上学的时候我们俩还算关系不错,出去一起干过一场架。那一次,我见识了不少人……一个个的,平时装得挺像个流氓,刀子真的拔出来见了血,全尿了。今天这位冲哥,都跪下了。还有这几天陆陆续续上门来讲情说和的几位,那副德行。狗一样的人,跑到我面前来充老资历,充大哥……他们那丢人的事儿这么多年我都不讲出来,就已经给他们留了面子,还想咋样。
我看郑岩是真的醉了。他不喜欢讲古,不喜欢吹牛,更是很少讲别人坏话。难得他来了兴致,我问,哥,你说说,怎么回事……反正屋里就咱们几个自己人。
郑岩摆手,说,提那个干嘛。这样的人,我懒得和他们走动,可也不想在背后臭他们。大家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互相给留着面子就行。
说话间,又一个电话打进来。郑岩接起来,笑嘻嘻的说,哟我操,峰哥。您有啥指示?哎,您说。什么?我啊?我在凤姐的火锅店,峰哥要不要过来喝一杯?好咧。我等着你。
挂了电话,郑岩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看不出这个地主挺他妈有能量啊。这一波一波的傻逼咋全冒出来了。
前几天,工地上出了点事。
开工以来,杨四那边安排了大龙手下的几个兄弟进场,我们这边,耗子和大军,我和二飞,分别负责白天和晚上,进场盯着机械。
其实我们的工作也很简单——别让挖掘机和铲车闲着,统计大货车运送了多少趟土,到了交班的时候,和货车司机对账,数目没问题的话签字确认。
而高家兄弟、大伟等其他几个人基本上贴身跟着郑岩,解决施工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每当下雨,我们就凑在一起喝酒,如此这般,一切顺利。
而杨四那边却接连遇到了麻烦。
郑岩之所以选择和杨四合作,是因为郑岩手里面的现金并不充裕。杨四承诺在甲方结账之前,一切垫资由他负责,结账之后,扣除先期资金,其余的利润两人平分。
施工之初,杨四几次问郑岩,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要不要准备人手。郑岩每次都说,四哥你放心。不会有问题。
可依然还是出了问题。不过,问题不在于人,而是在于地。
杨四和郑岩分别负责的开槽在小区的两侧,相距大约七八百米。可杨四那边一动工,才发现这七八百米的距离,大有不同。
郑岩这边挖下去两米以后,全部是非常细滑的河沙,看来这一带曾经是古河道。这些河沙极为抢手,郑岩联系了其他几个工地,直接就全部卖掉了。
而杨四那边,则紧邻之前拆迁的废墟,开挖以后,大量的建筑垃圾需要清理。这些渣土只能选择拉到郊区倾倒……可是,渣土这东西极为讨人嫌,基本上处于人人喊打的程度,因为这东西一旦倒在耕地上,这一块土地就被毁掉,所以杨四整日为了渣土的事情愁眉不展。
后来,杨四联系了地主。
地主大部分时间混在郊区,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青年。农村人混社会,自有一套手段。
地主生财的方法就是靠土地。
地主比郑岩大几岁,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勇闯江湖,惹下几起伤害案件,打出一些名头,坐了几年大牢。出狱后的地主,痛定思痛,决心转型,搞市场经济。
地主先是在本村试水,圈下一块土地,甜枣夹大棒,以极低价格从村里承包下来,然后就喊来了挖掘机,挖土,卖给建筑工地。
一个月下来,地上被挖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地主又做起了渣土坑生意。
由于市区不断拆迁,大量的建筑垃圾无处倾倒,地主发现了这个商机,在各大路口挂起了指示牌:欢迎倒渣土,一车一百五。
你看,农村文案也非常厉害。不但工整对仗,而且言简意赅,指明了经营范围和价格。
再过一个月,巨大的土坑被渣土填满,地主也闻闻入账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利润,一块耕地被彻底废掉,然后转战下一块。
一段时间下来,地主成了名符其实的地主,做土地生意上了瘾,几乎垄断了挖土卖土、回收渣土的市场,一时间实力大增,身边聚集着不少郊县有志青年,以及从邻县乃至东北南下的初生牛犊们。
杨四的车队要向郊区运送建筑垃圾,不但运输成本直线上涨,往返时间成本倍增,还要向地主缴纳渣土收留费,导致其现金大把大把的扔出去,火急火燎。
杨四穷则思变,买通了距离市区最近的一个村子大队书记,挪出一块地方让杨四倒渣土。
然后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