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港坐落在湖面之上,因周围种植了大片的竹子而成名。
这家小筑好似漂浮在水面上,极具有朦胧的美感。
但这所有的美感,都在温甜落水后被打破了。
小平台本身不大,人一挤之后就容易发生意外,温甜天生是个倒霉极了的体质,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总是她首当其中的去受罪。
方才她被不知道谁撞了一下,整个人的重心都没稳住——
小平台上面可有可无的围栏设施堪称摆设,她被人一推,往后一倒,直接滚进湖里。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凉。
她身上穿得不多,落水后冰冷的湖水刺骨而来。
江南小镇上长大的女孩儿多半都会水,山明水秀养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一千个人恐怕只有一个不会水——可惜,温甜就是千里挑一不会水的。
她直截了当的往湖底下沉。
这和她做的梦很像,她总认为水里有什么东西拽着她下去,不把她拽入黄泉不死不休。
温甜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
她对自己的命不大珍惜,因此放弃的理所当然,很没有坚持。
昏过去前还十分乐观的想道:下辈子投胎,要投个好胎,找个不那么喜欢跳楼的老娘。
天不随人愿,温甜做好了投胎的准备,奈何人世间偏偏有人要伸出一脚拦着她。
她掉下去没多久,很快就有人跟着跳下来。
裴烨几乎是一秒钟的愣神都没有,准确来说,他确实被刚才这一下给吓懵了。
毕竟意外发生的这样快,这样令人毫无准备。
但他的身体快过他的大脑思考,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建设,就直接跟着温甜跳下去了。
好在天鹅湖水不深,拢共两米,裴烨一下去便抓到了温甜。
温甜在水中乖巧的过分,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黑暗中,她的身体冰冷的令人胆战心惊。
裴烨抱着她破开水面,此刻才听到来自地面上的嘈杂声音和尖叫。
他分辨了一下,似乎是饭店的保安来了,打的强光手电筒,不停地照射水面。
裴烨被这强光刺激的睁不开眼睛,其中一人喊道:“人都在吗!”
裴烨抽空答了一声:“在,拉她上去。”
他被冷水这么一刺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保安伸手拉他,裴烨抱着温甜,说道:
“先把她抱上去。”
裴烨抓着栏杆,自己翻了上来。
他来不及去追究是谁撞到温甜,是谁令她落水,只是死死看着温甜。温甜此刻双眼紧闭,眉头舒展,既没有动静,也没有生气。
昏暗的灯光一打,惨白的让他心惊肉跳。
毛仔惊道:“怎么会突然落水!”
裴烨推开他:“走开!”
他单膝跪在温甜身旁,不大敢去动温甜,只一只手放在她的前额,另一只手握住下巴,使她的头尽量后仰。
裴烨含住了她的嘴唇,往她嘴里渡了两次气。
毛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咽了咽口水,左右一看,发现众人和他一样,表情轻松不到哪里去,特别是李曼曼和许玲两人,脸色都可以用的上精彩纷呈来形容。
方柏灿对温甜有极高的好感度,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落水,如果知道是温甜,他铁定第一时间跳下去。
此刻,他看着裴烨吻上她的一幕,略有些吃味。
不过现下这种情况,争风吃醋实在不是个东西,他心里担心的问了句:“情况怎么样?”
毛仔回过神,“没醒。”
他看了眼裴烨浑身上下无一处干燥的地方,冷风一吹肯定立刻感冒。
思及此,毛仔当即掏出手机,联系了裴家的司机。
裴烨心慌的厉害,反复渡了几口气不见温甜醒来,她的嘴唇很软,冰凉甜腻,似夏天的薄荷冰棍,尝在嘴里过电似的酸麻。
可惜他全然没有这等旖旎的心思去回味,见温甜醒不过来,他心里的恐慌逐渐的往大了扩散。
朱川开口:“我先叫救护车!”
就在他拨打电话的时候,温甜睁开了眼。
裴烨还咬着她,见她睁眼,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的舌头好似一条狡猾的鱼儿,难以自持,不受控制的钻进她的嘴里。
温甜推开他,咳嗽了两声。
“醒了!”毛仔喊道。
裴烨连忙半搂半抱的扶着她,温甜咳完,目光放在地上,放空了一会儿。
裴烨当她落了水,现在后怕,心里编了好几套说辞来哄。可惜他长这么大没哄过别人,都是等着别人哄他,此刻话到了嘴边,酝酿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哪知道温甜和他想的相差甚远。
她根本不畏惧死亡,别说是裴烨,在场的人谁见过:一个人落水,不挣扎不呼救,像个死人似的,说沉就沉,连一丝痛苦都显不出来。
这人…不是傻子,就是脑子有病!
