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陆一和谢向谦坐沙发上,随意看电视剧以作消遣。
陆一闲聊似的问:“晚饭好吃吗?”
“挺好的。”
“我觉得鸡汤味道好淡。”陆一继续。
谢向谦扭头看陆一一眼,说:“刚刚好。你口味变重了?”
沉默片刻,陆一不再拐弯抹角地试探,扯着他的胳膊,打直球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厌食?”
谢向谦盯着陆一的眼眸看了许久,淡淡道:“你不是应该和我一样清楚吗?”
陆一望着谢向谦空洞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先去休息了。”谢向谦站起,欲离去。
陆一连忙抓住他的手,说:“我们去问问心理咨询师,好吗?”
她心想这样仰着脖子说话太没气势,默默爬上沙发,站直,双手按着谢向谦双肩,微微低下头,凝视他的眼睛,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坏的事情不该影响你这么久,我们去直面解决它,而不是一直逃避,好不好?”尾音绵软,蕴藏着浓浓的担忧。
谢向谦原本两手扶着她的腰,脸微微上扬,听完这话,敛起眉眼,说:“你以为,我没去过?”说罢,双手一施力抱起陆一,陆一双脚腾空半秒,然后稳稳着陆在他身前。
“没用吗?”陆一抬头着急道。
谢向谦沉默半响,抵不住她焦急**的目光,说:“咨询师称,理智把我的身体带到了咨询室,但防备心过甚,潜意识一直在抵抗他。”
他看着陆一霎时间耷拉下的脑袋,嘴角不经意间勾了勾,松开圈着她的手,冷着声音说:“现在就很好。”转身回了主卧。
陆一一屁股坐沙发上,愣愣地想我倒是想,一辈子像现在这样,陪你。可你,愿意吗?发够呆,努力振作精神,最坏的都已经过去了,害怕什么?!起身准备睡觉,养精蓄锐。关客厅灯时,她后知后觉想,谢向谦干嘛进主卧,次卧都已经替他整理准备好了啊?
算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主卧让给他好了。陆一走进次卧,关门睡觉。
客厅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表盘散着暖暖的黄色荧光,放佛墙上嵌进一轮满月,圆月中央栽着一颗大树,长树枝指向1,短的那根靠近最下方的数字6,还剩下一根最细的树枝在有条不紊地游走。
主卧的门静悄悄打开,谢向谦脚步轻缓地穿过客厅,打开次卧的门。借着外头的余光,看向床铺。
果不其然。
陆一从小睡相奇葩,一旦进入深眠,就会从人进化为时针,每晚顺时针转动一圈,不管多晚睡、多早起,这模式雷打不动。在老家,她睡的是中式四柱架子床,她妈妈就把被套四个角都开洞,用粗绳穿过,提前将其中三个角绑在三根柱子上,留一洞口让陆一钻进去,睡前再系好。
整体造型,犹如一只巨型睡袋。
如今没了宝物,陆一就原形毕露。
看着床上的人,谢向谦真是好气又好笑。她已经完成周身360°旋转中的一半,头和脚对调了位置,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头,双手怕冷似的将小小一块被角紧紧抱在怀里,另外一大半被子则从床沿一路拖到实木地板上。
谢向谦替她将掉落地板的枕头捡起,拍了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了趟主卧。
晨光熹微,鸡在窝里还没叫,躺在被窝里的陆一就被活生生热醒了,她伸手想揉揉朦胧迷离的双眼,却感受到了强阻力,转头往左边定睛一瞅,是陆谷孙先生的英汉大辞典;扭头往右边一看,是柯林斯英文原版;手动移开这两块砖,她慢腾腾坐起,朝着床尾一扫,呵!一左一后躺着俩大部头工具书——辞海和牛津高阶;最后她仰头看向斜对面墙角处,空调显示已经开到了30度。
陆一表示:…[微笑]
厨房内。
陆一将咸鸭蛋与皮蛋分别切小块,混合,倒入内壁已经刷上一层适量薄油的蒸碗内。打散生鸡蛋,生鸡蛋数量按口味选择,喜欢口感实在的可按与咸蛋皮蛋1:1:1比例选择,喜欢软嫩的,生鸡蛋可多用。其他两蛋同理。将打匀的蛋液倒入瓷碗,稍稍晃动,让他们彼此融合。静止几秒,撇去浮沫,盖上保鲜膜,中间戳一洞。锅内煮开水,放上瓷碗,改小火,蒸至整体凝固,即可出锅冷却。
陆一调整好手持三脚架,确保相机拍摄角度没问题,开始将冷却得差不多的三色大理石蛋切片。
洗漱完的谢向谦进厨房,说:“早,一一。”
陆一手上使刀的动作不停,斜瞟一眼谢向谦,分心说:“早,吃早饭吧。粥在锅里,你顺便替我也盛一碗,我马上就好了。”
“好。”谢向谦走到陆一身边,一边弯腰取流离台下方橱柜内碗筷,一边说:“一一,你起得真早。”
陆一让了让身,方便他拉开橱柜门,面无表情,冷静地说:“知识的力量太沉重,压得我透不过气,不得不醒。”
“…”谢向谦眼角眉梢含笑,端着两碗清粥朝外走。
陆一装盘完毕,各种角度拍好照片,端上桌,得意洋洋得看向谢向谦,说:“漂亮吧!这是大理石花纹蛋片,我这次蒸得一个气泡也没有,简直艺术品!”
