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第二天看报纸的时候, 就在财经版看见了姜博言的照片,整个版面都在夸他, 什么商业奇才、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之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上招呼,余笙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真能吹!
而微博上都在刷鬼妹, 鬼妹现身a市银光广场、鬼妹为途路站台之类的话题后面飘着大大的hot,效果堪比话题女王,就这短短的两天, 估计途路这两个字就已经深入人心了。
余笙翻朋友圈的时候,看见一群哀嚎的人,后悔昨天没能去凑热闹, 一睹超模的风采。
作为目睹了超模和商业奇才的人,余笙低调了发了几张现场照,引来一群人的羡慕嫉妒恨, 个个扬言要揍她。
余笙抱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 可大约是乐极生悲, 下一刻就接了个恐怖电话。
卫峥的。
余笙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一听到卫峥的名字就觉得阴森森的, 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杀过人!
陆玥的话从脑海里强势插入之后, 余笙心头咯噔了一下, 一句“喂”说的九曲十八弯的。
电话那头的卫峥笑了,“怎么, 大早上见鬼了,这反应?”
余笙听着卫峥的笑意,暗暗骂了声自己, 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没,我看恐怖片呢,正激动处,这电话来得太关键,跟午夜凶铃似的,吓得我头皮发麻。”这倒是真的,余笙这会儿觉得头皮麻的很,浑身都是凉的。
她站起身,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到洗手间的时候,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有些发白,被吓的。
她暗暗嘲笑了下自己,然后无奈地揉了揉脸。
余笙很讨厌猜忌的感觉,就像阳光照不到的岩石缝隙里生长出来的苔藓,冷凉滑腻,透着股阴森冰冷的感觉,让人难受的很。
她靠在墙上,闭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最恐怖的不是白日见鬼,是自己那无边的想象力,脑子里幻想出来的东西,有时候比现实更可怕。
“大早上看恐怖片,还真有闲情逸致。”卫峥笑着调侃她,“没去上课?”
余笙“嗯”了声,解释说,“上午没课。”
卫峥似乎是在摄影棚,扬着声音指挥人把东西搬过去,然后才对着电话听筒说,“那过来吧!补几个镜头,做海报用,鬼妹在这边儿呢!”
余笙猛地睁开眼,透过镜子又看见自己的脸,比刚刚更加苍白了,她问:“现在?”
卫峥“嗯”了一声,“既然你闲着就过来吧,别人我也信不过。”
余笙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发抖,她有些害怕,可到底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这感觉真特么操蛋!
余笙拨了姜博言的电话,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和人说说话,想有个人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什么事情都没有,是她自己吓自己。
电话响了半分钟才被人接起,却不是姜博言的声音,那边礼貌地说,“你好,姜总在开会,请问有急事吗?”
大约是他的秘书,这个“急”字用的极好,深刻地表达了“没有急事请勿打扰”的中心思想,余笙觉得有些烦躁,吐了一口气,“没,如果你们姜总开完会,麻烦转告他,他妈妈喊他回家吃饭!”
秘书一头雾水地回答,“好的,我一定如实转告。”
余笙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话,顿时有点儿想笑,可是这会儿实在笑不出来。
余笙赶到的时候,一群人在等她自己,她弯着腰说了声,“抱歉!”
卫峥搂着她的肩膀说,“抱什么歉,我又没有提前通知你,你这傻孩子。”她拍了拍手,对着满屋子人说,“好了,开工了,大家都精神点儿,争取早点儿结束,中午我请客吃饭。”
一群人揉了揉脸,各自站了起来开始行动。
鬼妹起身站在背景板前的时候,那眼神,余笙总觉得有点儿意味深长。
余笙这时候其实挺乱的,三番五次把鬼妹叫来,这脸已经不是一般的大了,她实在想不通卫峥和鬼妹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鬼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好说话的人,虽然她挺配合的,没有一些模特身上那股仗着名气生出的过分傲气,似乎没有什么脾气。
但是你去看她的眼睛,会发现里面冷的能结冰渣,那是一种源发内心的冷漠感,无论台上台下,她都是一张面瘫脸,几乎都不笑的,有时候看着她,完全无法体会这样的人内心在想什么。
很可怕!
拍完一组的时候,余笙比了个ok的手势,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
鬼妹点点头,径直走向一边,她的助理拿水给她喝,低声说着什么,她皱了皱眉,最后看向余笙,冲她招了招手,“有刀刀的手机号吗?”
余笙愣了愣,对于鬼妹竟然不知道刀刀的电话号这件事挺意外的,那天刀刀来接她,余笙还以为两个人挺熟的。
她点点头,翻出手机找了手机号给她。
鬼妹似乎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解释了句,“我和刀刀以前不认识,我的工作室签了她,这次过来顺便把她带走。”
余笙愣了愣,“带走?”
鬼妹难得露出一个笑,“嗯,去瑞士!”
余笙挺意外的。
鬼妹拿了电话号,走到一边去打电话,隐隐约约能听见她说,“可能计划有变,可能无法等到过春节了,你可以吗?”
刀刀要走了,去瑞士?
姜博言知道吗?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儿操心太多,旋即抛到了脑后,也不关她事。
这次并没有拍太久,完工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余笙收拾摄像包的时候,卫峥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谢了,如果姐姐这次能翻身,以后你环游世界包在我身上。”
余笙扭过头来,然后才看清她的脸,脸色很差,皮肤状态也不好,黑眼圈浓的都能媲美烟熏妆了,也不知道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什么环游世界,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能帮你我也挺高兴的。”余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情挺难描述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姐,你后悔过吗?”
