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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破晓之际,外面停来了风吹林海的沙沙声响。可以听到那大面积刮来的风掠过树梢后,树叶被纷纷吹落所发出的沙啦沙啦的声音。
最先发现明石和神林道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的仍然是迹边。秋元和川原把仓田淑子拥在中间正甜酣然睡着。迹边唤醒了他们。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明石已经带着神林出发了。如果是去取留在外面的野狗肉,则大可不必将神林带走。何况又走得这么早。是因为风!迹边恍然大悟。明石肯定是想利用风来避开野狗的嗅觉。
他们已经走了吗?
迹边感到一阵不安,身体几乎要颤抖起来。尽管他以前就觉得明石不可信赖。
得知明石已经逃走后,川原和秋原破口大骂起来。仓田淑子则倚着洞壁,脸色苍白、茫然着失地站在那里。川原和秋元对明石的咒骂很快就变成了强烈的不安。川原对着秋元的耳朵小声嘀咕起来。见此情景,迹边的心头蒙上了难以名状的恐怖的阴影。他心中暗想:如果他俩想要抛弃自己而逃走的话…
“我说,”川原惴惴不安地看着迹边说道“我们也决定要逃走了。如果我们得了救,再拐回来接你。”
“你们不要太性急!离开这里出去转转看吧,只能喂了野狗!”
“呆在这里也是一样!饿着肚皮,到头来还得被野狗吃掉。”秋元说道。
两个人已经站起了起来。看上去他们已经慌了手脚,似乎马上就要溜走了。
“你们非走不可吗?”
“你要是能走,也可以跟着我们。”
“仓田怎么办?”
“当然要把她带走了。”
川原和秋元一边一个拉住了仓田淑子的手腕。仓田淑子顺从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她已经丧失了意志。
“你们要抛弃我吗?”
迹边悲痛地向正要爬出洞穴的三个人问道。没有人回答他。已经爬出洞穴的秋元和川原拔掉了防止野狗入侵的木桩并把它拿在了手中。接着便生拉硬拽似的拖着仓田头也不回地跑进林海中。
“等等我!”迹边爬出了洞穴。
三个人的身影消失以后,一种被遗弃了的恐怖感猛然向迹边袭来。他爬出洞穴,用左手拄着剩下的木桩站了起来。他拨出木桩想要追赶上去。刚走几步便跪了下去。已被野狗咬烂的右腿一阵剧痛,肌肉痉挛起来。他再也迈不动步了。
“回来!你们回来!”
迹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而回来的只是阵阵风声。待余音消逝以后,林海中便再也听不到他的声息。他觉得远处似乎响起了野狗的狂吠声。倾耳听去,又好象是一种幻觉。进入耳畔的只有阵阵风声。
迹边又爬进洞穴里。地上放着野狗的后腿骨。看到它以后,凄寂悲凉之感直透肺腑。迹边抱着隐隐作痛的腿蹲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去做什么,即便做,也已经于事无补。他完全被人抛弃了。右胳膊右腿丧失了活动能力,即便想架拐,由于右胳膊不听使唤,也只能望洋兴叹。倘若野狗群再度袭来,他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捡来木桩堵住洞口,也毫无疑问会被野狗吃掉。如果有同伴在此,还可以从正面抵挡一阵,可是仅凭胳膊腿都不听使唤的述边一人这就绝无可能。就算野狗不会再来,饥饿也不会使他活到份口痊愈到能够行走的那一天。
死,已经近在咫尺。
迹边诅咒起明石来,接着便是川原、秋元、神林和仓田。他们是一群只顾自己的残酷的人。恐怕…,迹边在心中暗想:明石之所以带上了神林,不过是要拿她做保护自己的挡箭牌罢了。如果遭到野狗的袭击,他就会把神林丢给野狗,自己趁机逃走。由于手里有剩余的狗肉,所以,在遇到危险以前,可以把神林作为发泄性欲的工具。秋元和川原无疑也会使用这一手的。迹边的眼前出现了他们将仓田淑子作为牺牲品抛与野狗的情景。
不过迹边认为,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可能逃脱灾难,因为林海中潜伏着近三十条凶恶的野狗。他们躲不过野狗的嗅觉。明石也好,包括其他几个人在内,她们均不了野狗的嗅觉是何等灵敏。也许就在他们刚离开这儿不久,野狗就已经察觉了。或者可以说他们正在遭到野狗的袭击。迹边心想:归根结底一句话,从他们进入林海那时起,等待着他们的便是死的追踪。
翌日傍晓时分,在相去不远的林子里响起了一阵野狗的狂吠声和人的惨叫声。迹边抱住了木棒。那惨叫在他听来就是死的宣判。凄怆之感袭绕着他。他紧握木棒的左手在瑟瑟发抖。
野狗的袭击很快便开始了。从树林中窜出了一大群野狗,看上去有几十条之多。它们蜂拥而至,看不到以往的犹豫与踌躇。它们似乎知道这里只剩下一个行动不便的迹边。
迹边膝行来到洞口。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身体也变得僵硬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野狗已经吃掉了那五个曾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伙伴,每条狗的脸上都被鲜血染得赤红。
野狗呼地拥了上来。迹边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着操起了木棒,捅倒了几条野狗。野狗糜集在狭小的洞口外,怒吼声震耳欲聋。迹边已经无暇再去思考什么,甚至忘掉了死的恐怖。两条野狗咬住了木棒,迹边无力将它拔出。
其它的野狗拱动起洞口的木桩来。木桩被除掉了。几条野狗冲到迹边的眼前。迹边靠着洞壁,一边喊叫一边挥动着短木棒。一条野狗躲过木棒,一口咬住了迹边的脚。没有痛感。另一条野狗狠狠地咬住了迹边正在挥舞木棒的左腕。
吼叫声响彻整个洞穴。我就要死了!迹边在心中自语。
这是怎么了?迹边感到莫名其妙。但见一条白色的野狗发出了瘆人的狂叫声,接着便向它的同伴咬去。那白色的野狗就象恶神阿修罗一样发起疯来。怒吼与惨叫,野狗互相冲撞,乱作一团,狭窄的洞穴里骚乱不堪。
骚乱转瞬间便平息了。野狗都向洞外跑去。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突变。跑出了洞穴的野狗立刻消失在林海之中。
一条野狗返了回来。浑身的白毛污浊不堪,看上去黑糊糊的。从脸部到前胸,已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迹边想要拾起木棒,可左腕已经不听使唤。他向野狗望去。站在他正前方的野狗正在轻轻地摇摆着尾巴。它越摇越起劲,竟微躬着身躯向迹边身旁靠来。
“五、五郞!是五郞吗?”
迹边大声呼喊起来。是不是五郎,眼下还难下定言。四年以前,他在距此三十公里的山岭把五郞给弄丢了。那五郞居然会…。迹边直勾勾地望着已经来到他身边的野狗。
那野狗一脸凶相,看到它便会使人联想到狼。也许因为它浑身是血的缘故。从其眼窝中射出了两道锐利而又冰冷深沉的棕色的光。真令人望而生畏。
“五郞,是五郞吗?”
迹边勉勉强强地晃动了一下他那已经被咬得皮开肉绽、失去了知觉的沉甸甸的手。野狗迅速地伸出舌头,舔舐起他的手来。
迹边蹭动着他那份伤痕累累的身躯,把沉重的手臂搭到了狗的身体上。那狗一动不动地擎受着迹边的躯体。我得救了!迹边在心中自语道。他感觉不出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他不敢相信这是一种事实。
“野狗王是五郎,是你吗?”迹边喃喃自语,可是否发出了声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迹边,他颓然向狗的身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