温甜断然不是傻子,但要说脑子有病,那形容的也不确切。
她确实有点儿心病,比起一般人的心病要严重些。
裴烨紧张的看着她,就等温甜说自己身体哪里不舒服,他好直接上前安慰。
温甜放空了几秒,慢吞吞道:“你为什么伸舌头。”
裴烨:…
“啊?”
温甜抹了一把脸,站起来。
裴烨后知后觉的体味道一丝羞恼来。
他急急的解释:“我没有,那是…”
情难自禁?身不由己?不小心?
似乎哪一个解释听起来都没有充足的理由。
温甜身上湿哒哒,她拧了把衣服,只留给裴烨一个背影,看这架势,似乎就打算这么走回家。
方柏灿见状,连忙想要上前将自己衣服脱给她。
哪知道裴烨比他更快一步。
二人差就差在这里。
裴烨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他往往在别人想的时候,自己就先做了。
温甜留给他一个背影,这突然就点炸了他的怒气。
他两三步走上前,在众人的惊呼中直接把温甜拦腰抱起。
温甜惊了一惊,说道:“放开我。”
他直接用脚抵开房间门,脸色发黑的往门口走。
李曼曼跟着追出来,她喊道:“裴烨,外面风大,你换上干衣服再走!”
毛仔看了眼手机,说道:“不要急,司机已经来了。”
他心中万般不解,但此时也没有心思去了解其中的秘密。
裴烨这样实在叫人担心。
裴家司机刚好到门口,裴烨当即抱着温甜上了车,毛仔跟着坐上去,李曼曼一把拉住毛仔:“毛仔,让裴烨照顾好自己。”
毛仔道:“放心吧,到家之后就有私人医生,你别瞎操这个心了。”
李曼曼往车里面看了一眼,咬了下嘴唇,小声的问道:“她是谁啊?”
毛仔愣了一下,心道:你问我,我也想问裴烨啊!
他:“我也不清楚,就是同学,可能…可能裴烨日行一善吧!”
毛仔:“再说了,同学互帮互助很正常,你想,你要是落水了裴烨一样会救你的,别想多了,就是人工呼吸而已!”
李曼曼一双好看的眼睛盛满了幽怨:“我没想到,就是有点难受。”
毛仔这下不知道怎么安慰美人,裴烨急着要走,他心里叫苦连天,不由想道:姐姐,你和许玲肯定很有共同语言,要不,你们互相取暖一下?
裴烨道:“开车!”
李曼曼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毛仔这才转过身。
温甜已经从裴烨身上下来了,她没说话,而是闭着眼小憩。
裴烨也不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
二人这么搞一出,令毛仔这个擅长活跃气氛的小能手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半晌,他说道:“裴烨,我们直接去医院吧,先检查一下温甜的身体,然后送她回家。”
裴烨眉头一皱:“不去,直接回家!”
毛仔摸不清楚这位‘大小姐’这会儿闹哪门子小姐脾气,只得说:“好吧,那你总得先送人家温甜回家吧。”
他:“你就这么把人给抱上来了,你没看到李曼曼的表情啊,她好歹对你也…”
裴烨侧过身子:“管我什么事,我摁着她脑袋让她喜欢我的吗?”
毛仔:“我去…你这话可太渣了…”
这算不得裴烨渣。
他在李曼曼表白的时候就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拒绝了,裴烨身上有婚约,向来对女生谢绝不敏。
奈何拒绝之后,招架不住人家美女愿意见缝插针,死缠烂打啊!
毛仔唏嘘一声,连忙又说:“那也行吧,先去你家,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衣服可以让温甜换上,这么湿漉漉的去医院检查也不好。”
他自说自话,司机很快就把车停到了裴家的车库里。
江琴刚才从司机哪里就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裴烨一下车,江琴和王妈等佣人就拥了上来。
毛仔见惯了这个架势,他从小跟裴烨厮混到大,裴烨但凡出了任何意外,整个别墅都要叫江琴给翻过来。
五岁那年,他同裴烨在院子里爬树,裴烨摔下来,膝盖划破了一条口子,这原本是贴个创口贴就能完事的小伤——毛仔也正是从这里知道豪门家庭跟普通家庭的区别——江琴当年吓得大惊失色,大张旗鼓的找了私人医生,毛仔小小的年纪看了,哭笑不得:就这么个伤口,医生如果来晚了一秒,都他妈能愈合了!
