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 阿黎。”林故从后面绕到另一侧， 拉开车门执起莫黎黎的手，带她走到降下的舷梯边。
从下车开始，他一直在观察小姐姐的反应。从她的表情判断，肯定是开始怀疑什么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过去的相处中，莫黎黎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所以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可这并不代表，她蠢得不会怀疑摆在眼前的线索。
“说好周末陪我去海上玩， ”林故微低着头， 轻声跟她说， 温声里带了点央求的意思， “你答应我的。”
“哦哦， 对。”莫黎黎连忙应下来，小幅度晃了下脑袋， 甩掉乱七八糟的荒谬念头。
或许真有个土豪又大方的朋友， 愿意把私人飞机也接给他们。她没有真实凭证就胡乱猜测，实在太不礼貌了。
说到底，这里的人怎么会跟那个logo扯上关系？即使莫黎黎不太关注商场的事， 也知道深蓝公司之所有会有火苗logo，是因为隶属于一个很厉害的公司， 据说总公司董事长，目前是国内首富。
再说， 她之前答应林故， 要在放长假前陪他出海放松， 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迟疑，把气愤搞得那么沉重。
“快去吧，这里好冷啊。”莫黎黎裹紧衣服，拉住林故的手轻微晃了两下。
舷梯比平常楼梯陡峭，莫黎黎谨慎的爬上去，等在机舱口的张乐和姜子期扶了一把，带她往里面走，殷勤的给她介绍飞机设施。
林故跟在后面上去，留在外面的薛义叫住他。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按照你的要求，除了驾驶员，不相关的人一个都没带。”停了两秒，薛义遗憾的补充说，“郑之岚听说你不让带妹子出海，疯了似的满地打滚闹腾，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
林故没有对郑之岚的反应做出任何评价。要是任凭那个浪货带妹子来玩，他安排好的旅行肯定会变得糜烂不堪。
“他人呢？”林故问。
难道因色忘义，因为这点破事要跟我绝交？
“岚岚昨天先过去了，港口那边要有人照应。他让我带话给你。”
“什么话。”
薛义清清嗓子，模仿郑之岚那爱妹子不要命、吊儿郎当没正形的强调，“等林故那丫干成事，老子必须把他扒光捆起来，压到首都妞最多的学校给我吊妹子！”
林故听完，就猜出这是郑之岚私下数落，让薛义记下跑到自己跟前告状来了。
“那我得能干成。”林故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有种上刑场的感觉。
薛义脑门一亮，机灵的发问，“你的意思是，干成了就出卖肉体给哥几个吊妹子？”
“想什么呢？”林故漠然的瞥了他一眼，“事干成，我就是有主的人了。”
意思很明显。到那时候都脱单了，谁跟你几个单身狗乱搞。
你们嫂子会生气的。
“行，知道你专一，伟大！”薛义听他半点玩笑都不开，翻个白眼边往里走边嘟囔，“你怎么不给自己搞个项圈？”
“她买我就带。”林故坦然回答。
“再弄个狗牌？”薛义难以置信的问。
“阿黎高兴就好。”要是小姐姐不生气，别说狗牌了，吃狗粮都…
也不知道狗粮能不能吃，林故发愁的想。
机舱内部布置极尽奢华。
穷苦人家出身的普通青年莫黎黎只在过年回家的时候，乘过民航客机经济舱。那里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跟好多人挤在小小的位置上，拿条带子把自己绑起来。飞行途中想上厕所，挤出去时还要担心会不会踩到旁边人的脚。
进到这里，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一切都跟她之前的认知迥然不同。飞机里不但又柔软舒适的长沙发、单间隔开的休息区域，甚至还有电视音响、和一个小小的吧台，吧台上摆了两瓶装在紫檀木盒子里葡萄酒。
如果不是她身临其境，有人指着照片说这是谁家的小别墅内景，莫黎黎肯定会相信。
“…这架是新买的公务机，可以进行洲际飞行。内部原配备浴室、卧房、会议室还有餐厅。后来把会议室拆了，改成吧台和放映室。”姜子期带莫黎黎前前后后参观，尽职尽责的给她解释。
他谨慎措辞，生怕透露出什么，惹莫黎黎当场走人。
