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甜洗漱完刚躺下,门就被裴烨拉开了。
她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被子从她的肩膀滑落到她的腰际:“你有事?”
裴烨笑道:“有。”
他指了指卫生间:“洗澡。”
现下马上要过年,已经进入了隆冬,这个天气很少有人坚持天天洗澡,唯有这位少爷一年四季不带休息,每天都要洗。
温甜知道他的习惯,因此没有多问,又躺了下去:“快洗,洗完去睡觉,别来打扰我。”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裴烨。
房间里开了昏暗的夜灯,裴烨进来的时候虽说是开了门,却很体贴的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勉强看清了温甜的床在哪儿。
她睡在床上,被子显出了一个暧昧的弧度。
裴烨看了两眼,推开浴室的门,进去洗澡去了。
不到片刻,水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温甜在一阵哗哗的水声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裴烨时常这样突兀的闯进她的生活,无自觉的处处打扰她。
温甜的这个房间,她一个人单独睡了十来年,从来没有人来过她的房间,此刻听着水声,她难以入眠。
时间又往前走了一点。
温甜直觉认为裴烨大概是想在她的房间里造个泳池出来,又或者被二氧化碳闷死在了浴室,总之,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裴烨终于出来了。
他打开门,小小的房间里立刻被浴室那股香味给侵占了个十足。
沐浴露是她常用的那款味道,裴烨还洗了头,因找不到吹风机的缘故,头发湿漉漉的挂在头上。
他身体发育良好,肌肉分布匀称,小腹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腹肌,少年的身体里蕴藏了觉得能量。
奈何温甜此刻敲锣打鼓紧密的进行着一场装睡计划,根本没有心思来欣赏这幅美人出浴图。
裴烨洗完了澡,顺带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给扔到了一块,当然,衣服也不出所料的被泡的湿湿嗒嗒。
浴室里只有一条浴巾,此刻正围在裴烨的身上。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睡衣。
裴少爷正如他所说的,走的匆忙,背了个空瘪的包,里面大约是装了一袋子相思,导致他塞不进一件睡衣。
“温甜,我没衣服穿。”
裴烨开了门,站在门口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
温甜假装没听见,闭着眼就是不答应。
裴烨心道:不会这么快就睡着吧?
他编排的一场大戏都还没上演,温甜这么不配合?
“温甜!”裴烨又喊了一声。
温甜装聋作哑,就是不起来。
裴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站在于是门口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完了,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温甜,我好冷啊,你房间不开空调的吗?”
温甜这会儿,背对着他,睁开了眼睛。
裴烨的声音在继续:“我没带睡衣,你有睡衣穿吗?温甜…温甜!你老公快冻死了!干什么,等着我冻死了你好改嫁吗…温甜——”
他拉长了声音,语调莫名的腻歪起来,黏糊的像在撒娇。
“你也不想做寡妇——”
温甜终于坐直了身体。
她掀开被子,笑的不怀好意。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睡衣。”
裴烨叫唤了半天,他以为温甜被他叫起来,多半会闹一场脾气,再不济也是一张黑脸,但她一反常态,笑的这么如沐春风,这就很令人背后发凉了。
裴烨警惕道:“你干什么?”
温甜拉开柜子,笑的更加和蔼:“不干什么,给你找睡衣啊,老——公——”
裴烨被这声老公叫的晕头转向,耳根子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十分钟之后,他穿着一条朴实无华的连衣裙,坐在温甜的床上,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懵逼。
温甜笑的险些在地上打滚,她拿着手机,一连拍了数十张。
裴烨后知后觉的黑了脸色,后来一看温甜笑的挺快乐,也没有怎么去找温甜的麻烦。
他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当一个二十四孝好丈夫,自家老婆要胡搞乱搞,他就随着人家去了。
温甜笑够了,拍够了,立刻翻脸不认人的下逐客令:“你下楼去,我要睡觉了。”
裴烨把宽大裙摆撩起来,打了一个结。
他实在不习惯胯。下空荡荡的感觉。
“你就让我穿成这样下去,被你爸看到了怎么想我,我女儿嫁了一个变态?”