他赶忙说道:“阿姨,是小事,已经没问题了。”
王妈嗓门大,直喊道:“烨烨,温小姐,啊哟!快进来!王妈煮了姜茶!”
她急切切又熟练的吩咐:“阿玲去叫徐医生等一会儿,小燕,你去给小少爷和温小姐拿两套衣服下来,刚才叫你准备了,现在就去拿…热水放好了吗,不要乱,慢慢走!”
江琴心疼的搂着自己儿子:“你怎么会落水的呀,小甜呢?”
温甜湿哒哒的站着,小模样更加可怜,江琴母爱溢出来没地方徜徉,连忙又去拉着温甜:“你们俩真是的,去看个篮球赛,体育馆又不是游泳馆,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啦,早知道就不让你们跟同学混在一起了,在家里呆着要什么没有?”
一众人手忙脚乱,平时清冷的别墅登时热闹起来。
兵荒马乱中,毛仔也没觉得他们对温甜的态度有什么奇怪。
直到二人洗完澡,换好了衣服,徐医生给他们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事情才显出一丝端倪。
毛仔起身告辞,别墅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江琴说道:“一闵,这么大的雨,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晚上。”
毛仔的外号叫久了,久而久之,除了江琴,实在很少有人叫他的真名。
他道:“阿姨,不打扰了,而且我还得送温甜回去呢?”
江琴道:“小甜?小甜已经回房间睡下了,你要送她回哪儿去?”
话说到此处,毛仔终于感到不对了。
他试探的问了句:“温甜今晚上住这里?”
江琴笑道:“她一直都住这里啊!”
裴烨洗完澡,头有些晕,一边擦头一边接过王妈递来的牛奶。
毛仔这会儿眼珠子惊的都快落到地上,他几乎立刻就把目光直勾勾的转移到裴烨身上。
江琴:“宝宝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不言而喻。
毛仔嘴唇抖了抖,不用多言,他已经猜到了一切,问道:“你老婆就是温甜?!”
裴烨一口气喝完了牛奶,嘴上沾了一圈奶渍,头发半干,湿漉漉的,边边角角翘了起来,他:“我没跟你说吗?”
毛仔崩溃了:“大哥!您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啊!”
“你!她…有毒啊!”
毛仔大呼过分,走到裴烨边上,看起来郁闷的头都快掉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裴烨:“哦,我忘了。那我现在和你说。”
毛仔扶额:现在…说你妹啊!
他看了眼自己的聊天记录。
李曼曼刚才还发短信来问他,裴烨到家了没。
毛仔说他到家了,李曼曼还不放心的问了句温甜的情况,她对温甜当然不至于是真情实感的关心,问温甜,只是要知道温甜现在是不是在裴烨身边。
毛仔信誓坦坦的回答,说自己马上就跟温甜一起滚了,末了还安慰了李曼曼一堆话,什么只是同学,不会有什么的,她不是裴烨的菜云云。
结果字打到一半,人温甜就从普通同学上升为夫妻关系。
毛仔到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不得裴烨对温甜的关注度那么高,难怪不得他俩之间的气氛永远波谲诡异,合着原来她就是…她就是那个乡下老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这个天气雷阵雨实在少见,江琴再三挽留,毛仔见状,实在盛情难却,干脆也不走了。
王妈安排他住在客房,毛仔洗完澡根本没心思睡觉,他直接去找了裴烨,誓要问个明白。
他敲响裴烨门的时候,裴烨没睡。
这位少爷正在思考温甜的事情。
温甜此人倒是很无所谓,自己落水之后,心还如此之大,回来洗完了澡吃完药,立刻滚到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去了。
留下裴烨一个人独守空闺,面对窗外的大雨发呆,或者说:思考人生。
他手里拿着一本侠客行,他的心也像一个侠客一样,背着包裹,浪迹天涯去了。
裴烨的天涯并不远,就在两个小时之前的竹林港。
他脑子里无数次回放落水前那一幕。
裴烨抿着唇,死活想不起来当时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要亲她吗?
那怎么可能!
裴烨站起来,烦躁的走了一圈。
又想:那她呢?会顺从的闭上眼睛,还是推开她?
她这么冷酷,性格又这么阴晴不定,裴烨无论怎么解都解不开她的心思,只会令自己徒增烦恼。
毛仔就在这时候敲他的门,敲了两下,直接打开:“裴烨,我进来了。”
甫一进来,毛仔就看到了裴烨那张寡妇脸。
窗外一道惊雷落下,雪白的闪电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你干嘛不开灯,中二病旧病复发吗?”
