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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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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放声调高, 前头开车的司机听见更放缓车速。

 贺晏北循声往车窗外望去, 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江棠棠鷃蓝的长外套里搭一件白色毛衣,绕在脖颈间的围巾遮住大半下颌, 拿起手里相机正在调试。

 职业习惯使然,贺晏北擅观察。几年不见,他这位学生看上去倒和毕业那会儿没什么两样, 只是不知是不是着装风格略有变化,眉目间似乎捎带积淀几分沉静的韵调。

 此刻她站在君禾集团设计风格简约的大楼前侧, 从他的视角看去, 画面构图上她停驻的身形正好落入黄金分割点, 于韵调之上更添美感。

 徐放回头确认,“贺老师,你看那个是不是江棠棠?”怕他贵人多忘事,顺带提醒,“比我小一届的师妹, 大四那年还来过我们工作室兼职的。”

 贺晏北一时没出声, 徐放再接再厉, “就是那个老蹭到前台去磕迎宾糖的, 你有一回去国外出差不还给她带了一箱巧克力吗?”

 他说完,贺晏北道:“嗯,是她。”

 前段时间说要去探她的联络方式,后来工作室开业,再加上之前耽搁的事务,也就没法分心, 这会儿就这么碰着了。这个城市说小也很小。

 徐放得到肯定答复确定自己没看错,朝司机道:“老刘停一下。”朝窗外喊:“棠棠!江棠棠!”

 江棠棠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抬起头,见那辆黑色越野已经停在咫尺,顺带看清车侧身标志,竟然是贺老师的工作室LOGO,难怪刚才就觉着眼熟。

 徐放降下车窗探出头,“我没看错,真是你啊,巧了巧了。”

 江棠棠见是大学同系师兄徐放也颇为惊喜,“徐兄!”

 从前她是尊称他师兄的,后来在贺晏北工作室打工那段时间相处得算不错,也就掐了中间一字直呼徐兄了。

 再后来慢慢断了联络,想起来很是怀念他有一回请大家客亲自下厨做的糖醋排骨,色香味俱全。

 徐放说着开车门下车,“贺老师也在呢。”

 贺晏北随即下来从车后绕过,依旧是往日那副风度翩翩模样,看着她手中端的相机笑了笑,“看来没把专业荒废。”

 江棠棠低头一瞧,随即也跟着笑,“贺老师,好久不见。”

 徐放简单和她说了下他们把工作室迁到明市的事情,说既然碰到了就留一下微信电话,以后一定多联系。

 贺晏北见她手里拿的是胶片机,问:“店开成了?”

 江棠棠眉目舒展,扬了扬那只相机,“嗯,不过就是座小庙而已,哪儿能跟老师的宝刹比。”

 徐放在一旁听得啧啧两声,“你这嘴巴还是一如既往跟抹了蜜似的,看来这几年吃进肚子的糖没断。”

 江棠棠挑眉,“要不要拎一袋糖给你做糖醋排骨?”

 “少来,我看你是自己想吃吧?”

 三言两语距离瞬间拉近,徐放忽然想到刚才那茬,“嗳小师妹帮个忙,江湖救急,我们今天是来君禾集团拍藏品照样本,刚好有同事出了交通事故一时半刻赶不过来。你要是没别的事儿跟着我们一起去搭把手?”

 君禾摄影部有完善的全套设备,但是贺晏北一向惯用自己的东西。艺术品静物摄影对相机的要求极高,他常用那只单机身就要二十多万的单反,还有这次带来的一些别的装备,不是专业人士徐放也不放心让他们帮忙。

 说着看向贺晏北,“贺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贺晏北沉吟片刻点头,“棠棠,有时间吗?”

 江棠棠倒没想到他们是过来君禾拍样照的。能让贺晏北亲自一同前来,看来这项工作他很看重。

 其实她一直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谢申事业上的事,从新闻从书上去看终是得来浅显。只是从前没有那么大的危机感,依着自己性子慢慢磨,今天蓦然知道林臻对谢申一直以来怀揣的深重情感以及为此付出的所有。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慌张。回想林臻在谢申办公室里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轻蔑多过嫉妒。

 先不论林臻的自身条件,她能为他做到的那个地步,江棠棠没有丝毫信心自己可以比肩。从前谢申不知道对方那份心思,从今以后彻底了解了。男女之间,一旦知晓对方喜欢自己,看待的视角总归是会有些不同的。她知道他现在坦坦荡荡,不然也不会如实相告,可是她怕他终有一天会暗自比较。

