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悄无声息,双方呼吸仿若透过手机细细密密纠缠。
几秒或是几分钟后,陆一不知所措地按断电话。茫然失魂地退到楼梯拐角处平地,靠着墙角索性蹲下,蜷缩着腿,像鸵鸟似的把脸埋进膝盖。
良久过后,黑漆漆的楼道里,骤然响起一句细语:
——“我也想你了。”
从17岁的暑假,一直到现在…
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思念和爱恋,全都藏进心底,刻在骨子里,蔓延在时光中。
可是哥哥,想念也是有各式各样的,当两个人的想念并不配套的时候,是不是不说清楚,伤害会更小一点呢?
那晚,一只定居老式楼梯间许久的大黄猫,好像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啜泣声,比它宝宝的喵咪声还细怜。
持续许久,若有似无。
它忍不住踱着猫步,如同王者视察领地,声源地却已空无一人。
或许只是错觉吧,它抬起肥嘟嘟的猫腿,无公德心地将脚底地湿乎乎的水渍抹墙上。
之后几天,陆一忙成狗,帮忙大扫除、处理各类食材、招待亲朋好友,也没时间参加聚会吃喝玩乐了。除了这些,还有个固定活动。
每晚会和谢向谦通话,都是谢向谦打过来,通话时间长短不一。
并无约定,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而之前那晚特殊的电话,俩人也默契十足地不再涉及谈论。
陆一晚上接电话前,紧张期待;通话过程中,开心得不得了;挂了电话,就开始有点儿小不安,但基本都到睡觉点儿了,留给不安的时间太少了,少到这种情绪好像不存在。第二天又开始,三种情绪循环往复。
今天早上,陆一难得得闲,躺被窝里刷微博。刷到谢向谦新发的微博,陆一愣了下。
他只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画的简易q版菜谱,还有一张是车盖覆雪写字“好好吃饭^_^”
底下评论:
“好的男神,会听话好好吃饭的!但今天男神你画风好奇怪哦~”
“是言言的字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一样了,可能是我敏感。”
“我都怀疑被盗号了!”
“+10086”
“不是被盗号吧,微博来源没变,而且这么久都没删。”
“不是代号,就是工作室帮忙发的,太不走心了,完全不是言言风格。”
“楼上那位,这明显不是言言的字啊!虽然也是赵孟頫体,虽然已经模仿得够认真,但明显妩媚多了,不够大气,最明显的要看那些字的拐角,圆滑依旧,却缺少绵里藏针的力道,少了精髓就成了绣花枕头了。所以…助理快把账号还给言言!”
“楼上大家啊,分析流。但我重点完全偏了,我觉得助理画的菜谱好萌好可爱!看雪上写字又觉得好温柔。”
“情敌们,你们说,这助理模仿字体这么流弊认真,至少我们这些门外汉一眼看去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完全不去琢磨下言言风格,按理说言言那种高冷风很好模仿。字体才是真的难啊,助理这是傻吗?”
“你懂什么,人家可能是大智若愚呢。你看字体模仿得那么完美,还是有分析帝,还不如一开始就明目张胆暗示大家,她就是代发。”
“那助理图个啥??”
“心安理得?”
“…前面几个对话,好冷。话说,言言上一条微博画风就不大对呀!作为老影迷,他开微博这么些年,除了剧照宣传照,什么时候发过其他照?连自拍照都没有,好吗?![流下心酸的泪]”
底下很多人夸赞之前那张图拍摄极佳、构图完美,陆一倒想起来了,她退回谢向谦首页,看他前一条微博。
谢向谦v:甜入心扉。附照【火树银花。jpg】
照片内,窗外不远处是一颗叶子全部凋落的两颗枯树,细细的光秃秃的树梢怀着一腔孤勇直怂夜空,应有寂寥之意。却恰有火亮的烟花在顶端一簇簇热闹绽放,银光迸射,挂满黑黝黝的枯树枝,星星点点,似冬日枯树开花。生机与死气交相辉映,惊艳到令人咋舌。
而看似生气勃勃的烟花即将一瞬即逝,看似了无生趣的树枝来年会冒出新绿。究竟谁是生机,谁是死气?