她微微抬起下巴,脸蛋染着充满活力的浅粉色,眸子亮晶晶的,好像不停地诉说着“快夸我!快夸我!”
谢向谦满足她,捧场道:“确实好看,有不对称的艺术美感。”
陆一兴奋地说:“是吧!你看,”她举着筷子笔画蛋,说,“切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蛋片上,有着各种不规则几何图案和充满视觉冲击的颜色对比,灿若金子的,是咸蛋黄;白若璧玉的,是咸鸭蛋蛋白;渐变深色如同抽象画的,是皮蛋。又因为鲜鸡蛋蛋液的融合作用,各个颜色间过渡很自然的,不会一下子给人太突兀、不舒服的感觉。”
“这么棒,你怎么想到的?”
“我参考了三色大理石磅蛋糕,其实看起来漂亮又复杂,做起来可简单了,就是把…”陆一说。
“不着急,慢慢说,边吃边说。”谢向谦给陆一夹了片蛋。
陆一嗯了两声,喝了两口粥,又忍不住开始讲解做法…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絮絮叨叨吃着早餐,浑身都暖洋洋的,坐姿也越来越松散慵懒…
冬日清晨,红日冉冉升起,周身带着蔷薇色的霞光,渐渐爬上小区法桐的树梢。可它还是不满足,努力地向上爬,试图去牵一牵它眼馋已久,那团团白云的小胖手。
翌日晚上。
“快乐快乐,乐字前面是快。所以说开心的时光总是会飞快溜走的。”陆一坐在床上,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安慰微信那头,因元旦假日结束快要上班而焦虑痛苦的宁宁。
宁宁:你说得挺有道理呀
陆一:是吧!而且快乐都是痛苦衬托出来的。如果你没有上班的痛苦,又怎么能体会到休假的快乐?!
宁宁:[兔斯基宽面条流泪] 蟹蟹安慰,我好多了。
几乎同时,陆一:就像我,不用上班,特别是最近交完稿子,每天都像假期,有什么快乐可言呢?你说对吧,每天吃喝玩乐也不快乐。[微笑]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又有动静。
宁宁:[小线人举起四十米大砍刀]
陆一瘫倒在床上,笑抽。
冷静到手不抖,陆一:[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界面提醒: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看来已被果断拉黑。
打开支付宝,给宁宁发完红包,然后就等她明天自然消气了。
陆一笑眯眯地打开x站手机客户端,看着一堆“蛋蛋魔抓已经伸得这么远了吗?”;“画面剪得好忧伤,前奏一出来就想哭,但阿婆主一开口…众筹给阿婆主上唱歌培训班吧”的弹幕,乐不可支。做视频这项爱好简直是她的减压利器,既“娱乐”小可爱们,也愉悦自己。
她忍不住多刷了两边,然后笑容渐渐收起,神色越来越正经,甚至凝重。
弹幕:
你们看右下角有另外一只手哎
不走鬼畜路线,改走鬼片?
前面说手的别走,我也看到了,目测是年轻男人
你们好眼力,我暂停了,都只看到模糊影子
蛋蛋脱单了??
陆一唰的一下坐起,哪还有心思抖。 s,拿着手机、电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一般人认不出,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万事就怕“万一”二字,而谢向谦又是一个极端厌恶绯闻的艺人,要是因为这个给他添了麻烦,别说他,她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
“咚咚。”
陆一敲主卧门,说:“你睡了吗?”
里头传来谢向谦低沉的嗓音:“没,进来吧。”
陆一推开门,屋内只亮着床头灯,灯光沉静而温柔地流淌,谢向谦穿深色滚边真丝睡衣,鼻梁上架着平日未见过的金丝眼镜,手上拿着一份类似文件的东西,安安静静坐在床头。
明明是陆一自己的卧室,她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多了一个人,却好像瞬时变得陌生又危险,呼吸进鼻腔的空气都蕴藏着各种不确定因子。
谢向谦抬起头看她,昏黄的灯光虽然模糊了他精致深刻的面部轮廓,却恰恰突显了他的眼眸。
他的眼睛本就非常美,线条柔和流畅,眼尾微微拉长上挑,有着长而密的睫毛,和最自然的卧蚕,最妙的还是他黑亮的眼珠和干净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白。
现在,更是美得迷惑人心。
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陆一的心跳陡然加速,宛如刚绕地球奔跑一圈后的状态,喘不过气来,心脏跳动似要停止,又似快速到即将跃出胸腔,喉咙口似乎有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