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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家精致小巧的东北菜料理。一碟炸花生，一盘毛豆，一锅杀猪菜。
一斤大高粱，一排空啤酒瓶，我对面坐着郑岩。
我才发现，其实我很少和郑岩这样面对面的喝酒，像今天这样。
我把之前从张宇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大致向郑岩说了一下，没想到这些事情他早已经知道。郑岩说，你现在明白为啥当年杨四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回来，却不敢找佟健的麻烦吧。李志勇要杀他的时候，可是佟健去把他骗出来的。
郑岩这么一说，我立刻明白了。
为啥？因为大龙不听他的。
人家带着队伍，之所以愿意跟杨四来这边，是觉得杨四头脑够用，能赚钱。但大龙可不是跟着杨四混的，他俩说好听了是合作，说难听了就是人家利用杨四赚钱。你有能赚钱的活儿，好，大龙带着兄弟上。你想让大龙替你报仇？行，明码标价。大龙是省城黑社会正规军出身，有着比较高深的职业素养，办事情只看钱，深得雷哥精髓。
直到后来，石刚一伙人被郑岩击垮，投向杨四，杨四才算有了一小部分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这就是杨四那边全部人马的构成——外来雇佣军+本土丧家犬，比较复杂。
郑岩问，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和杨四搭上的？
我说，张宇其实人还不错，有一阵子和我关系也挺好的。只是这个人有点精明过头，所以我不太愿意跟他交心。他也是一直在外面瞎混，后来喜欢打游戏，在网吧里认识了石刚他们一伙人，被介绍给杨四认识。张宇不太愿意给杨四当小弟，但是看到杨四的赌场有利可图，就帮忙联系赌客，从里面抽点水之类的。
郑岩点头，说嗯。那样最好，以免日后和咱们成了对立面，让你为难。
我问郑岩说，有这么严重么，杨四不是都已经跑路了。
郑岩说，他人跑了，但钱一直花着。何况他也没直接参与，只要动手的人把事情扛下来，就没杨四的事。我估计，他快回来了——说不准已经回来了。因为春节一过，老板已经彻底没有耐心，准备要想办法解决掉佟健的夜总会。
我说，五哥他为啥不谈谈呢。不就想多要点钱。
郑岩说，现在双方都是骑虎难下了。爱咋咋地吧。佟健终归是自己人，老板那边如果真打算找杨四和大龙他们强拆，我肯定不能看着不管。哎。
我沉默半晌。
郑岩其实精明过人，但对于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不会妥协。我相信他肯定会不惜得罪老板而站在佟健这一边。只是如果真的和老板撕破了脸，实在是结局难料。
其实在我们的人生中，选择，是一个永恒的困扰。
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要什么。从每个人有了独立意识之后的每一天，睁开眼睛之后就开始了各种选择。
对于郑岩来说，眼下的选择，无外乎是选择道义，还是选择钱途，是进是退，是战是避。
而我其实同样面临着选择。
我现在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每天和苏楠躲在家里恩恩爱爱，但事实上我又不可能脱离我的朋友们，彻底脱离之前的生活细节。
其实没人喜欢这样，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但我们总是利用一些自我催眠的方式提醒自己，没关系的，我能搞定，我可以。
我所能想象的是，一旦郑岩与杨四正面交锋，我要怎么做。我是不是该立场明确的站在郑岩身后，还是精神支持远程慰问，还是彻底不闻不问。
在郑岩、佟健、杨四、老板等几方面的博弈中，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无论我怎样选择，都不会影响大局。
但这关乎我的生活轨迹。
事实上大家都是如此。我们自以为掌控了生活，让大部分的事情按照自己意志去进行去发生。但其实，在生活面前，我们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很多事情你不喜欢，你不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接受。你愿意或者不愿意，其实真的没人会在乎。
最终，我还是做出了我的选择。我甚至没有时间仔细去想我到底愿不愿意，在那一年春天，苏楠的温存最终没能将我羁绊，我还是被那个令我爱恨交织的所谓江湖吸纳回去。迫使我在仓促间回归队伍的，不是郑岩，而是许久未曾联系的凤姐。
在我接到凤姐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曾掠过一丝预感，躲是没用的，该来的终究会找上门。
凤姐在电话里第一句话就说，赫源你在哪。我想跟你说说话，佟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