陆一第一次看时,就认同这照片拍得好,背后意义粉丝分析得也挺深刻的。但她有两不解:
一、拍照时间是元旦那天她陪他去医院点滴,他什么时候,又哪来的时间拍的?她都没发现。
二、配字什么意思?每一个解释通的。别的不说,医院戳针,还甜?
手心里的手机震动,把发呆愣神的陆一拽回现实。
陆一看清来人,不客气直接问:“你发微博了?”
谢向谦:“是。”
陆一高兴起来很容易:“有人说我画得很萌!”
谢向谦轻轻一笑,纠正:“他们是夸我助理。”
“你居然会看评论!”陆一惊讶后,笑着说,“人家说的是作者,我就是作者。”顿了顿,“我本来看到你发这个,还有点儿担心,怕你有麻烦。结果点开评论,完全没事。”
“…”谢向谦黑脸。
“没人想其他的,还意外看到有人夸我,开心!”陆一意犹未尽。
谢向谦:“你以为会想什么?”
陆一支支吾吾:“嗯,反正没事就好。对了,你打给我有事吗?”
谢向谦:“你书房的笔电能借我用吗?我的落在工作室了。”
“当然可以,你用呗。”陆一放松地躺床上,慷慨道。
谢向谦冷不丁问:“一一,你是扁桃体发炎还是感冒了?”
“扁桃体发炎。”陆一下意识回答后,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谢向谦无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吗?”
叮嘱他头头是道,轮到她自个儿,这才回去几天。
陆一:“…”挂了电话,陆一抬头看天花板,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幸好他一搬进来,她就把所有电脑手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桌面背景更换了。
正暗自高兴,恨不得滚几圈庆祝自己的聪明劲儿,下一刻似想到什么重要事,脸色突变。
爬起来,打给谢向谦。
谢向谦挂了电话没多长时间,就接到了陆一的电话。
接通后,陆一声音是很紧张:“我刚刚忘了告诉你开机密码。”
谢向谦:“116111”
谢向谦刚说完,电话那头就匆忙挂断,一声招呼也没打。他也没逗弄。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自动跳出的网盘界面,文件分类条理分明,还细心的标了年月日,看简介,他大致知道这些是什么,却像是不敢置信般失了勇气去一一点开。
电脑屏幕散着莹莹白光,而屏幕前的男人,一时出了神。
当天下午。
陆一趿拉着拖鞋,咬着筷子,披头散发,双目炯炯地盯着微波炉,空气里飘着泡面特有的香气。
没等到“叮”她竖起的警觉敏锐的耳朵便听到了楼道脚步声。
这层她家这面,只有三户人家,左边王阿姨一家跟团去哈尔滨看冰雕了,右边那户,锁了好多年,每年只有清明来人定期清扫,那就只剩自己家了。陆一咬着筷子,紧张地想。
那么…!!
爸妈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陆一也没闲工夫咬筷子了,急急忙忙把微波炉关了,下一秒步履凌乱,不知是该取出方便面,倒掉,还是转身走几步开窗通风。急慌慌地左顾右盼,左转右转,吓成一只受惊的小仓鼠,惶惶不安。
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手,勉强冷静下来。她安慰自己,自己有这么大了,爸妈能怎么着,最多挨顿骂,又不会挨打,别怕别怕。
她弓着身子,小步跑到玄关出,耳朵凑到门上,紧贴着门板,听了好一阵。
没有声音。
又听了会儿,有一些细碎的声响。
陆一悄咪咪打开门,随着门缝越拉越大,视野越来越广阔。
门外,右手边隔壁门前,站着一位身材颀长,身姿如孤松的男士,他右手放下提着的拉杆箱,左手拿着刚摘下的黑色手套,慢慢转过头看她。
陆一有一瞬间的恍惚。
时光和岁月如同潮水,哗哗倒退。
曾经站在同样位置,穿黑衬衣,额头滴血却一脸淡漠扭过头看向她的小男孩,和眼前这个身着黑大衣,头戴棒球帽、黑口罩的青年,渐渐重叠。
听老人家说,活在记忆里的人会褪色,藏进心底的却永远鲜活。
原来真的如此。
外头的谢向谦却没给她更多的回忆往昔的时间,径直大步向她走来。
陆一这一秒还因他走近,暗思:不过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眼睛空洞、满脸麻木的小男孩,而是眉眼会漾着温情的男人了。
下一秒,她眼前天旋地转,双脚腾空,被直接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