裴烨合上书,把自己砸在床上:“出去,我现在很烦。”
“烦什么,你不去看看温甜?”
裴烨道:“我为什么去看她?”
“她不是你老婆吗。再说,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毛仔说完这句话,裴烨登时坐起来反驳,好似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胡扯,怎么可能。”
毛仔:…这…你喜欢的不是挺明显的吗。
裴烨想了会儿,发出命令:“滚出去,我要睡了。”
毛仔憋了一肚子疑问,被裴烨一道逐客令给打出去。他思量片刻,决定来日方长,以后再问。
这厢把毛仔赶走了,裴烨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
他烙煎饼似的翻了几次,突然记起自己某年某月某日落在温甜房间的一支水笔没拿回来。
这支水笔在他的脑海里过了几遍,片刻后就变成了一件十分重要,不拿回来当传家宝实在可惜的绝世珍宝!
裴烨左思右想,决定去把自己的传家宝拿回来。
此刻,已经是深夜十二点零五分。
他做贼似的,从自己房间里溜出来,静悄悄的在走廊里挪动,最后站在温甜的房间门口。
温甜的房门没锁,他在落第二道雷的时候,顺势拧开了门把手,走到屋里。
她的房间惯有一股冷香,疏离冷漠,和她本人出奇的一致。
温甜睡得很熟,他进来时,前者都没有惊醒。
裴烨走到她床边,原本只是来找水笔——当然,这个找水笔的借口在他进门的时候已经忘光了。
他走到床边,借着床头昏暗的夜灯发现:温甜的脸红的不正常。
裴烨心道:发烧了?
他庆幸道:还好我过来看了。
他复又摸了两下,确定温甜的温度是高于常人的。
江琴和王妈都已经睡下了,裴烨断然不会去麻烦她们。
他在床头柜上瞄了眼,看到乐温甜吃的药。
这药他上回见过,裴烨拿起来一看,盒子上写着退烧药。他便想起上回跟温甜出去的时候,对方确实在吃这个感冒药。
裴烨打开药,正欲弄两粒出来给温甜吃,结果一开,里面的药和外面的包装是两个名字。
他心道:奇了怪了。
温甜此刻翻了个身,裴烨连忙放下正在研究的药,坐在床上说道:“温甜,你发烧了。”
温甜支吾一声,没睁眼。
雷声越打越响,她似要睁眼,身体却有千斤重,令她动一根手指都艰难。
裴烨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脸:“温甜,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发烧了。”
半晌,温甜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意识混混沌沌,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只听她软绵绵的喊了一声:裴烨…
裴烨愣了一下,片刻后,脑子便轰然炸开,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朝着脸上沸腾。
她的调子软糯得很,没力气时好似一团棉花,昏黄的床头灯下,她的皮肤愈发显得瓷白。
江南的水养人,将她养的楚楚动人,收了平日里的锋芒之后,竟然如此腻歪。
裴烨慌忙的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去给你端杯水,热、热水吧…”
他刚要走,外面雷声大作,惊雷在地面炸开,温甜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往被子里钻。
她睡觉的姿势很防备,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团子,裴烨要走的脚步一顿,决定去扯一下被子。
掀开被子的时候,他哭笑不得,但很快又觉得自己这么笑有**份,咳嗽一声之后,板起脸来,他想:我还没跟她算账呢,现在是冷战。
裴烨下楼给她倒了一杯水,又老老实实的在床边守到了凌晨两点。
外面的风雨似乎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样子,裴烨实在困得不行,但是又担心温甜下半夜继续发烧,迷迷糊糊的,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果然,半小时之后,温甜因为鬼压床惊醒了。
鬼压床这件事,对她而言太常见,惊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起初,她只是呼吸困难。身体虽然毫无知觉,但是意识却很清醒。
温甜试图呼救,但她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发声。
她在这无妄的梦境中挣扎,见到了死了多年的亲妈,陡然浑身是血的站在床头。温甜的脖子被她死死掐住,她双眼被逼出眼泪,嘴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妈…
温甜不是一次见到沈云娘,她的母亲长得似天仙一般动人,也正因为如此,在她们那个管辖不严的小镇中,才会发生抢劫强。奸这般耸人听闻的惨事。
云娘模样生的俊俏,死的却凄惨,从十二楼的精神病院中跳下来,在温甜面前摔成了一滩血沫。
云娘好恨她,没有她这个小杂种,她可以活的风风光光。
她恨温甜的出生,恨温甜的一切,恨到一丁点儿可怜的爱都不施舍给温甜,恨到用残酷又痛快的方式叫温甜十几年困在绝望的噩梦中。
“你不该出生…你不该出生…”
云娘恨极了,掐着温甜的脖子,似要取她的性命。
温甜脸上布满细细碎碎的冷汗,喘息开始急促,手指无意识的抽搐。
她迫切的需要醒过来,逃离这个该死的梦靥。但鬼压床总是这么不讲道理,越想醒,越痛苦,云娘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往十八层地狱中带。
