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到你的房子下面了, 在哪一层啊?”徐女士在电话中欢快的问。
“在七…”莫黎黎迷迷糊糊回答到一半,翻身碰到个体温远高于正常人类的身躯,骤然睁大眼睛, 彻底清醒了。
完了, 她爹妈已经到楼下了,自己床上还有一个奸、夫!
“大清早的, 谁…”林故昨晚运动过于卖力, 现在还没到他清醒的时间, 有点起床气, 不满的跟莫黎黎抗议。
低血压的林故话还没说完, 嘴就被莫黎黎狠心的捂住了, 睁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小姐姐。
她翻身坐起来, 用脖子夹住手机,胡乱套上内衣, 一只手绕到背后试了两次都没扣上系扣。
“我还没起呢,你们先等会,我下去接你们。”莫黎黎声音有些慌,唯恐父母忽然跑上来。
赖床倒是小事,问题是她屋子里还有那么个大活人。
“都七点了,你还没起啊?”徐淑娴没想到闺女变得这么懒散,唠唠叨叨的数落道,“要是回咱们家, 看你的样子, 买菜都挑不到新鲜的!”
“是是是, 我知道。”莫黎黎认命的应下,手又滑了几个。她一着急,夹着的手机差点滑落。
被捂住嘴的林故撑起来,拿开她的手,乖巧的抿起唇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
莫黎黎将信将疑,警惕的看了眼,挪开手扶正摇摇欲坠的手机。
灼热的气息从后面靠过来,林故灵巧熟练的帮她系好内衣扣,环住莫黎黎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光明正大的偷听莫黎黎打电话。
徐女士数落完,缓了口气说,“你快收拾,我跟你爸在楼下等着。”
“我洗脸刷牙还要一会儿呢,要不你们去旁边转转?”莫黎黎试图挣扎。
“旁边都是楼房,没有菜摊子,有啥好转的?”徐淑娴不耐烦的拒绝这个提议。
也是,两个老人家刚来首都,对地形不了解,确实没有能转的地方。
挂断电话,莫黎黎满脸死灰,转向活生生占地面积好大一坨的林故,思量现在把他从楼梯上扔下去还来不来得及。
“你要把我藏起来吗?”林故毫无危机感的问。
“你瞧瞧我这里,像是能藏人吗?”莫黎黎环顾自己小小的房间,连衣柜都只有半人高,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就提前搬家了。”
“至于吗?爸妈又不会吃了我。”林故趴在小姐姐身上,温软香玉在怀,快乐似神仙。
“至于!”莫黎黎认真地说,“我家里的家教很严格,小时候我跟男同学说句话,路上让我妈知道,她就要叨叨好久呢。”
林故点点头,凑过去蹭了蹭莫黎黎的脸,恍然道,“我好像知道你母胎单身的原因了。”
莫黎黎似乎也瞬间反应过来。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讨论她单身原因的时候。
莫黎黎飞快的换好衣服,掀开床单,看到下面大大小小的箱子。又检查书桌下面,发现柜子抽屉里完全没办法藏人。
…要是林故会缩骨功就好了。
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急得耳垂有些泛红。最终,她停在窗台前,盯着鱼缸问,“你能不能变成小乌龟啊?”
林故捡起昨晚脱下来,揉成一团的短袖,慢吞吞套在身上,瞄了眼异想天开的莫黎黎,“你怎么不问问,我能不能变成小虾米,干脆跳下去喂你的小金鱼呢?”
