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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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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先下手为强

 "我这就去。"我脱口而出,感觉她愈来愈愤怒,而我可不想火上加油。这场化装舞会的每个细节都得令人心悦诚服才行,她绝不能泄露她知道原来自己摔的那一跤并非出于她自己的笨拙。我走出房间和蕾细擦身而过,她用托盘捧着一个茶壶,而耐辛尾随于后。茶壶里装的可不会是茶。当我经过前厅里一群仕女的身边时,刻意让自己露出担忧的神情,而她们对于王后要求国王的私人医师前来此地的反应也够真诚。我希望这足以把帝尊从他的巢穴里引出来。

 我溜进耐辛的房里,只留一道门缝。我等待着。当我在等待时,想到一位老人将在药效退除后再度承受病痛。我曾经历过那种痛苦,如果考虑到那一点,再加上有个人毫不体贴地问东问西,我还能保持沉默和昏迷吗?接着,感觉仿佛过了好几天似的,终于听到走廊传来裙摆晃动声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有慌乱叩着黠谋国王房门的声响。我不用知道谈话内容,光听语调就知道是一位惊恐的女士在恳求守门人,然后是帝尊愤怒的质问,但突然间转变为假惺惺的关怀。我听到他把不知流放何处的瓦乐斯叫来,也听到他语带兴奋地派人立刻赶去照料王后,因为她流产了。

 这群仕女再度经过我的门边。我站着不动屏住呼吸,接着听到一阵小跑步和嘀咕声,毫无疑问瓦乐斯正带着各式药方赶过去。我就这么等待,轻缓安静地呼吸,试着耐心直到确定自己的计谋失败为止。接着,我听到帝尊从容不迫地大步行走,然后另一个人的跑步声盖过了他。"这是瓶好酒,你这白痴,别撞到了。"帝尊责备那人,接着他们就走远了。我继续等待,确定他已经获准进入王后的住所后,我强迫自己再默数到一百,然后溜出门找国王。

 我轻叩着门,不是很用力地敲,只是持续不断地叩着,稍后就听到门里的人问是谁在敲门。

 "斐兹骏骑。"我大胆地说道。"我请求晋见国王。"一阵沉默,接着是:"谁都不许进来。""是谁的命令?""帝尊王子。""我有国王赐予的信物,而且他亲口告诉我只要我拿着它,就随时都能见他。""帝尊王子特别交代不能让你进来。""但那是以前…"我降低声调,含糊地说了些毫无意义的音节。

 "你说什么?"我又是一阵嘀咕。

 "说出来。""这件事可不能让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听到!"我愤慨地反驳。"现在可不是散布恐慌的时刻。"果然奏效。他打开一道细细的门缝。"到底是什么事?"他嘶声问道。

 我靠近门并张望走廊四周,然后盯着门缝里的人看。"你一个人在?"我疑神疑鬼地问道。

 "没错!"他很不耐烦,"现在可以说了吧?最好说出像样点儿的话。"我靠向门,并把手举到嘴边,不愿让我的秘密透出半点风来。守卫也更靠近门缝,我迅速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立刻布满白粉。只见他跌跌撞撞向后退,狂乱地抓着眼睛,就要窒息了。没多久,他就倒在地上。夜雾:快又有效的致命毒粉。我发现自己安然无恙,但对我这位因中毒而双肩扭曲的朋友而言,那就非同小可了。这名守卫不可能站在黠谋房间的前厅里,却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还是先下手为强。

 我从门缝溜进房里,大费周章将门上的链条拆下,然后听到熟悉的吼声。"离开这里,别管那道门了,快走吧!别拉开门闩,你这傻子!"我瞥见一张麻子脸,然后房门就在我眼前重重地关上。切德说得没错,最好让帝尊看到紧紧锁上的门,然后劳神费事地让他的手下把门劈开进房。只要帝尊在门外多呆一分钟,切德就多一分钟的时间陪伴国王。