卫峥疑惑地抬了下头,“什么?”
余笙看着周围的人,都是杂志社的,一个个眼神疲惫,不知道已经加班加点了多久,她说:“你后悔爱上一个错的人吗?”命运因为一个错误的选择变成一个急转而下的拐点,一个被外婆带大的孩子却间接害死自己的外婆,一个骄傲到从不低头的人,却被人欺骗,被人玩弄,那种感觉,应该很绝望吧!
卫峥上大学那会儿最大的梦想就是毕业能找个钱多活少离家近的工作,好让她照顾外婆,为外婆养老送终,可是一瞬间,因为一个人,外婆没了,方向没了,一切都变了。
余笙觉得如果自己遇见这种事,大概会疯。
卫峥愣了下,似乎是没料到余笙会问她这样一句话,已经有太久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了,久的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背负过这样的事情,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那些曾认为无论如何也无法迈过的坎,如今再回首时已经觉得无关紧要了。
而如今大约只有天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绝望了,恋人变仇人,情没了,钱没了,外婆住在医院里,没钱动手术,她四处去求人,借来的钱杯水车薪,她第一次知道没钱有多寸步难行,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的像是凌迟,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小刀,一片一片地把她的肉给割下来,痛到麻木,眼泪流到干涸,后悔起来的时候,只能自己拿头去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她有多大的决心就死,就有多痛苦。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
她回过神来,笑了下,“后悔啊,怎么不后悔,后悔起来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或者杀了我自己。”她的眼神里戾气一闪而过,然后迅速湮灭,她摆摆手,“算了,都过去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走吧,去吃饭了。”
杂志社的人的确已经加班加点好多天了,为了这期的杂志,所有人都是披星戴月,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待在杂志社里,累吗?当然累,吃饭的时候,一个妹子坐在余笙身边,跟她说:“我每天都在想着,明天就不干了吧!可看看卫峥姐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呢!况且卫峥姐给的加班费已经够丰厚了,咬咬牙也就坚持下去了。”
卫峥向来是这样,特别拼,但从不会让自己手下的人白白跟着她拼命,所以即便杂志社到这个地步,还是有一群人无怨无悔地跟着她,为了年轻时候那点不值钱但割舍不下的情怀。
吃到一半的时候,余笙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没有进包厢,坐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玩贪吃蛇。
她这会儿有点儿烦燥,因为姜博言那丫的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回、她、电、话!
她跟陆玥在微信上吐槽的时候,对方回她,“多大点事儿啊,估计忙忘了,你以为都给你似的,那么闲,你再打一个过去不就得了?”
余笙说:“我不,他不理我,我才不要理他呢!我是个有脾气的小姐姐。”
如果余笙在陆玥眼前,一定能看见陆玥那几乎要翻出银河系的白眼,陆玥发了个“对方不想给你说话,并且让你扔了一本药理书”的表情包,然后手动再见,不搭理她了。
所以余笙这会儿只能自己无聊地坐在这儿玩贪吃蛇,她用了二十分钟养成一只霸王蛇,霸占的满屏幕都是,战况正酣,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手一抖,喀喀喀,她的霸王蛇碎成了点点。
余笙“啧”了声,差一点儿就破记录了,好可惜。
“介意我抽支烟吗?”
余笙摇摇头。
卫峥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然后歪着头问余笙,“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余笙收了手机,揣进口袋里,回答说:“吃饱了,出来透透气。”
卫峥皱了皱眉,“都没见你怎么动筷,不合胃口?还是…有心事?”
余笙看着她的眼神,总觉得她已经洞察了一切似的,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她,“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会感觉好像怎么都看不清一个人?或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认识过一个熟悉的人似的?”
卫峥把烟灰磕进垃圾箱里,垂了眼睑,“想让你看清的人自然会让你看清,那些看不清的,又何必强求,看不清就看不清吧!这世上看不懂的人太多了。”
余笙点点头,说:“也是。”
两个人又坐了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着。
直到一群人从包厢走出来,对着卫峥说,“我说人怎么不见了,躲在这里清闲呢!”
卫峥掐了烟,笑了声,“放心,跑不了。”说完下楼去结账,几个人吃了两千多,一个妹子捂着肚子感叹,“还是卫峥姐大方。”
其他人跟着拍马屁,场面很是热闹,卫峥没说话,一直保持着浅淡的笑意,余笙则有些心不在焉,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餐厅的时候,余笙一眼就看见停靠在路边的那辆牧马人,姜博言大约也看见了她,推开车门走了出来,扯了下西装,缓步朝她走了过来,余笙没忍住,笑了起来,感觉自己表情大约很像傻狍子。
而卫峥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下来,眼神紧紧地盯着姜博言,等他走近了,才说了句,“姜师弟,好久不见啊!”
火药味十足!
姜博言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冲着余笙招招手,“可以走了吗?”
余笙点点头,扭头跟大家说了再见,然后深深地看了眼卫峥,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跟着姜博言上了车。
爬上车的时候,余笙想起她是个有脾气的小姐姐,不能轻易原谅一个半天都不回她消息的某人,于是板着脸说:“你来做什么?”
姜博言发动了车子,瞥了她一眼,“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我这不得把媳妇儿给带上,不然不敢回去。你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想着抱孙子,可这孙子也不能我自己生出来啊,你说是吧?”
余笙被噎了下,撇撇嘴,“谁是你媳妇儿啊,脸皮怎么这么厚!”
姜博言“啧”了声,“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滚!”回忆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