“倒是也可以…”
“啧,残忍。”自己在这个家,真是没地位。赶在莫黎黎把他剁吧剁吧包饺子前,林故先说,“行了,你快去洗漱吧。等会我先出去。”
去哪?莫黎黎张张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想说些什么。
“他们在楼下,又不是走到门口了,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藏在房间里?”林故智商压榨,嘲讽蠢透了的小姐姐,解释道,“等会你坐电梯,我走楼梯下去。隔几分钟再来,就说是早上来接你的。”
“还有这种操作!”莫黎黎终于反应过来,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问题解决,莫黎黎飞快的洗漱完毕,跟林故一起出门。
到门口,他强迫小姐姐停住,交换了一个黏糊糊的亲吻才肯离开。
莫黎黎边擦口水,边走进电梯中按下一楼。
电梯停止,莫远跟徐淑娴就在一楼等着。
莫远同志穿着青白色的短衬衣,胸前大口袋别着一根钢笔,头发全梳到后面,眼睛上挂着大黑框老花镜,仿佛上个世纪的知识分子。
徐淑娴打扮的非常鲜艳,一身自己缝的绵绸碎花裙,红红绿绿的辣眼睛。
莫黎黎把两个人画风清奇的人接进来,嘟囔着问,“你们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哪里早?公鸡都打鸣三次了!”徐淑娴说。
“要是在学校,现在第二节早读都开始了。”莫远同志说。
“好好好,不早,不早。”莫黎黎受不了他们的数落。
大概是县城的人都勤快,小孩也活力充沛,很少又赖床的。
所以,莫远同志并不能理解像莫黎黎这种工作狗,放假时对床的依赖。
“这楼有点旧,房间肯定小,不如咱们家里敞快。”徐淑娴还没走到房间里,就开始惯例的评头论足。
“是小,不过一个人足够了。首都房价贵,将就住呗。”莫黎黎没说自己打算搬家的事,按照原来的想法跟他们解释。
“我觉得挺好。”莫远同志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行了,别拽你的文绉绉了。”徐淑娴受不了推开他,走件莫黎黎的麻雀小屋里,四处打量了下,“也还行,你一个人确实够住了。”
其实看到莫黎黎住的小出租屋,老两口反而放心了些。
女儿在异地他乡,过得比想象中好一点。看房间收拾摆设,就知道她平常没太委屈自己。
而且,他们还有些担忧。害怕林故太有钱了,莫黎黎跟他处对象会觉得物质差距,两个人相处不自由。
来时看到那么大手笔的酒店,他们甚至准备好女儿被林故金屋藏着,经济极度不平等的状态了。
“看到了吧?我房子小,也没什么好看的。”莫黎黎让他们瞧得心虚。虽然林故的衣服都收拾起来了,可这间小屋子到处都是两个人相处的印记,连窗台的小乌龟都是成双成对的。
她怕再看下去,被父母瞧出什么端倪。
“咱们下楼吧,我带你们去附近逛菜市场。爸,你今天不是要去南大吗?坐地铁很快就到了…”莫黎黎急切的想让他们先离开,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段话。
徐女士觉得有些奇怪,质问道,“你急什么啊?房间还不能给爸妈看了?你小时候,尿布都是我给洗的,有啥不能看的!”
徐女士有个毛病,只要发生争执,就一定要把莫黎黎的黑历史翻出来溜溜。。
“没啥,没啥。”莫黎黎说不过亲妈,立刻认怂。
“我跟你爸大老远过来,你连杯水都不给倒啊?”徐女士继续数落,“怎么教你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莫远同志默不作声的坐在床边,盯着叠好的杯子瞧了会,手在床褥上摸了摸,又慢吞吞的收回来。
“好,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们泡茶去。”没把人赶走,还起了反效果,看来只能寄托于影帝林故了。
莫黎黎无奈的想着,从柜子里翻出茶叶。
“我上个厕所,是这边吗?”徐淑娴指了个方向,得到莫黎黎肯定后进去。
刚用电水壶接了水烧上,莫黎黎按下开关,听到厕所里传来尖叫声。
她吓得水都洒了,惊恐的顺着看过去。
徐女士气呼呼的拿着林故的漱口杯和牙刷走出来,摔在桌前,手插着腰,一指浴室的方向,“莫黎黎,你怎么回事?”
看到那个漱口杯,莫黎黎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她僵硬了一瞬,结结巴巴的解释,“那个,是、是我的…”
“怎么可能是你的?”她才说了一句,徐淑娴连珠炮似的质问就冒出来了,“你需要两套漱口杯,两个牙刷,两条毛巾,还要男士洗面奶?”
“我、我…”莫黎黎‘我’了半天,直到水都快烧开了,她还没‘我’出个所以然。
徐淑娴出离的愤怒,没想到女儿能做出这种事。
“你交男朋友,妈妈不反对。但是谈恋爱得有个度,你们还没结婚呢,他就在你家进进出出,这像是什么样子?”徐淑娴气得直拍胸口,拉过莫黎黎的椅子坐下来,严厉的质问,“说吧,他什么时候会过来,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莫黎黎缩了缩脖子,不敢回答。
否则,徐女士知道他们每天都在一起,怕是下一刻,自己就得联系医院。
而她们母女俩正在争执,后面莫远同志像没事人似的,自觉走到烧开的水壶旁边,拿放好茶叶的杯子给自己沏茶。
“茶叶陈了。”莫远同志闻着茶香,不太高兴的评价。
“莫远!”徐淑娴气得叫住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茶叶!看看你闺女,都成什么样了!”