 接下来的差事可比我刚才做得事情还困难。我下楼走到厨房和厨娘亲切地交谈,然后问她楼上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王后该不会是流产了吧?她立刻丢下我,寻找知道详情的人问个明白。我走到厨房对面的守卫室喝了一点儿酒,也强迫自己吃些东西,但吞下去的食物就像碎石般躺在我的胃里。没什么人和我交谈,但我确实在场。关于王后跌倒的谣言在我周遭传来传去。高壮且动作迟缓的提尔司和法洛侍卫也在此地,多半是这些外地公爵的随从,他们在这儿和公鹿堡的侍卫们亲切地交谈。听着他们热切谈论失掉孩子就表示帝尊将获取王位,这感觉好像他们在赌马似的,带给我的痛苦远甚于不悦。

 唯一能与这个谣传相抗衡的是,有位男孩在城堡庭院的古井边看到麻脸人,而且听说这小子是在接近午夜时看到他的。没有人想知道男孩在那里做什么,或者他是如何在黑暗中目睹此一不祥预兆,他们发誓将远离那口井里的水,因为毫无疑问这恶兆已经破坏井里的水质了。

 所以这些人都只喝啤酒,但依我看来,他们并不需要担心这井水水质真的被破坏了。于是我留在这里直到帝尊派人传话下来,说他需要三名壮丁立刻拿着斧头到国王的房间去。那可又引起大家热烈谈论这个新的话题,我也趁机悄悄离开此地走向马厩。

 我本来想找博瑞屈,顺便看看弄臣有没有找到他,却在准备上楼时看到莫莉从她房前陡峭的楼梯走下来。她低头看到我一脸惊讶的表情就笑了出来,但随即收起笑容,眼神中的笑意亦不复见。

 "你为什么找博瑞屈?"我问她,接着立刻发现我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鲁莽了。我一直担心她是去求援的。

 "他是我的朋友。"她简洁地回答之后,就想推开我继续走,我也不假思索地站稳。"让我走!"她凶狠地吼着。

 但我反而一把抱住她。"莫莉,莫莉,求求你。"我嘶哑地说着,她却毫不留情地推开我。

 "让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就算短短几分钟也好。我无法承受你那样看着我,况且我发誓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我把你给拋弃了,但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我无法陪你,这也非我所愿啊!"她忽然停止挣扎。

 "求求你?"我哀求她。

 她瞥了瞥阴暗的谷仓。"我们就站在这儿说话,赶快说完。就在这里。""你为什么对我生这么大的气?"

 第161节:世上最寂寥的声明

 她几乎快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看着她咬牙把话吞回去,顿时冷淡了起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把你当成我生命的中心支柱?"她反驳我,"你凭什么觉得我只关心你,而没别的事情好操心?"我张口结舌地望着她。"或许因为这也就是我对你的感觉。"我沉重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她十分恼怒,像纠正坚持天空是绿色的孩子般纠正我。

 "就是这样的。"我很坚持,试着将她抱的更紧,但她只是僵硬地呆在我怀里。

 "你的王储惟真对你来说更重要,黠谋国王也是,珂翠肯王后和她的孩子更不用说了。"她屈指一一指明,好像在计算我的过错。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我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在哪里,"她冷冷地说道,"而你并没有把我摆在第一位。""惟真已经…不在这里保护他的王妃、孩子和父亲。"我试着讲道理。"所以,此时此刻我一定要把个人生死和我最钟爱的人置之度外,将他们摆在最优先的位置。不是因为我比较爱他们,而是…"我无用地挣扎着该说什么。"我是吾王子民。"我无助地说道。

