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让他的话噎住了, 闷闷地接过葡萄汁,扬起脖子灌进嘴里。
我是个人渣?
林故琢磨了几秒, 觉得林燃这话跟他表情一样诚恳, 可信度非常高。
至少在对待莫黎黎的事上, 他确实挺渣。
只是周围的人忌惮他的性格作风, 没谁敢直白明了的说出来。
“行, 算是你说的对吧,”林故扶着桌沿站起来,仿佛受到了打击, “你难道不能委婉点表达吗?”
“林故, 逃避现实没有用, ”林燃扬起头,目光随林故约过房门, “你去哪里?”
“你伤害到我了, 我要去拿两瓶酒来。”林故回答。
“好吧,”林燃仍规规矩矩坐在地毯上, 面朝半瓶葡萄汁认真思过,“等你上来,我想个委婉的表达方式。”
林故很快回来,抱着林燃房间整箱的葡萄酒,重重扔在墙角, 从里面拿出两瓶摆在桌上。
“我想了想, ”林燃主动开口说, “按我个人看法, 你欺诈工薪人群,诱拐无知女生,侵犯公民生活的一系列犯罪行为有失妥当。根据刑法规定…”
“你偷看我课本了?”林故打断他,懒洋洋坐下,膝盖随意的曲起,胳膊搭在膝盖上,有些痞气的说,“你这一系列罪状描述下来,我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人渣。”
林燃温和的露出个苍白的笑,“我很委婉了。”
“行了行了。”林故不耐烦的摆摆手,懒得看他。
外界、甚至包括他们的父母都以为林家两兄弟关系不好,以为林故记恨林燃。
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林燃身体的缘故,两人很少有机会接触。
林故天性冷漠疏离,自然不可能对哥哥表现的多么亲近。他分的清是非,过去的事,归根究底不该是林燃的错。
“说起来,我从没想过,能跟你这么坐着聊天。”天色渐渐暗下来,林故在昏晚中看向依旧苍白的林燃,“你明示暗示,让我来找你,该不是为了骂我人渣吧?”
林燃慢吞吞举起酒杯,毛衣里露出一截枯瘦的胳膊。
他声音很虚,没什么精气,“不然呢?我总不能说‘想帮你’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啊。”
“你能活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林故冷冷地接了句,带了些讽刺的意思。
林燃温和地笑笑,没生气的意思。
隔了会,他问,“你真的想帮我?”
“嗯。”林燃应了声。
他抬眼看向林故,“我出生,周围是四面狭窄的玻璃。后来长大了,变成四面狭窄的墙。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走出来。所以,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
林故没想到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皱了下眉,“那不是我本意。”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林故不愿意,林燃现在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林燃没跟他继续纠缠这种无聊的话题,他换了个舒适的坐姿,跃跃欲试地向他试探,“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你不都知道了?”林故莫名其妙的看他。
“采访下当事人。”林燃回答的一本正经。
“啧,原来你挺八卦啊。”林故嫌弃。
到底是给林燃艹的人设,让大家都觉得他是低调斯文、不谙世事的药罐子?
林故这段时间跟他接触下来,发现这货是个天然黑,没比他好哪去。
窃听、跟踪、走群众路线。真是个败类。
想想也是,他都是个人渣了,林燃跟他基因有90%相似度,变成败类也不奇怪。
林故想了会,简单把跟莫黎黎相遇接触的事情提了几句。
林燃两条胳膊交叠撑在桌上,下巴放上去,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催更,“然后呢?”
“没了。”林故看见他那张跟自己八分相似、却露出傻白甜表情的脸,不耐烦的说,“就这些。”
“哦,”林燃坐正身体,有条有理的总结,“你没有纠正错误,坦白身份,还想借打工的名义把人追到手。被拒绝之后,仍旧在莫小姐的身边死缠烂打…”
“啧,”林故听着话觉得不对劲,“怎么觉得你又在拐弯抹角骂我渣。”
“我希望你深切意识到这个事实。”借着窗外的灯光,林燃真挚的看着他。
林故拒绝接受,采用消极抵抗政策。
“人…”林燃打算强调。
“停。”林故打断他。
“让我说,倒也不是无可救药,”林燃顿了顿,语气忽然正经起来,“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你连跟她走到底又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故抿紧唇,垂眼望着酒杯底部的细小气泡,思考他的话。
“感情的事情没有你想的复杂,没必要步步算计,层层伪装。”林燃抬手,点在他胸腔左方,“不过,你要为自己做过的每件事负责。”
林故皱起眉,若有所思。
如果世界上还有人了解林故,那肯定是林燃。
“林故,”林燃叫住他,声音很轻,却又非常沉重,“你本性没有那么坏,不要害怕。”
林故仿佛是定住了。
他从微怔中反应过来,仓皇的挪开眼。
“你真的没那么坏。”林燃留下这句话,缓缓站起来,温和的俯视自己的弟弟,“或许,原本的你更值得喜欢。”
…
其他几个人的打工生涯只撑了两天。
这帮娇生惯养的少爷实在受不了朝九晚五,被人使唤的生活,纷纷找借口翘班。
倒是林故在熟悉工作流程后,有模有样的在研发部帮忙打杂,替莫黎黎分担了不少额外工作。
他身为游戏主播,比很多业内人士还有熟悉电脑。而且林故天生心思缜密,做事细致。加上他学习能力强,行事干脆利落,三两天就取代了莫黎黎原本的职能,成为合格的打杂人员。
研发部有几个知道林故家境底细的,开始还顾忌林太上皇的身份,不敢让他帮忙。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这少爷工作期间当真没架子,挺好使唤,顿时放下顾虑,肆无忌惮的物尽其用。
“…这里的宽度应该缩小零点五厘米。”
“编程我没系统学过,应该是这里语句出错。”
“文件复印好了,一式三份,你检查。”
忙到下班时间,莫黎黎叫住正蹲在桌子下面修主机的林故,“林故,该下班了。”
“好,你等我一下。”
林故飞快的拧好螺丝钉,从桌下钻出来,拍了拍沾满的灰土。
莫黎黎按下开机键,那台电脑很快反应过来。
她敬佩的望着林故,“你还会修电脑啊,太厉害了!”