温甜道:“我只有这件睡裙,你如果不满意,我给你换个款式。”
裴烨咬牙:“打住,我不去楼下睡。”
他想了想,换了个委屈的口吻,赖在温甜房间里:“我看过了,楼下那个房间只有一张床,窗户那么大,空荡荡的,冻死人了。”
“我穿的这么单薄…”
裴烨越说越小声,最后十分做作的咳嗽起来。
他:“哎,算了,既然你要让我去睡,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温甜:…
裴烨一边装模作样的假装要站起来,一边又说:“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感冒什么时候好,这下去睡那种地方搞不好会更严重…”
温甜越听他说的越扯淡。
好似今晚去睡了那个房间,明早起来就能给他收尸了。
温甜听不下去,只能说:“我管不着你,别睡我床上,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她的床很小,睡她一个刚刚好,要是在挤上来一个裴烨,那简直得上下叠着睡。
温甜推了一把裴烨,把他从床边推了起来。
裴烨站起来,那裙子就乖顺的耷拉下来。
他长得好看,连穿裙子都看不出什么违和感,只会令人觉得这个少年漂亮的过分。
温甜重新躺回床上,说道:“吹风机在浴室抽屉里,吹好了头发在睡觉。棉被在柜子里,你爱打地铺就打地铺。”
裴烨见事情达成了一半,心里打着小算盘,拿了吹风机吹头发。
吹完了出来,温甜看似已经睡着了。
裴烨老老实实从柜子里翻出了棉被,往外一拉,棉被里还夹了七八个暖宝宝,顺势落到了地上。
裴烨不动声色的把暖宝宝重新放进柜子里收起来,归回原位,心里想道:嘴上不关心,明明就很担心我,死鸭子嘴硬。
地铺安置在温甜的床边。
她的房间小小的,床靠着窗,窗外是条大河,冷风像刀子似的呼呼吹的窗户振振作响。
裴烨躺在地上,安分了一会儿。
深冬季节,地板冰凉,哪怕是铺了一床被子,刺骨的寒意都能从地面上起来,钻进裴烨的身体里。
南方湿冷的空气能叫人从骨子里被冻的发慌。
裴烨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此刻冻得牙齿上下打架。
——其实也没有这么冷,但他总是做出了一副可怜的姿态,不但牙齿打架,甚至配套表演一应俱全,咳嗽,叹气,辗转反侧,总之就是不肯好好睡觉。
温甜的睡眠向来不深,一点动静就能把她吵醒。
此刻裴烨在床下就差找个二胡给她来上一段《小白菜》了,她能睡着才有鬼。
温甜睁开眼,翻了个身。
裴烨苦心经营半天的感情戏,终于见到了一点起色。
他嘶嘶的倒吸冷气,连忙开口:“温甜,你还没睡吗?”
温甜没说话。
裴烨可怜兮兮的说:“地上好冷,我睡不着。”
温甜依旧没说话。
裴烨心道:我靠,哥在地上都快冻死了,这女人难不成还真想当寡妇改嫁?
他脑子里迅速过了几个‘寡妇门前是非多’‘风流寡妇xxx’等名言名句,越想心里越凉。
裴烨咬咬牙,干脆苦肉计不成,就直接硬来。
他就不信上了床,温甜还能把他赶下来。
裴烨一不做二不休,一个利落的翻身就上床了。
温甜猛地坐起来,还没坐利索,裴烨就抱着她把她塞在怀里。
他钻人家被子业务太熟练,三两下就把自己整个人铺平了摆在床上。
因为床太小的缘故,温甜只能被挤到裴烨的怀里,满满当当的叫人抱得严丝合缝。
温甜骤然贴上裴烨的身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跑,或者把人重新推下去。
挣扎的时候又被对方浑身冰凉的体温给惊了一惊。
她下意识的抓住裴烨的手——这双手如今正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腰。
温甜有些恼火,她压下这股不快,冷静的问道:“你没贴暖宝宝?”