温甜终于呜咽一声,惊动了裴烨。
他恍惚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趴在温甜床边睡着了。
这一睁眼,自然看到了眉头紧皱的温甜。
裴烨想来是没有看到过如此表情的温甜,在他的印象里,温甜始终淡然又冷漠,脸上哪儿出现过如此恐慌无助的表情。
此刻,风声夹杂着雨声一同灌进了温甜的耳朵里,紧接着,断断续续的,传来了裴烨的喊声。
他好像站在黑暗的尽头,声音干净通透,带着独有的少年气,劈开一望无际的黑暗,令温甜迷茫了片刻,迟疑了好久,才不确定的开口:裴烨?
当时,这个名字只在她心里念了一遍,她已然没有力气将它念出声。
裴烨啧了一声,心道: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他连忙去搂温甜,这一动作下,令她有了知觉。
温甜猛地睁开眼,一醒来,便看见裴烨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细看也好看的要命,几乎每一处都是上帝最得意的杰作。
裴烨眨了下眼睛,看着她,说道:“你做噩梦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闪电也跟着落。
温甜还未平复心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找水笔的…”裴烨没想到温甜能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一下子没想好如何回答,心一虚,只好把之前准备的台词给说了出来。
“找水笔?”温甜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我不管你找什么,赶紧出去。”
裴烨这人吃软不吃硬,来软的他还可能退一步,但是跟他正面硬杠,他就不干了。
温甜叫他出去,他偏偏不如温甜的愿,心也不虚了,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温甜刚刚在梦里经历过一场恶战,此刻完全没有精力应付裴烨:“我很累,要睡觉,你不觉得大晚上闯入女生的房间很失礼吗。”
裴烨道:“我是你合法丈夫,有什么失礼的?分床睡才失礼吧?”
温甜还想说什么,窗外的闪电又豁开一道,把整个房间照的半明半暗,在不太清楚的房间中,温甜似乎又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云娘。
她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挣扎起来。
裴烨惊了一惊,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话,惹到了温甜。
他见温甜这模样实在不对劲,连忙顺着被子去拉温甜:“你怎么了?”
温甜晚上睡得急,又或者吃的药不管用,大概是今晚上落水了,抵抗地差了些,竟然出现了幻觉。
她无可抑制的发出了小兽呜咽的声音,闭上了双眼,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一番动静,叫裴烨万分不解。
不过他虽然不懂,但是根据自己多年来的经验,于是匆忙之间得出一条‘温甜可能害怕打雷’的结论。
他起身起拉上了窗帘,温甜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接着,裴烨又回到床边,她很快就落入了一个十分稚嫩却又可靠的怀抱。
“你怎么还怕打雷,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裴烨抱着她,在她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
温甜再望过去房间时,角落里的云娘已经不见了。
她无法让自己与云娘处在同一个空间,甚至还要做到无动于衷。
温甜心病再重,到底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裴烨这么抱着他,叫她心生了一丝安全感。
裴烨明显感到自己怀里僵硬的身体软和了下来,他心想:等过了今晚上,我再跟她算以前的帐。
温甜难得乖巧的窝在裴烨怀里,她像一条黑走到底的旅人,紧紧抓着手中唯一的灯笼,哪怕万劫不复也不肯放手。
裴烨长这么大还没抱过女孩子,只觉得她的身体很软,很香。
起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转念一想,二人既然是夫妻,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温甜迟疑片刻,伸手抓着他的衣襟,葱白如玉,骨节分明的五指渐渐合拢,紧抓着他不放。
看这架势,是不打算让他回房。
她像个凶狠的小野猫,叼住了自己的小鱼干,嗷呜一口咬下去,裴烨便觉得自己心肝被咬了一半走。
裴烨就这么干坐着,一直等着温甜把自己卷巴成一团窝在自己怀里睡着。他等她睡得熟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温甜抱进棉被里。
哪知道温甜的手抓着他的衣襟不放,睡着了都捏着,他想伸手去掰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躺在她身边睡了过去。
裴烨自暴自弃的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睡一块儿了。
于是早上毛仔起来叫他的时候,跟江琴之前的遭遇一样,没有在裴烨的房间找到裴烨。
王妈做好了早饭,已经见怪不怪,她开口:“在温小姐房间里吧!”