 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有谢老爷子这个阻力。

 以前总觉得自己潇洒恣意,过一天日子得一日快活,原来也如同这个世界上千万恋爱中的女人一样,会患得患失。

 思及此,江棠棠说:“老师,我有空的,好久没跟你们一起工作了,我也想再观摩观摩。”

 徐放可高兴,赶紧给她开车门,“太好了,来来,上车,我们一起进去。”

 江棠棠坐进后座,徐放还想着再从附近找一个同行朋友来,却被贺晏北挡了,“我们和君禾签过保密协议不能对外透露拍摄藏品的信息,不用再叫其他人。你和棠棠先顶一阵,等沐迪他们过来就行。”

 徐放微怔,心道自己大意,可说起来江棠棠也不是工作室的员工,贺老师倒是挺放心。转念一想她是贺晏北的学生,又在他们那儿工作过一段时间,多少也算半个同事,自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贺晏北坐进后座另一边,徐放去副驾驶招呼老刘开车。

 ***

 江棠棠离开之后,谢申神思飘着,连带手头的文件都看不进去,让Amber给他泡来一杯美式,喝下大半杯也集中不了精神。

 她走之前看他的眼神,第一次让他觉得难以捉摸。即便是之前面对谢知行的反对,她的态度都还是积极应对,但今天在知道林臻和他表白的事情之后却变得不太对劲。

 如果他对林臻有任何除上下级之外的情愫,早就去追了。男人都是天生的猎手,什么高冷淡定都不过是包裹在外的表象罢了。

 对江棠棠,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每一次忙碌工作的间隙想到的都是她,对她的感觉有别于其他女人的那刻,他就准备出手了,只是当时被她心急抢先一步而已。果敢是生在骨子里的天性,这一点上他和她是同样的。

 所以他不懂她今天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连老爷子这道最大关卡都无惧,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无关痛痒的女人说了什么。

 秦笠来了电话,“谢总,忙呢?”

 谢申敛神,沉沉应声,“嗯,什么事?”

 “是这样,小尤和几个我们画廊的签约画手下个月底要办联名画展,她特地让我问问你和棠棠到时有没有空,想请你们去看看。”

 秦笠和尤璟虽然分手,但两人都对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看得通透,结束恋爱彼此来往依旧持续。她有才华需要推手,他有资源也愿意出力。正好前阵子她和另外几位青年画家得了国际性赛事奖项,于是有了这次的联名画展。

 谢申问他具体时间,翻了翻行程计划,“我可以,晚点和棠棠确认下。”

 “好啊,也不急,等你答复。”秦笠转话锋,“我怎么听你声音有气无力的?啧,不会是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开闸泄洪一时输出太猛弄得体虚了吧?小棠儿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你收敛点儿,别把人小姑娘吓跑了。”

 谢申闻言,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我怎么了?”秦笠难得逮到机会揶揄,“我可不虚,女朋友不间断就这点好,不像您老人家一时之间进补身体吃不消。我走的可是细水长流路线。”

 谢申往后一仰,松了松肩颈,淡声回:“器小,水才细。”

 “…”秦笠一口心头血喷出,男人的尊严容不得反复践踏,“姓谢的你要再造谣我小,我可要翻脸了啊!”

 话音未落,通话被对方掐断,戛然而止。

 妈的。妈的!

 谢申挂下电话把手机放回桌上,Amber叩门进来,“谢总,贺先生和他工作室的人已经到了,正在摄影部做准备工作。”

 谢申颔首,“好,我知道了。”

 他又拿起手机,点出和江棠棠的微信通话界面,打出:【到家了没有?】

 想了想,又删除,直接拨通电话。

 江棠棠这头正忙着帮忙调试三脚架反光板,跟着贺晏北对现场布光进行分析。手机放包旁边搁在工作台上,震动声被掩在环境音里。

 贺晏北一边试拍摄效果,一边低声和江棠棠徐放做补充讲解。

 以前他也是这样,工作的时候会同时和他们交流传授,实践出真知。江棠棠想起在学校的时候,每回他的课阶梯教室都挤满了学生,还有从邻校来蹭的,更有胆大的女同学拿着他参与编纂的摄影书找他签名,名副其实的受欢迎。

 原本江棠棠也买了书想找他签名,可是又听说他每回都拒绝学生的签名请求,说自己不是什么名人不兴弄这个,她也就没再去。

 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她换下学士服穿了纪念白T蹦蹦跳跳去找他,“贺贺老师,给签个大名儿留个念呗?哪天江同学落魄了还能靠您的签名在江湖上坑蒙拐骗一阵。”