裴烨装疯卖傻,下巴搁在温甜的肩上:“什么东西,我没看见。”
温甜:“我放在——”
她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裴烨就是等她露出马脚这一刻。
黑暗里,他笑了几声,那声音比他平时的低沉,呼吸间喷在温甜的耳边,叫她被头发弄得有些痒。
“温甜,你有意思吗,给暖宝宝治标不治本啊,还不如直接邀请我上来睡觉。”
他颇为厚颜无耻,极其坦然:“再说,你一个人睡不冷吗,哥给你暖床啊!”
温甜嘴角一抽,“你别给我在这里污言秽语。”
裴烨说的都是大实话,污言秽语是肯定不说的。
他抱着温甜,温甜却不肯老实给他抱着,没一会儿就开始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
这一觉两个人都别想好好睡。
温甜越动,裴烨就越跟她对着干,抱得就越紧,死活不肯动手。
推推搡搡的时候,温甜伸出脚就要踹人家。
裴烨连忙空出一只手抓着她的脚:“诶!谋杀亲夫啊你!”
温甜:“下去!”
“你往哪儿踢啊!”裴烨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干脆自己也坐起来,温甜就这么被搂在怀里。
这个姿势,就有些不妥了。
温甜坐着,察觉出一丝不对,她转过头,十万火急的往后退了两步。
“裴烨!你、你…”
裴烨丈二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你就穿了一件睡裙?!”她脸色迅速染红成了一片,几乎立刻滴的出血来。
“废话,我衣服都洗了,就你给的这一件啊。”裴烨回答的坦荡荡,似乎没体味出哪里不妥。
温甜听了他理直气壮的回答,气的浑身发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整个床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战场。
裴烨见识过温甜打架有多厉害,因此不敢怠慢,连忙打起精神应对。
闹了半天,温甜终于因为惊慌错乱,没有平日打架的时候那股冷静风,被裴烨抓了个正着。
他:“你突然发什么疯?”
还挺无辜的。
温甜不做声,咬着牙齿不肯开口。
裴烨觉得莫名其妙,但温甜此人,不大像是会随时发疯的人,他开始仔细思考,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一思考,就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在床上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才说:“温甜,你不会以为…哈哈哈哈哈哈!”
温甜恶狠狠的盯着他,大概是发现自己误会了,想多了,于是此刻面子上很挂不住。
裴烨连忙举手投降:“哎,这不怪我,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误会的。”
“再说了,我是那种无耻之徒吗,哎,你害羞什么,我们是正经夫妻,穿不穿都无所谓啊,再——我靠!”
他被温甜猛地推下床,摔到了自己的地铺上面。
温甜什么话都没说,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全都罩住,裹成了一个粽子,该小粽子气势如虹的转过身,再也不肯说话。
裴烨自作孽不可活,干巴巴的坐在地铺上。
半晌,他叹了口气,哀怨道:早知道就不调戏了。
第二天一早,温甜气没消,依旧没理他。
裴烨起来的早,先回了一楼的房间,温父起来后,敲了敲门,把衣服放在了门口。
裴烨穿上了温父年轻时候的衣服,有些旧,不过洗的很干净,边角泛白,还有些短。
他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这种棉麻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被活生生穿出了一股复古文艺的做旧感。
温甜看了一眼,便无视他,顾自己进门提了一篮子鸡蛋。
温父在工厂里面的保安工作还没丢,昨晚上虽然和老郑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今日还是得硬着头皮去上班。
温父原本是不打算卖鸡蛋,现在却因为得罪了人,不得不又开始煮起了鸡蛋,这回不是卖的,而是拿去送人。
温甜不知道个中缘由,寻了个理由不愿意待在家里,于是一早就挎着篮子准备和温父一同出门。
裴烨嘴里叼着油条,手忙脚乱的塞好了手机钱包,一把抢过温甜手里的鸡蛋、温父提着的保温壶,十分殷勤的开口:“温叔叔,我来拿就好。”
温父大概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没有被裴烨这种模样端正的小伙子献过殷情,况且,从昨晚上的表现来看,对方还可能是个相当有钱的阔少爷,
被阔少爷这么对待,温父受宠若惊,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他打量了几眼裴烨,越看越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长得也好,性格也好,出生也好,家庭背景也好,看他的样子,还很喜欢甜宝,温父心中感慨道:这真是打着灯笼的都找不到的好人家。
之前叫温甜不要和大户人家扯上关系的温父,此刻彻底拜倒在裴烨的糖衣炮弹下面。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主要是温父和裴烨聊。
温父从云娘死后,再也没说过这么多话,他与裴烨谈天,感到了一股十足的惬意。
平日里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好像十分钟就走完了。
到了工厂门口,温父钻进保安室换衣服。
温甜站在门口,开始卖鸡蛋。
她不说话,就等着人来买。
裴烨道:“你这样怎么卖的出去,看我的!”