毛仔听到这句话,又惊又诧,简直晴天霹雳,整个人在二楼的楼梯口石化了!
他颤抖着声音,问了一遍:“王妈,你说什么啊?”
王妈认为他问的莫名其妙,于是再次回答:“在温小姐房间里啊。”
毛仔咽了咽口水,问道:“王妈,这、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环视一圈,发现别墅里的佣人听到王妈的话全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如此一来,反而显得毛仔自己大惊小怪了!
王妈:“又不是第一次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毛仔听罢,原本石化的身体这会儿彻底散成了灰,脑子里跟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音响一样,不停地循环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
一时间,毛仔脑子里什么龌龊的小剧场全都上映了一遍。
他转过头,连忙往温甜的房间跑,开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显然是怕自己把门打开之后,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十八禁内容。
他鼓足勇气,刚把手放在门柄上,王妈突然喊道:“一闵啊!你朋友是不是来找你了!”
王妈刚说完,别墅的院子就响起了少年们的声音。
来的正是毛仔平时的几个好朋友,常常跟他一块儿玩的:叶闵,蔡材,还有李曼曼。
毛仔一眼便看见了李曼曼,他浑身一震,心道:我靠!不好!见不得什么就来什么!
叶闵等人也是常来找裴烨玩儿的,跟王妈倒也熟悉。
今天不知怎么的,带上了李曼曼,这叫毛仔莫名的生出一丝很不妙的感觉。
江琴这会儿还没洗漱完毕,正在自己房间梳妆打扮。王妈通知了一声毛仔之后,便开门把几个少年放了进来。
蔡材进来就说:“先说好啊,我们是不打算来的,是曼曼担心裴烨会不会感冒,我们只是路过!”
叶闵笑道:“你昨晚在裴烨这里睡得啊,怎么样,富二代的床跟我们睡得有啥区别?”
毛仔如临大敌,连忙就要往下走:“怎么,你们这么早来干什么?”
蔡材说:“还不是曼曼要来。”
叶闵和蔡材二人互看一眼。
他们上次虽然见过了裴烨的女朋友,但是李曼曼的请求——他俩也招架不住啊!
美女轻声细语的拜托,是个男的都得腿软。
想着人校花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来求他们,为的只是想看看裴烨,二人也不好棒打那什么鸳鸯,干脆就带着人过来了。
李曼曼笑道:“你们好。”
王妈没见过李曼曼,此时见了,也笑着点点头。
她生的标致,又是长辈喜欢的讨喜长相,王妈多看了两眼。
叶闵这人比较自来熟,看着别墅里家长都不在,胆子就大了起来。
“裴烨呢?怎么这个点了还不起床!”
毛仔此刻正站在温甜房间门口。
叶闵直接上来,越过他推门而入。
“站着干嘛,走走走,进去掀他的被子!”
叶闵的动作太快了,毛仔还来不及阻止,见他已经进门,脸色登时刷的一下,惨白一片。
叶闵笑道:“裴烨!这么晚了!赶紧起来!你看谁来了,曼——”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毛仔尴尬的捂住了脸。
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一些,窗帘半拉半开,暧昧的只透了一半的光进来,照着小部分的房间。
床上,温甜被叶闵震天响的动静给吵醒了,她烧还有些没退,浑身却被裴烨抱得严严实实,令她热的不行,于是十分缠绵的拖了个调子,喊道:“裴烨——你起开,压到我了——”
这声音好听又甜腻,像只猫儿似的抓在人的心上,软绵绵,叫血气方刚的男生思路不约而同的朝着一条神秘的马赛克道路上狂奔。
总之,这绝不是裴烨的声音!
温甜此刻,终于察觉出不对,她费力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深沉的像死水,诧异的看着僵化在门口叶闵身上。
裴烨搂着她肩膀的手顺势划了下来,搂在了她的腰上。
他头发乱成一团,埋在被子里,刚起床,声音还嘶哑的很,问道:“嗯?你醒了?”
这…
叶闵脑子直接当机。
——这是什么魔幻主义现实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