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报案的是尾巴。
当晚率先开枪的确实是李志勇。或许是他真的陷入重围,没办法逃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李志勇开枪并不是为了自杀,而且看起来也并无太大必要。那么就只有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吸引警察,给刀佬最后一丝机会。
刀佬果然没有在那一次的围捕中落网,去向不明。
李志勇在被捕后,痛痛快快的交代了所有罪行。包括在人民医院枪击志刚、矿山杀人、伏击杨四、枪杀志刚。
史跃和二斌、韩强。佟健他们没有获得再次探视李志勇的机会。半年后,李志勇被枪决。
在这一次的对决中,杨四一方又是彻底惨败,而且又是败在了一个人的手里。李志勇再次,也是最后一次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但代价惨痛。
杨四在医院前前后后治疗了大半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经济上都受到沉痛打击,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能力带领团队创业。
这样一来,杨四下面的人成了一盘散沙,十几条小巴线路被几股势力瓜分,从此后再没有人能聚拢起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
志刚死后,小巴线路同样被南郊的同伴接手,但也永久性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大家低调赚钱,为人民服务。
值得提一下的是尾巴。
尾巴大约比我大六七岁,举报李志勇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
李志勇被捕后不久,大头和尾巴如愿以偿,得到一台小巴,做起了市区到南郊的线路。
我和尾巴认识,但没有太多交集。那时候我还在上中学,偶尔会到南郊找同学玩。有几次,我在人民医院总站见到尾巴站在小巴门口吆喝拉客,就走过去打个招呼。
尾巴不修边幅,一年四季都邋遢得惊人,但每次见到我都很热情,总是问,赫源,又逃学出去玩?
我总是说,哥,今天周末。
尾巴会嘿嘿一笑说,妈的,我一共也没上几天学,对礼拜几这种事情从来不在乎。上车!
我每次上车,总是先拿出两块钱递过去,尾巴会板起脸说,兄弟,打我的脸啊!坐我车还买票?收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
所以后来得知尾巴的死讯,我除了惊讶之外,还假装难过了几分钟。
尾巴做了几年小巴,赚到了些钱。当然后期的小巴已经开始没落。随着公交车越来越发达,小巴逐步淡出运输市场。尾巴和大头卖掉了小巴,那个时候大头已经结婚,尾巴也找到了女朋友。
尾巴的朋友据说家里面很有钱。不知道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如此狂放犀利又不学无术的流氓。
尾巴因为书读得太少,实在找不到工作,就用自己的一些积蓄,加上女友赞助,买了一台捷达车,在车站里面做黑出租。
尾巴买了捷达之后神气得不行,人也干净了一些。有一次我在路边打车,凑巧尾巴开车过来,见到我,停车问,去哪啊兄弟。我捎你。
我假意说在等人。尾巴依旧热情,笑容满面,对我说,有事儿你就找我啊兄弟。我就在XX出车。
我说好,谢谢哥。尾巴一踩油门窜了出去。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尾巴。
之后不久,尾巴的车在白河古河道被发现,车里面躺着喉咙被割开,几乎流干血的尾巴。
据说,凶手假装打车,随后持刀挟持尾巴到了白河,然后把尾巴双手绑在身后,用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割开了尾巴的脖子。
捷达车的四个车门全都敞开,车里面的现金以及尾巴身上的手机、手表等等完好无损。
后来我听说,史跃等人在得知这一消息的瞬间,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刀佬,你的出场到此结束。
江湖上就是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个人来了,一个人走了。一些人崛起,一些人沉沦。
李志勇这一次所做下的大案让他彻底扬名,代价是失去生命。在他被捕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和被不断添油加醋的情节被反复提及。不仅是江湖中人,就连学生,妇孺,闲汉走卒,也都知道了李志勇这样一个人。
可这样一件事情,也不过是在坊间茶肆被热议了一小段而已。随后就逐渐平息。
再后来,也就只剩一些一些江湖中人酒醉后,会偶尔提起当年那些人那些事,作为谈资。
再后来,李志勇、志刚、刀佬这些人在大家的生活中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
不管谁,曾经多么真实的存在,但离开得久了,也就成为了传说而已。不管他们在大家的口中是褒是贬,是好是坏,都已经与他们无关。而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曾经的叱咤风云,也和我们的生活不再有关联。
杨四伤愈后去了外地某处韬光养晦,徐图再起,淡出我市江湖。
此后的一个时期,史跃、二斌、韩强和佟健等人风头无两,一时间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对手出现。
然而这一次的变故也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样一个时代,仅仅凭着敢动刀敢开枪这样的硬实力是不够的,比如李志勇;而钞票多生意大这样的软实力也不足以保证成功,比如杨四。
顿悟后的几个人纷纷开始了第二轮崛起之路。
佟健借助这一次时间所获得的人气和知名度,在市区盘下一家游戏厅和一家台球厅,进军娱乐行业,并且在不断被查封——托关系送礼——恢复营业的循环中,积累了第一笔资金和官方资源,为其后来的娱乐王国奠定基础,当然也为他后来沾染毒瘾埋下祸根。
那个时候凤姐依然是小凤,跟随着佟健的小凤,两人各自守着一家店面勤勉经营。
而史跃则选择了一条看似更为艰辛的创业历程——他来到南郊,在韩强的帮助下开起一家砖窑厂,每天面对沙尘黄土,滚滚浓烟,为祖国的经济建设烧制砖瓦。
表面看来,史跃的选择极不明智。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史跃的奋斗过程中,不断受到各种打击,其中一些甚至是毁灭性的——工商、供电、税务、水利各种部门的不断到访,甚至就连村子里面的村民、村长、书记也要打点到位,何况还有因为经验不足带来的生产不顺利、各种工伤事故等等。
然而史跃却也因此得以进入正轨,最终成为这些人当中历史最为清白、身价最高的一个。
二斌则稍显肤浅,留在市区继续做公子,结交大批狐朋狗友,在醉生梦死中徜徉,不久后因为赌博杀人入狱。
韩强是这些人当中比较另类的一个。当时韩强依旧在开大货车搞运输,躲在白河挖沙子。在他的打拼过程中,不乏一些争斗和凶险,但他几乎不开口求助史跃等人,也没有抬出李志勇这面大旗摇摆呐喊,也没有铤而走险忘乎所以,脚踏实地稳步发展,在南郊开垦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是一个比较模糊的年代。那时候我在上学,大虎和郑岩、二斌都在狱中,没有发生交集。那个年代对我来说,如同梦一样遥远。
梦醒以后,眼前是一条孤独而寒冷的回城公路,路上一台疾驰而过的车子,车里是浮想联翩的我,以及虽然困得昏昏欲睡但依然紧握着我手,满脸幸福的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