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云麓城之前,谁也不曾想过,他们会被一个没有武功的蛮夷之子逼迫到这种程度。
自相残杀?遵循道德底线的天枢武夫是绝对做不到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战斗不会打响,在场的势力还有夜莺与星莲,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与志向,怎么会甘愿折在这里,成为一场阴谋的陪葬呢?
尤其是老来得子的陆温良,他对陆西沉的关心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甚至不惜行险也要把他从这种乱局中带出,不只是对自己的自信,更多的还是爱。
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为陆西沉打开一条。
果然,陆温良的眼神变了,这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变得警惕了起来。
夜莺同样也是,能够聚集这样一帮超乎凡世的强者,很难想象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总之,用前程远大四个字来形容绝对不错,这样的人会甘愿给一介凡夫俗子陪葬吗?
十诫已经毫不犹豫的散发着杀意,如果只有一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先朝同伴下手,为老师取得一线生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心中都是疑窦丛生,不得不去提防着身边的每个人,时间紧迫,如果项星宇所言皆实,那么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盘旋,必须马上做出决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项星宇最终目的已经达到了,考验人性的同时,也为世界清除了所有的不安定因素。
就算有人侥幸逃出也是实力大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其他组织也会因内乱而动荡,甚至分崩离析。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却没人可以抵挡。
半柱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在场的人分出个胜负了。
每个人都在看着敌对的势力,脸上带着警惕之色,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而十诫身上戾气越来越重,冰冷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就连墨律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拉开了几步。
他真的要动手了,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他也不会犹豫,这种人是最可怕的,项星宇的阳谋,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来打头阵。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细雨般的毫针陡然出现在空中,带着呼啸的破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走了文叔剑身上的玉盘。
当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发现那枚玉盘已经出现在时辰的手里,早就绷紧的弦在那一刻瞬间断裂,十诫率先出手,出手的对象是身边的陆温良,这位老书生早就猜到十诫会先击杀自己这位在场的最强者,手掌间浮现一抹清辉,清风拂面般挡住了血气四溢的一剑。老师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不去阻拦,也没出手相助,一转头,发现墨律已经摆好姿势往外跑了…
见老师注意到他,他咧开嘴笑了笑:“打是肯定打不赢的,老板你总不能剥夺我逃生的权利吧?”
老师无力的挥挥手,没有说话,潜台词大概是“你丫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天枢众人也同时动了起来,文叔、武红绫,还有钟鸣林三人,眨眼间成掎角之势便围在时辰身前,不是为了逼迫他交出玉牌,而是…保护他。
真正的大义是镌刻在心里的,绝不是挂在嘴边的,天枢武夫的立身之本,就是“正”之一字。
“小子,你想干嘛?”武红绫知道时辰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此时出手肯定有他的用意,再说了,人家方才豁出性命与前途一剑斩了荒神,若没有那一剑,天枢就算没有覆灭,云麓城也完蛋了,还谈什么未来?
文叔没有回头,只是执剑面对着远处交战的二人,淡淡道:“老夫一生别无所求,剑道也算有所小成了,此生足矣,如果有活命的机会,就留给你们年轻人好了。”
钟鸣林点点头,笑眯眯地负手挡在时辰身前:“虽然我年纪没老头子你大,不过想法还是差不多的,岁月催人老啊,这心态一老,活着也就没什么盼头咯。天枢的未来,不应该由腐朽的我们来带领,应该交给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才是。”
云麓城的情况,天枢秘史上有过记载,这其实是一座规模不算太大的死火山,多年未曾喷发,而后天枢决定在此建城,以险峻的地势,打造出一座无法被攻陷的不落之城,但死火山并非不会喷发,只是缺少外力干扰,如果有玉横摧星阵作为引子,引爆万年火山内万年积攒的能量,不算太难。
知晓了情况之后,才能做出一些决断,老儒生想了想,说道:“其实未必只能送出一人,以你我三人合力,顶住火山爆发的能量,将一批人送出去还是可行的。”
接下来,文叔便与他共同商议,究竟要送那些人出去,字里行间却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安危。
不过是悍然赴死四字,天枢武夫人人皆可。
时辰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艰难地坐起身,把手中玉牌摊开给武红绫看,眼尖的武红绫发现,原先快速蔓延的裂痕,现在几乎完全停止了。
说是几乎,是因为裂痕其实还是有在动的,但蔓延速度极慢,如果说,原先要半柱香的时间,玉盘才会碎裂,那么现在…可能能多出几个时辰的时间。
这样他们就有余力破解大阵了,以在场所有豪杰合力,不算什么难事。
“我能控制时间流淌的速度。”时辰言简意赅道,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阵法是不是只要破坏阵眼,就会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明白事情有转机的钟鸣林风也似的掠去,连忙制止了十诫与陆温良的争斗,直到生死相搏时,他才意识到十诫的可怕之处,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能把陆温良逼迫的狼狈不堪。
在场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来,既然利益没有冲突,自然就不会再有争斗,陆温良一拂袖,冷哼一声,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原地,“老夫去研究一下如何破阵,帮我照顾好西沉,若他有半点损伤,别怪我星莲举兵过境。”
老师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夜莺身为今晚的客人,也应出一份力。”他随手一抓,从虚空里抓出一个人,拎住了他的后颈肉,正是逃跑姿势专业又迅捷的墨律,随后不顾墨律的哀嚎,带着几人转入深巷中。
这时才明白大势已去的项星宇,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所有精气神都萎靡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钟鸣林,笑道:“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手,我棋差一招,技不如人输了也活该,不过我就快死了,在我临死之前,我可以跟我的兄长说两句话吗?”
钟鸣林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金刚僧,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沉默,泪流满面,此时见状,便点点头,长身而起,走了过去。
他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一步,天枢这边应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最后一场谈话,就当为他们过往十几年的交情送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