 "但我不属于任何人。"莫莉让这句话成了这世上最寂寥的声明。"我将照顾自己。""不会永远是这样的。"我提出抗议。"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自由身,可以结婚,然后…""你还是得服从国王的命令。"她帮我把话说完。"不,斐兹。"她的语气充满决绝和痛苦,接着就推开我走下楼梯。当她走下两个阶梯时,冬季所有的寒气似乎充斥在我们之间,然后她开口了。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她几乎温柔地说道,"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如同国王对你而言般重要,比我个人的生命和我最钟爱的还重要。就像你之前的说法一样,你可不能怪我。"她回头仰望我。

 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什么,只见她别过头去,仿佛不忍心继续看我。

 "为了那个人,我要离开这里,"她告诉我,"到一个比这里安全的地方。""莫莉,求求你,他无法像我这么爱你。"我哀求她。

 她没看我。"你的国王也不能像我…以前那么爱你。但是,这和他对我的感觉无关,"她缓缓说道,"而是我对他的感觉。他必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也需要我这么做。了解这一点。并非是我不再关心你,而是我无法把那份感受摆在他的福祉之前。"她又走下两个阶梯。"再见,新来的。"她没再多说什么,但这些话却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我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离去,顿时觉得这感觉太熟悉了,这痛苦也太刻骨铭心了。我飞奔下楼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楼梯下的暗处。"莫莉,"我说道,"求求你。"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没有反抗我。

 "我该给你或告诉你什么,才能让你了解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就是不能让你走!""你再怎么说也无法留住我。"她低声说着。我感觉她抒发了一些情绪,些许愤怒、勇气和决心,但我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形容。"求求你。"她说道,这些话令我痛心,只因她在哀求我。"就让我走吧!别为难我,也不要逼我哭出来。"我放开她的手,她却没走。

 "很久以前,"她谨慎地说道,"我说过你就像博瑞屈一样。"我在黑暗中点点头,也不在乎她看不到我。

 "你在某些方面很像他,其他方面又不像。我要像他为耐辛和他自己做决定般为我们做决定,那就是我们毫无未来可言。你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我们的处境也相距太远了,远到无法用任何的爱意衔接起来。我知道你很爱我,但是你的爱…和我的爱不同。我希望彼此分享生命中的一切,你却希望把我关在盒子里和你的生活分离。我不是当你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时,转而打发时间的对象,我甚至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时到底在做什么,你根本从不和我分享那些。""你不会想听的。"我告诉她。"你也不会想知道的。""别再对我那样说。"她生气地轻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就是无法忍受这点,你甚至不让我替自己做那个决定?那么你也不能为我做那个决定,因为你无权这么做!如果你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说,我怎能相信你爱我?""我在杀人,"我听到自己说了出来,"为了国王而杀人。我是刺客,莫莉。""我不相信你!"她轻声说道,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的恐惧和轻视同样深刻,她终于有些感觉到我对她说实话了。最后,在她等待我承认这是道谎言时,一阵短暂却阴森可怕的寂静在我们之间扩散开来。她知道这个谎言其实是真的,却替我否认。"你是刺客?你甚至无法冲过城门守卫来看我为何在哭!你没有勇气为了我对抗他们!你现在却要我相信你为国王杀人。"她用充满愤怒绝望的哽咽语调说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为何偏偏是此刻?想让我印象深刻?""如果我想这么做,或许早就告诉你了。"我承认,而且这也是真的。我害怕莫莉因我说实话而离开我,所以才滴水不漏地保守秘密,而我的顾虑是对的。

 "谎言,"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谎言,全都是谎言,打从一开始就是。我真蠢。人们都说如果有人打了你一次,就会打第二次,说谎也是同样的道理,而我却留下来听信谎言,真是无可救药的傻子!"最后一句残忍的话对我重重一击,让我退了几步,而她也站得离我远远地。"谢谢你,斐兹骏骑。"她用一板一眼的口吻冷冷地说道。"你让事情变得容易多了。"她掉头就走。