毕竟按照林太上皇现在的意思，摆明想让莫黎黎当这架私人飞机、还有他名下巨额家产的女主人。
“嗯。”莫黎黎的反应并没有很热情，她礼节性跟姜子期转了圈，而后安分的坐在位置上，眼睛都没有到处乱看。
张乐瞅着她的反应，憋了又憋，没忍住问，“你不满意吗？”
这可是林峰为了办公，下了血本买回来的大家伙，他们几个从小穿金戴银的公子哥看着都眼馋，总撺掇林故拉出来溜溜。
莫黎黎初次过来，居然表现的满脸冷淡，仿佛她屁股底下坐得地方，是买两块钱票能绕首都转三圈的公交车，真是暴殄天物。
“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我满意？”莫黎黎奇怪的问。
她是个本分的人，向来界限分明。莫黎黎家虽然不富裕，但总归没穷到揭不开锅。
莫远同志尽最大能力给女儿提供最好的物质生活，让莫黎黎过的衣食无忧。
在家里时，莫远同志始终教育她人要有骨气，见到富贵人不仇不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活得精彩漂亮。为人处世重得轻失，多感激自己拥有的，否则总盯着得不到的东西，人生该有多累啊。
“你说的挺有道理…”张乐张张嘴，想着应该怎么接话。
她的性格倒好，视钱财如粪土。可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林故想用钱打动她，根本是做梦呢。
真是同情，让人发愁。
张乐正头大，林故从后面跟过来，顺手捞起吧台的葡萄酒瓶，在拿来两个玻璃杯。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几个人连忙找借口溜走。半分钟的功夫，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林故和莫黎黎。
莫黎黎看他拿着酒走过来，问，“谁的酒啊？”
不打招呼拿别人东西，似乎不太好。
林故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对上莫黎黎琥珀般澄澈的眸子，里面清晰的映着自己的倒影。温温柔柔，静好安宁。感觉不用喝酒，自己就能醉死在她眼里。
“我从家里拿来的，”林故回答，“我哥给的。”
“你还有哥哥？”莫黎黎朝他靠过去些，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在陌生的环境里，她难免会觉得紧张。
还好林故来了。
“嗯，你见过我哥的。”
“见过吗？那可能我没注意吧。”莫黎黎轻声接话。她低下头，一下下揪自己的发尾。
因为刚从公司出来，她没有换衣服，头发也来不及整理。一天工作下来，披肩的中长发微微凌乱。
“下次见面介绍给你。”希望她看到林燃的时候，下手能轻点，给自己留个全尸。
林故像是变魔术似的摸出个暖色的星星发绳，利用身高和臂长优势按住莫黎黎，把她毛躁的头发理顺拢起，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莫黎黎挣不开，只好任凭他揉捏。她趴在林故腿上，乖乖的像是小兔子，磨着爪子软糯糯的抗议，“不要总是摸我头，我比你大三岁呢，你应该尊重我。”
“是是是，”扎完头发，林故才放开莫黎黎，没诚意的应两声，“在人前我绝对不摸你头发。”
“私下里也不要啊！”
挣扎间，鬓边头发全被扎起来，清晰露出玲珑的五官和可爱的耳垂，一双眼睛乌亮亮的盯着自己看。
“有暖气，你穿那么厚肯定很热吧？”林大灰狼诱骗黎黎小红帽，“把外套脱了吧？”
“可是，等会下去会冷啊。”怕冷星人一本正经的说。
“那就下去再穿。而且船上也有暖气，肯定不冷。”林故忍着没有动手帮她脱衣服。
小姐姐还没答应自己，这会上手怕是不合适。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兔子精生气，怕是会用胡萝卜戳我。
“哦，也对啊。”莫黎黎点点头，把披在外面的深棕色大衣脱下来。
林故近乎贪婪的注视尚且温软的莫黎黎，唯恐等真相大白，看不到她毫无防备的模样。
她里面穿了件纯白色的中领短款毛衣，袖子处荷叶边敞口设计，看上去像小公主。从领口露出弧度漂亮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脖子上光秃秃的，没有带饰品。
林故之前就注意过，她耳垂圆润，肉肉的没有打耳洞，手腕和手指上也没有带任何饰物，只有大学时的电脑包上挂着钥匙扣。