“以前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瞎鼓捣,动手能力还算可以。”林故拍了两下,手越弄越脏,“我去下洗手间。”
“嗯。”莫黎黎带上随身的东西,进跟在他后面,守在洗手间外等着。
这两天她明显感觉到林故的变化,不像之前那样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身上气质明显沉稳许多,工作也很认真。
搞得莫黎黎差点以为之前油腔滑调、撒娇无赖的林故是她的错觉。
原本她还因为林故在这里打工觉得发愁,他只是个大学生,在企业里工作肯定不适应。
结果几天下来,整个研发部因为他,工作效率大大提升。尤其是莫黎黎,没了同事打扰,她新游戏的规划写的相当顺利。
“唉…”莫黎黎叹了口气。
林故实在太优秀了。
他表现的越完美,莫黎黎心里越觉得混乱,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舍不得他走,又不能耽误人家,两股矛盾在心里冲撞,让她浑浑噩噩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阿黎,”林故叫了一声,湿漉漉的手朝她脸上弹了下,洒了莫黎黎满脸水,“在想我吗?”
“呀,”水珠溅到镜片上,模糊了视线。莫黎黎反射性闭起眼睛缩了半步,闷闷地说,“才没有呢。”
刚觉得你优秀,你就变得这讨厌了。
莫黎黎被他闹得模糊,都不知道自己认识多少个林故,怎么跟孙猴子似的,会七十二变。
“口是心非,你越来越善变了。”林故叹了口气,在她的‘罪状’中加了一条。
他自然而然的摘掉莫黎黎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擦干净,顺势用眼镜布裹着放进口袋里,拉起莫黎黎的手。
莫黎黎闷闷地让他拉着,低头看着脚底下。林故的腿长,步子很大。刚开始她怎么追都追不上,现在两个人步调非常一致,连频率都完全相同。
真是可怕的变化。
“阿黎…”走进电梯里,林故叫住她刚想说话。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余光忽然看都一个人影闪进办公室。
他按住开键,整个九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隐约有机器运作的声音。
林故扫视长长的走廊,危险的眯起眼。
“怎么?”莫黎黎问。没有眼镜,她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林故关起电梯,淡淡的说,“没什么,我眼花了。”
走出公司外,旁边的便利店传来喜气洋洋的歌声,一句词里面有八个恭喜。
临近新年,到处都开始张灯结彩。
粗略一算,是快到农历春节了。林故对过年无感,可他知道国内对这个节日有多么重视。
“今天已经腊月十九了,公司腊月二十六就放假了。”提起放假,爱岗敬业的莫黎黎兴奋的两眼冒光。
“你过年要回家吗?”林故问。
“嗯,我一年只有这么一次长假,我当然要回去。”想到能吃到莫远同志亲手做的饭,莫黎黎开心的想转圈圈。
林故看她乐成这样,差点想在大街上摸她的头发。
莫黎黎高兴地跟着林故走了一段,想起放假之前要做的事,紧张地一下下揪自己发尾。
“对了,公司里二十五号要做年度总结会,你那天还来吗?”她说完,又嘀咕着补充,“年会好像只让正式员工参加,你肯定不来。”
林故这几天跟她一起工作,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新游戏研发案要在那天提出来?”
“嗯,已经写完,只剩修改了。”研发案只是制定游戏的大致方向,不用写的太细,等通过之后才会补充细节。
莫黎黎进公司两年,糊里糊涂交出好几份失败的研发案,均以未通过告终。现在手边这份,是凝聚她心血的、寄以厚望的作品。
而且,她之前还跟闫明放过话,年底之前必须交出一份合格的游戏研发案。
“阿黎,别紧张。”林故抓住莫黎黎的另一只手,防止她把自己头发全部揪下来,导致青年秃顶。
莫黎黎三秒前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现在越想越觉得紧张。她晃了晃脑袋,拼命想把紧张的念头甩出去。
可人就是这样,越想放松下来越容易紧绷,原本不在意也搞得在意了。
林故的安慰没有起到作用,还适得其反。他叹了一口气,抬眼望旁边看了看,扣住莫黎黎的两只手腕,把她按在旁边的墙上。
壁、壁咚?
还是双手投降的姿势?
莫黎黎浓墨的睫毛忽闪两下,忐忑的抬眼的望着他,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飞走了。
“你别皱眉啊,”林故低头跟她对视,闻言软语的哄,“我看着心疼。”
莫黎黎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合适。
“要真那么紧张…”林故松开右手,手背擦着莫黎黎的脸颊,怜惜的把她的揉乱的发梢理顺,压低声音问,“周末,要不要跟我去海边玩?”
海边?莫黎黎放空的脑袋失神的想,首都四面八方,靠哪个海啊?
…
凌晨,四周昏黑。
首都大多数人已经进入睡梦中,深蓝公司的电梯停在九楼。
一道人影踏进研发部办公室,手里忽上忽下抛掷着什么。
他走到右边的独座电脑桌前,指缝中闪过银色的光芒,房间内回荡着轻微金属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幽蓝的屏幕光亮起,映照出男人的侧脸,和捏在手里把玩的金属U盘。
三分钟后,资料备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