“哦。”莫远放下茶杯,扶了扶老花镜,盯着莫黎黎瞅了会。
莫黎黎更是心虚。从小到大,他最怕父亲的打量。
仿佛让他一看,自己什么事都瞒不过似的。
“黎黎。”莫远叫她名字,语气很平静,没有生气的意思。
莫黎黎瑟缩的不敢答应,朝后退了两步,唯恐他下一刻就大发雷霆。
然而并没有,莫远只是说了句让她浑身冰凉的话——
“把小林叫回来吧。大清早的,你把他赶出门,让他去哪呆着啊。”
“什么?”徐淑娴气得一口老血,“林故在哪里?”
“呃…”莫黎黎尴尬的伸手,指了指外面。
三个人齐齐看过去,门锁在他们的眼前转了半圈,骤然开启。
门口出现林故的脸,没什么愧疚的走进来,站在莫黎黎旁边。
徐淑娴两眼一抹黑,靠在莫远身上,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林的车不就在楼下停着吗?”莫远提醒道,“你想想,就是昨天送我们那辆车啊。”
徐淑娴当时光顾着看小区的花,压根没想起什么车。现在回忆下,好像后面确实有个挺眼熟的车。
“而且你看,黎黎床上的枕头、被子都是两套。”莫远悠悠品了口茶,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镇定,“我刚才摸,床两边都热乎着。”
福尔莫远,惹不起、惹不起。
莫黎黎没想到,自己早就被亲爹看透了,一阵心虚的垂下脑袋。
倒是林故早就猜到瞒不过,大大方方的站在他们面前,朝岳父母鞠了一躬。
“抱歉,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二老的。我跟阿黎,已经开始同居了。”林大佬说话时,语气特别嘚瑟,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好像是拱了白菜的猪,还要把白菜叼给老农瞧瞧,生怕到时候挨揍不够狠似的。
徐淑娴气得翻白眼,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端端坐着的莫远喝完一杯茶,才缓缓问,“你们一直住这里?”
“嗯。”林故坦然的承认,“阿黎说这边房租七月份才到期,到时候她换个大点的租房。”
莫远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徐淑娴和莫黎黎同时看过去,不懂莫远放心个什么劲。
莫远悠悠把茶杯放回去,直起身。他个子瘦高,站在林故面前,气质居然没有弱下去多少。
“我是个教书的,以后肯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衬不起你显赫的家世。但我的女儿,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并不比你低一等。”莫远直直看向林故,语重心长的说,“你们结婚时,聘礼就不要了,该给的陪嫁我都会让黎黎带着。婚后的事情,我们能力有限没办法干涉。起码在那之前,我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在感情中,觉得弱势。”
“是,我知道。”林故明白莫远的意思。他是个读书人,平生最重气节,自己视钱财如粪土。
可在女儿面前,他只是个普通父亲。
没有哪个父亲,希望自己女儿因为家里穷,所以在爱情中忍让迁就。
“黎黎,”莫远转向莫黎黎,感慨似的说,“你都这么大了。”
“爸…”莫黎黎叫了声,剩下话仿佛哽在喉中。
“都是爸不好,非要搞教育,没办法让你跟他门当户对。”莫远说话时,有些遗憾。
他半生从未后悔过为教育付出,现在却因为女儿所要面对的巨大贫富差距,觉得担忧。
“说什么呢,你当老师,我才觉得高兴。”莫黎黎抹了把眼睛,过去挽起莫远的胳膊,“你也是我最大的骄傲。”
“我跟你妈这次来,其实主要呢,也想帮你把把关。”莫远怜惜的拍拍闺女的胳膊,叹了口气,继续说,“别难过。就算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也永远是我疼爱的女儿。”
“嗯。”莫黎黎点点头,记起小时候,牵着父亲的大手缠着他买糖果的日子。
转眼二十几年,有人长大,有人变老。
唯独那份源于骨血的依靠,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