 他才笑着拿记号笔在她背后签了名。

 但是后来在T恤上签字留念的同学老师太多,那道签名也差不多被盖得七七八八,没能使上拿来坑蒙拐骗的用途。

 谢申接连拨出好几通电话都未见接听,想起江棠棠回去前他交待她不要光顾拍照不看路,心下一空,起身捞起车钥匙疾步走出办公室。

 徐放回来拿配件,刚好听到江棠棠手机响动,拿起来同时不小心碰着接听键。他朝后喊了声,“棠棠,你电话,我不小心按接听了!”

 江棠棠听得入神,顺口回:“那你就顺便帮我接一下,说我忙呢,等下回过去!”

 徐放把手机贴到耳旁,“喂,你好,江棠棠她现在在工作,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谢申刚到楼下,闻声微愣,“你是?”

 “噢,我是她大学同学。”徐放还有事情要做,也不方便多停留,“你要没什么急事我先挂了啊,等下让她给你打。”

 “等等,”谢申思忖片刻,问:“方便告诉我你们在哪里工作?”

 徐放想了想,如实答:“我们在拍卖行拍照呢,不过这里没通行证外人进不来。你要有急事找她的话我帮你喊她过来?”

 谢申半眯缝双眸,“拍卖行?”顿了顿,似有感应,“君禾?”

 “对啊,她和你说了?”徐放一看时间紧,也来不及细问,“我还有事,先这样啊。”说着挂下电话走回去。

 谢申听着听筒传来的忙音,眉峰微蹙。突然想起在安缇公馆和贺晏北叔侄吃饭那晚,贺晏北提到的那个喜欢玩胶片机的学生。

 ***

 江棠棠和徐放把测试样片放到电脑上看,贺晏北还在一旁和仓储部的工作人员沟通。

 考虑对藏品的保存条件要求,这里室内的温度不高,但也比外头寒风阵阵温和得多。江棠棠戴着围巾不方便,干脆从脖颈上取下。

 徐放不经意一瞥她低领毛衣上沿贴着的锁骨处那个胎记,心有疑惑,“棠棠,我说几年没见你,你怎么…”

 江棠棠专注在屏幕上,“怎么啦,是不是要问怎么越来越漂亮了,还是越来越专业了?”

 “都不是,”徐放搓搓下巴,“你这块胎记颜色咋好像…变深了?”

 江棠棠一愣,下意识低头看。

 昨晚在床上,谢申唇舌埋在她颈窝间吸吮她锁骨上那块浅红胎记的场景乍然浮现,仿佛一瞬还能感受到他喷拂的吐息。

 “…”她的嘴角不由一抖,“可能是…最近上火吧…”

 徐放没察觉她的不对劲,不作他想,看到贺晏北过来,“老师,你看看。我去拿计划表。”

 江棠棠要从椅子上起来,“贺老师你坐。”

 贺晏北摇头,“不用,你坐吧。”

 江棠棠收神,坐在椅子上继续看电脑。

 出自贺晏北亲手拍摄的照片,即便还是样张,细节放大后连书画作品上微不可见的深浅墨韵都清晰可辨。

 江棠棠感叹,“老师就是老师。”

 贺晏北对着屏幕轻笑一声,“你就是还欠打磨,要是下功夫以后青出于蓝。”

 “我哪儿行啊,再怎么也跟您比不了。”

 “那你是说我看走眼了?”

 “岂敢岂敢,”江棠棠连忙摆手,“那您说行,我就行。”

 她又趁机问了些关于艺术品摄影的事情,贺晏北一边看图,一边给她挑重点讲,不耽误功夫。

 谢申下到地下楼层偌大的仓储中心,拐进一旁的摄影部。

 里头工作人员看到他倒不诧异,之前他的秘书已经交待过他会过来,都小声道:“谢总。”

 谢申恍若没听见他们的声音,目光径直落到一侧工作台上。

 江棠棠坐在椅子里,贺晏北站在她身旁单手撑在台上,微微弓身,侧头耐心和她说话。她神色专注,频频抬头询问,目光相触间,偶有默契一笑。

 徐放拿了计划表回来,低声和他们说:“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君禾集团新任掌门人谢申?”

 江棠棠闻言愣怔,和贺晏北一道往门口看去。

 谢申两手抵在腰间,正瞧着她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我小江绝不允许任何人用“捉奸在床”形容这个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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