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江棠棠准备带着小男孩去片区派出所,刚走没几步,小孩儿含着糖闹说口渴非要喝水。她只好把人带回咖啡厅弄杯凉白开给他。
店里的人见是个小朋友要喝,还特地用试喝装的小纸杯倒了水。江棠棠接过来还没递进小孩儿手里,纸杯就被人从一旁“啪”地打落,溅她一脚背。
与此同时听那小男孩喊了对方一声“妈妈”
一个大约三十出头妆容浓重的女人厉声:“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说着从吧台上扯出张纸巾贴上儿子下巴,“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小孩儿愣是把糖咬在嘴里不肯吐,一边朝江棠棠看。
这女人一看非善类,江棠棠本不想管闲事,见小男孩一双圆乎乎的眼睛扑闪着向她发求救信号,到底还是软了心,“这糖是我给他吃的,还有水是刚才店员倒的,都没问题。”
女人看向她,“你谁啊?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把我儿子带到这里来,还给吃给喝,谁知道你好人坏人?”
江棠棠眉心微蹙,舌尖抵了抵牙关,压下满腔脏话蹲下身对小男孩扯出个笑。
“小朋友,你妈妈说得也没错。以后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记得不要吃,就算是像小姐姐我这么漂亮的也不行哦。”
“我们家小孩用不着你教,”女人转又低头训斥,“我就走开那么一会儿,是不是让你乖乖门口等着,啊?你乱跑什么?别人一勾就跟着人走了,小狗都比你聪明!”
小男孩情绪终于崩溃,又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寻着声急慌进门,将他抱起,“什么事儿啊?别吓着孩子。”
“你再晚来几分钟你儿子都让人拐走了。”
“人不是好好的吗,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得,你亲生的你都不在意,我一外人瞎担心什么。你俩赶紧走,别碍我眼!”
男人莫名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气得抱着儿子转身就走。那女人骂完两场口干舌燥,余气未消地冲吧台小哥喊:“给我做一杯香橙拿铁!”
话音一落,一条细润白皙的手臂横到她身前。
“不好意思,我先来的。”不等她反应,江棠棠转身,“麻烦先给我一杯香橙拿铁。”
这款是夏季限定饮品,选用的伏令夏橙。现在已值初秋,今天是最后一天售卖,剩下材料不多。服务生回头和同事确认过一遍说:“刚好,还可以做两杯。小姐现金还是支付宝?”
江棠棠指尖轻敲台面,“那帮我再加一杯,一样的。”
“你故意的是吧?”背后的女人扯她手臂,迫使她侧身。“我今天还就要喝跟你一样的,你以为咖啡馆你家开的啊,故意点两杯不让别人喝?”
江棠棠垂眼,对方指骨使着暗劲,指甲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压得顶端泛青。
她冷下声,缓缓道:“这位大姐,高速公路也不是我家开的,你要不要上去躺躺看?”
秦笠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貌似不经意地走过来靠到小尤身旁,听到江棠棠这句,憋笑憋得一时难受。
“你!”女人气得发抖,“你嘴巴怎么这么毒?!”
“嗯,从小用鹤顶红泡澡呢。”
不远处的谢申表面无澜,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里的东西,听到这里,嘴角勾起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秦笠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十几年未见,江家小姑娘的火力愈发生猛啊,当年放狗咬人,今日一见,一张嘴就把对方怼得七窍生烟。
心念一转,也不知道这要是和谢申那厮吵起架来谁会赢?
江棠棠侧目,见一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把手搭在身旁女人肩上笑得不遮掩。秦笠眼梢生得微上扬,此刻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
他看够热闹,对抓着江棠棠不放的女人懒声道:“闹呢?”
那头闻言飞来一记白眼,“你又谁啊?”
“刚才好像听你问这位美女这儿是不是她开的。”秦笠搭着眼皮瞅人,“巧了,我朋友开的。刚刚他让我过来转达一句,这里不是农场,不能进呱呱乱叫的鸭,还烦请您移步。”
他这话半真半假。传达一说子虚乌有,但这家咖啡馆是谢申大学室友开的,当初他友情投进一笔钱,确实能算半个老板。
江棠棠顺着他的目光往一处角落看,正巧碰上谢申放下手上的图录抬眸,那眼神很明显是认出了她。
他的眼睛不同于秦笠,深邃如墨,专注看人时,自带审视效果。
视线于无声处撞了个噼里啪啦。
江棠棠心好累,今天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连环惨案,真是大写的“不宜出行”啊。那什么,现在翻白眼装瞎还来得及吗?
店里的员工都认识谢申和秦笠,刚才就想出声阻止那位喳喳叫的女士,现下更是多了底气,连拉带拽把人弄了出去。
***
“小棠儿,不认识我了?”秦笠问。
江棠棠听他叫自己名字,茫然回神,“你是…”
“看来是真不认识了,小时候我们还一块儿玩呢,”秦笠意料之中,“你,我,谢申——就是坐那儿那个男的。对了,还有你舅舅,跟我同岁吧,抄了我一暑假的作业本。一点儿印象没有了?”