跟温甜一起做幼稚的事情,对裴烨而言十分新奇,因此,他并不觉得有多丢人。
他刚学着电视里的小贩叫了两句,就来了四五个年轻人,看样子是来上班的。
其中一人直接喊了温父的名字:“温子清,叫你不要在这里卖早饭,你没听见吗?”
裴烨眉头一皱,听这人的口气不好,少爷脾气立刻上来了:“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吃别买啊。”
那年轻人看了眼裴烨,不自然的发怵,他:“你又是谁,我跟温子清说话,今天上面有领导要来,不能在门口卖东西。”
另一人帮腔:“本来平时也不准卖,之前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还…”
这明显就是针对温父了。
裴烨:“现在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还是瞎了最好。”
温父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忙走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了那几个年轻人。
这些人正是之前想要勾搭温甜未果,偷偷给温父使绊子的一群二流子。
温父一见他们就头疼,收起了鸡蛋,准备忍一时风平浪静:“哎,不好意思,我没看到通知,我这就收,这就收…”
那几人趾高气扬,裴烨活了十来年——除了温甜——还从来没看过别人的脸色。
他:“温叔叔,我拿着。”
温父道:“今天有领导要来,我搞忘了这事儿。”
他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事儿,但此刻也只能说自己忘了,否则那群二流子更不会放过他。
温甜有心想教训这群人,奈何温父今后还要保住这份工作,这根本不是揍一顿能完的简单事情。
裴烨也是多有顾虑,如果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一定不肯善罢甘休,非要叫这群人好看。
可惜这事儿牵扯到温甜和温父,他如果乱来,之后不好过的就是温父。
他思考的档口,杨秘书电话打了过来,问他在哪里:“小少爷,你的衣服还在我这儿放着,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裴烨看了眼工厂的名字,便随口一报。
杨秘书愣了一下,确认了一遍工厂地址:“你在这里?”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诧异,好似裴烨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裴烨道:“我不能在这儿吗?”
杨秘书笑道:“没有,小少爷,我也在这里,我直接把东西给你带过来。”
他挂了电话,没等多久,工厂里,杨秘书在彭总经理的陪同之下,带着一帮工厂的大领导,浩浩荡荡的往大门口走。
裴烨愣了一下,心道:这什么破领导不会就是杨乔驿吧?
杨秘书看到裴烨,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快步上前:“小少爷,我找了你一晚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裴烨指了指杨秘书:“你…领导?”
杨秘书微笑:?
裴烨哦了一声,直接开口命令:“我要在这里卖鸡蛋,你吃早饭了吗,给我买鸡蛋。”
杨秘书微笑:??
裴烨递了一个鸡蛋给他,笑道:“一块五一个,吃完了给钱。”
他看着后面的彭总经理,笑的更开怀:“你们买吗?”
彭经理等人方才看到杨秘书管裴烨喊小少爷时,如遭雷劈。
又一看该小少爷怎么在此处帮温子清这个保安卖鸡蛋,两眼更加一黑!
云里雾里的时刻,裴烨问他们买不买,他们、这…这就算不吃也得买啊!
彭总经理脑子跟过电似的,把前几日听到的消息串了起来,心里震惊道:恐怕杨秘书陪同的那个小太子就是眼前这个少年了。
他咽了咽口水,陪笑的接过鸡蛋,心跳如雷:七舅姥爷诶,活的金娃娃啊!
此时再看温父等人,已然懵昏了脑袋,好像还没搞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