她现在的打扮太素了，带饰品应该很好看。从上次逛街的情况看，小姐姐应该挺喜欢饰品。
等阿黎同意结婚，提亲的时候一定要多给她送几套饰品。林故同学陷入日常妄想，甚至连婚戒的款式都考虑到了。
“你经常喝酒吗？”莫黎黎晃了晃瓶子。
玻璃瓶很漂亮，细长的流线型，瓶身有雕刻的花纹。看情况，应该很贵。
林故的哥哥很有钱吗？那他怎么穷的自行车都要买旧的？
“葡萄酒而已。”林故乖巧坐，浓密的眼睫毛忽闪两下，“你要是介意，我就不喝了。”
她转到标签。虽然是葡萄酒，酒精度数也有十几度。
“适当饮酒能养生，你喝吧。”话说完，莫黎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站在了‘管林故’的立场。
回想之前的话，她好像做了件很不负责任的事。
林故注意到，唇角弯了下，没有揪住这点死乞白赖。他拧开酒瓶，先要倒进莫黎黎的杯子里。
“我不要了。”莫黎黎把酒瓶扣到，连忙说，“我酒量很差的，会醉。”
他们最初能认识，就是因为莫黎黎喝了两杯低度数的啤酒，醉得一塌糊涂。
林故顿了下，没再强迫莫黎黎，自斟自饮一杯就停下。跟她随便聊两句，直到抵达目的地。
下飞机前，林故叮嘱莫黎黎把衣服披上。打开舱门，外面一阵冷风灌进来，凉飕飕的。
冬天不适合出海，往甲板上一站，三分钟后就能冻成新鲜的冰雕。
可在内陆江河湖都冻成冰的隆冬，想要看水只能到外海了。
而且这样的天气，只要到船上，怕冷星人莫黎黎即使非常生气，也肯定不会跑到外面惹人担心。林故扯了条毯子裹紧莫黎黎，心虚的想着自己的阴谋。
他可以任打任骂任发泄，希望小姐姐别真气得太狠了，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让自己追悔莫及。
要是不生气就更好了。
“阿嚏——”莫黎黎打了个喷嚏。
港口四面八方的海风喧嚣，刮在脸上仿佛开了刃的刀。莫黎黎受不得冷，没一会就冻得瑟瑟发抖，眼泪都快结成冰了。
林故探手过去摸她的脉，生怕给人冻感冒了。
守在船上的郑之岚连忙跑出来，扶他们上去，这才终于解救了风中凌乱莫黎黎。
登船之前，她注意到船帆上也有个小火苗的logo。
跟来时乘坐的私人飞机一模一样，是那个首富家里的标志。
莫黎黎抿了下唇，扶着旁边的栏杆进入内部。
里面布置的同样奢侈。船舱比私人飞机的可用空间大，装潢当然更加豪华。
刚踏进去，对面的屏幕正在播放实时风向新闻。右上角有目前的时间，才刚过八点。
五点她从首都的公司里出来，短短三个小时，仿佛换了个世界。
莫黎黎站在屏幕前，心里的涌现的不安和陌生感更加强烈。
“阿黎。”林故望向她的背影看了会，发现莫黎黎始终没有动。
林故连忙站过去，才发现她的肩膀轻微的颤抖着，没有哭，看样子只是在紧张。
林故心里发慌，又叫了声，“阿黎？”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莫黎黎转过来，抬头看他，眸底露出深深脆弱和迷茫。
她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不确定，“你让我跟你走，从公司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啊？”
“我…”林故欲言，张开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想好的措辞都成了浆糊。
他想要不顾一切，却懦弱的没有勇气，自欺欺人的想要逃避再久一点。
林故躲开莫黎黎的目光，“先去吃饭吧，你肯定饿了。”
旁边四个人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连忙嘻嘻哈哈、插科打诨，试图缓和环境让莫黎黎先去吃饭。
“船要开了，别在这站着，我们先进去啊。”
“吃饭吃饭，我快饿死了！”
“有什么事吃完饭说也来得及，我为了等你们守在这边饿了大半天呢！”
他们吵吵闹闹，莫黎黎像是没听到。她在漫长的等待中，目光慢慢黯淡下去。
林故咬咬牙，重新跟她对视。认识这么久，他见过莫黎黎各种样子。
无论何时，她都活泼开朗，充满朝气，对世界抱有最大的乐观和善意。
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
失望。
“先进去好不好，”林故握住她的手晃了晃，近乎祈求的低声说，“返程之前，我肯定把该说的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