江棠棠想起程陆之前说的,外公和谢家的人认识,应该确实是有这么一段童年往事,只是可能彼时她年纪太小,没留下什么记忆。
“记不起来也没事,”秦笠说:“要不是你这个胎记,我也一时半刻认不出你。碰到就是缘分,走,哥请你喝咖啡。”
一旁的小尤识趣,朝吧台小哥眨眨眼,“香橙拿铁。”
江棠棠还在琢磨呢,就被秦笠带进了他们的座位里。
秦笠自报姓名后又主动介绍,“谢申,我哥们儿,尤璟,我女朋友。这是江棠棠,谢申,你应该没忘这谁吧?”
江棠棠捂心口,这位大哥,拜托别问。
她坐在谢申身边,谢申微微侧头看她,薄唇微启,“记得。”
呵呵,求忘记。
服务员端来几杯咖啡。
尤璟抱歉道:“不好意思江小姐,忘记问你要热的还是冰的。”
江棠棠:“没事没事,今天挺热的,喝冰的正好。”
香橙拿铁果香清甜,上头浮着颗粒冰块,水汽凝成珠从杯沿一道道缓缓下坠。
谢申从摆架上抽了一张纸巾单手撑平滑到她面前。
干燥修长的手指,视线沿着分明的骨节往后走,虎口处有一道淡色疤痕,两三厘米长。上次只注意到他左手上戴的表和珠子,倒没有留意到这道疤。
江棠棠微愣片刻,“谢谢。”
用纸巾裹着杯子,手不会弄湿。江棠棠心想,这人还是蛮绅士嘛,当即松下心神,端起咖啡品尝起来,忽地听他低声问道:“眼睛这么快治好了?”
“…”差点噎死。
她捏着杯身咕噜噜灌冰咖啡,放下时强撑淡定,“嗯…最近枸杞吃得多。”
谢申也是没想到这女人能胡说到这份上,一点儿不见被人撞破的窘态,一时无言,食指碰了碰眉尾。
秦笠目睹他俩低声交谈,“你们说什么呢?”
谢申:“枸杞。”
“…很别致的话题。”秦笠对谢申的脑回路无法理解,转问江棠棠:“棠棠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江棠棠如实答:“去年大学毕业,现在和我舅一起开店。”
“经营什么?”
“胶片相机。”
“有意思,这年头玩儿胶片的少见,你还开店卖这个。”秦笠拿出手机,“小尤没事也喜欢拍照,改天我们去你店里看看。来,加个微信。”
尤璟也主动加她。三人互换完号码,秦笠顺手把她名片推送给谢申。
谢申捞起手机看了看,把人加上。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秦笠在那儿说。时间差不多,他看眼手表,“棠儿,我和小尤还得去看美术馆的展览。我们就先过去,改天再约空出来聚。小时候的玩伴再碰着那是缘分,你不记得没事儿,现在有联系方式,以后有的是机会碰面。”
秦笠这人善交际,不是那种带着目的性的与人来往,纯粹就是爱结交朋友,跟谁都聊得开。
他掏出车钥匙抛给谢申,“我车停你们公司车库,B区2。我爸让带的东西都在后备箱,你自个儿去拿,回头把车钥匙放大堂前台就行。”
说完又想起什么,对江棠棠说:“小棠儿你喜欢橙子是吧?我那儿刚搬了客户送的澳洲橙,也在后备箱,你跟着你谢哥一起去拿。”
江棠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客气什么,两大箱我们也吃不完。你带一箱回去和程陆一块吃。要拿不动让谢申帮你搬回去。”
可不敢劳烦…
江棠棠还想说什么,只听谢申淡声道:“愣着干什么,走吧。”随即起身。
“…”跟着谢申到地下停车场。天且热着,停车场没有冷气,闷得江棠棠脖颈后出一层细密汗珠,尤其怕谢申跟她秋后算账,毕竟偷听人说话还记下来这行为真的挺猥琐,虽然真凶不是她。
精神紧张,灌过大杯冰咖啡的肚子也隐隐抽动,一阵阵的。
还好一路上谢申都没说话,找到秦笠的车,黑色保时捷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他从里面拎出一箱橙,掂了掂分量,出声问:“自己拿还是我帮你?”
“我我自己拿就行。”
他虚了虚眼,不多说什么,“嗯,伸手。”
江棠棠递出双手准备接过,小腹蓦然间一阵大抽动,右手赶紧往回捂住肚子,一股熟悉的感觉冲上脑门。
谢申见她面色惨白,额头渗出汗水,皱眉问:“怎么了?”
“我…”江棠棠艰难片刻,咬牙道:“哪儿有厕所,快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