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也没礼貌了,我这还没自我介绍呢,下手这么狠…”
忘川藏在暗处,缓慢地吸收着雨水中的精气,崇天界凡人太多,浊气四溢,就连天雨也是同样污秽,里面蕴含的水之精气十分稀少,很难弥补他本源上的损失。
他本是忘川水精所化的妖物,脱离了忘川之后,每一天都在消耗着本源,历经四长老一战之后已是非常勉强,今次又被赵小殊霸道一枪打的差点当场蒸发,他已经无法再战了。
雨水中的精气只够他维持生命,能不能活到回归忘川都是个问题。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忘川想起了很多过去,数十万年日复一日的呆在一成不变的忘川底部,直到有一天被老师带走。
他没有善恶观,也不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怪,甚至连自己如今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是老师赋予了他生命,他就得帮老师的忙,为他扫除前路的障碍。
都说人死之前,一生的片段会像走马灯那样,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划过,可他也没什么经历啊,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记得自己存在过、留下过什么。
他曾经见过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趴在满是鲜血的战场上痛苦,也见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在祠堂前老泪纵横,会不会有人为他的死去而难过呢?
直到死去之前都不曾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像他这样算是活着吗?这样算是…一个人吗?
曾以为忘川深潭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不过看来人间也不过如此啊,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要出山了。
“我的路…好像只能走到这里了…做一个人,真的好难。”
体内污浊之气愈盛,忘川已然无法维持人体形态,化作一滩净水,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一地的雨水之中。
巷外大雨依旧。
天降大雨,再加上街道上喊杀声不断,根本无人敢出门,此时街道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就连偶尔路过的守城禁卫军也全都赶去皇宫平乱也不知道是平哪边的乱,二长老与死侍大军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余波摧毁了附近大片的宫殿,动静大的吓人,几乎把整座云麓城的守卫都惊动了。
然而在这种时刻,街边却出现了三个人影,一大两小,三人同撑着一把伞,那个大人为了不让两个孩子淋到雨,把伞面压的很低,大半个肩膀都暴露在了雨水中。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三个僧人,为首者是个中年人,面目坚毅,身材中等,不算瘦削也不健壮,穿着蓝色的僧袍,洗的干干净净的,上面颇有些褶皱的痕迹,看来是平日里不曾常穿的衣物,积压在衣柜里多年了,挑选了个特别的时日才穿出来。
旁边两个小僧人穿着一套明黄色的僧袍,两人长的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到处乱扫,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很新奇,圆嘟嘟的脸蛋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不过两人的表情略有不同,左边的小僧人表情沉静自然,只是牵着大僧人的手,看着前方的路,避开水洼,只是眼睛会不自主的往外飘,而右边的小僧人表情就活泼了一些,小脑袋东转西转的,恨不得去把客栈屋檐下的花灯笼摘下来玩一遍,就连串连成珠的雨幕都无法阻挡他望眼欲穿的小眼神。
右边的小僧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瞪着一双大眼,努力抬起头看着大僧人,问道:“师父,我们冒着雨出来到底要做什么啊?”
“对啊,我们白天来不好吗?”左边的小僧人见有人开口,也憋不住心中的想法,提出了疑问。
大僧人笑容温和,闻言,摸了摸右边小僧人的脑袋,“我们要去救一个罪孽深重的人,白天再去就晚了。一意,你看看一心,走路不要东张西望,小心摔倒。”
“可是师父。”一心眼神中浮现疑惑,“为什么我们要去救罪孽深重的人?他不应该得到惩罚吗?”
大僧人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佛渡世人,不分善恶。而正因为他罪孽深重,才要让他改过自新,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忏悔,为伤害过的人偿还。”
佛渡世人,可世人未必愿意啊,恶人要是事事都能听人相劝,还能做到今日这步田地吗?右边的一意也有了新的疑惑,顿时插嘴问道:“那师父,他要是不肯悔改怎么办?”
“那就抓他回佛堂前长跪忏悔。”
一听“抓”这字,两个小僧人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师傅又要打人了!他们可是见过师父出手的,这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僧人,打人的时候下手可半点不轻,尤其是对作恶多端之人,半点不容情面。
一心犹豫片刻,再度问道:“可是师父,世间还有这么多等待菩萨渡化的人,为什么我们要先去渡化恶人呢?”此话其实是有些怀疑佛的动机了,一心有些担心师父会揍他。
“我哀汝等,甚于父母念子。我于此世作佛,以善攻恶,拔生死之苦。令获五德,升无为之安。…母尚不弃子,何况大慈大悲的佛陀。一心说的对,是师父错了。”大僧人叹了口气,“我端坐佛堂数十年,最后还是没能洗净一身凡尘,最后为了私心犯戒。”
“私心…师父认识那个恶人吗?”一意好奇问道。
“当然认识,岂止是认识…”大僧人苦笑一声,“当初我选择出家逃避而不是纠正他,可以说他造的孽也有我的一份吧,渡他的同时也是渡我,不渡此人,我一生都无望成佛。哎,前尘往事,不值一提,不说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时间很紧。”
一心和一意都是听话的孩子,听到师父不愿再说,便立刻缄口不言,继续赶路,大僧人望着灰暗的天空,悄然单手一拜,轻声说:“佛祖,弟子心中迷惘,看不清前路,此行该何去何从?”
风吹云动,一线微光透过乌云,洒在僧人古铜色的皮肤上,映起一片流光溢彩,此人年纪不大,居然已经修成了佛门不灭金身。
“佛祖,你是告诉弟子,纵然乌云罩天,终有一线光明吗?弟子明白了。”
僧人对着天穹微微一拜,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面容。
三人入局,天相再度变化,一成不变的天命终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