 "莫莉。"我一边哀求,一边伸手拉住她的手,但她甩开了,然后举起手赏了我一个耳光。

 "别碰我,"她低声警告,"看你还敢不敢再碰我!"接着她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自己正站在博瑞屈房间楼梯下的暗处,不仅仅因寒冷而发抖。不,没什么别的了。我紧闭双唇,不是微笑也不是发怒。我一直害怕自己的谎言会让我失去莫莉,但真相却在一瞬间将我用一整年的谎言支撑起的一切打碎,而我纳闷自己必须从中学到什么?我非常缓慢地上楼,然后敲敲博瑞屈的房门。

 "是谁?"这是博瑞屈的声音。

 "是我。"他开门让我进去。"莫莉来这里做什么?"我开口发问,不在乎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什么,也顾不得绑着绷带坐在博瑞屈桌上的弄臣。"她需要帮助吗?"

 第162节:我不是个善变的人

 博瑞屈清了清喉咙。"她为了药草而来,"他为难地说道,"但我帮不上忙,因为我没有她要的东西,然后弄臣来了,她就留下来帮我照顾他。""耐辛和蕾细有很多药草。"我说道。

 "我也那样告诉她。"他转身清理为了帮弄臣疗伤而拿出来的物品。"但她不想找她们。"他的语气透露着玄机,似乎在刺激我,迫使我提出下一个问题。

 "她要离开了,"我小声说道,"她要离开了。"我坐在博瑞屈炉火前的椅子上,握紧搁在两膝之间的双手,然后发现自己正前后摇晃着,便试着想让自己停下来。

 "你成功了吗?"弄臣平静地问道。

 我停止摇晃。我发誓自己刚开始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错。"我平静地说道。"没错,我想我是成功了。"我也成功地失去莫莉,成功地耗尽她的忠诚和爱情,把她的爱视为理所当然,更成功地始终如一做好刺客该做的事,而且为了效忠国王而失去任何让自己拥有自我人生的机会。我看着博瑞屈。"你爱耐辛吗?"我突然问道。"你何时决定离开她?"弄臣可愣住了,两眼瞪的大大的。所以,原来还是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我从没见过博瑞屈的脸色如此凝重,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在克制自己。我觉得他可能会杀了我,但或许他只是想隐藏内心的痛苦。"求求你,"我继续说着,"我一定得知道。"他瞪着我,接着谨慎地开口。"我不是个善变的人,"他告诉我,"如果我曾经爱她,就会一直爱着她。"这就是了。这样的感情永远不会消逝。"然而,你还是决定…""总要有人做决定。耐辛办不到,所以一定得有人为我们终止这场折磨。"就像莫莉为我们做决定一样。我试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脑袋却空空如也,只得看着弄臣。"你好一点儿了吗?"我问他。

 "比你好多了。"他真诚地回答。

 "我是说你的肩膀,我以为…""只是扭伤了,并没有骨折,比你受伤的心好多了。"好个急智善意的戏谑,我真不知道他居然能如此满怀同情地嘲弄我,这份好意几乎让我崩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心碎地说道。"我要怎么活下去?"博瑞屈轻轻把一瓶白兰地放在桌子中央,并在酒瓶周围摆了三个酒杯。"我们得喝一杯。"他说道。"庆祝莫莉在别处找到了幸福,我们将衷心祝福她。"我们一饮而尽,接着博瑞屈又倒了满满三杯酒。

 弄臣摇晃杯中的白兰地。"刚才这么做明智吗?"他问道。

 "就在刚才,我受够了当个聪明人。"我告诉他。"我宁愿当傻子。""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告诉我,却仍与我一同举杯,为所有的傻子干杯;而第三次是为了我们的国王干杯。

 我们的确很努力想要喝醉,但命运可不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博瑞屈的房门传来一阵坚定的敲门声,一定是提着篮子的蕾细,只见她迅速进门并赶紧关上门。"帮我把这东西处理掉,好吗?"她提出要求,然后当着我们的面把篮子里的死鸡放在桌上。

 "晚餐!"弄臣满心欢喜地宣布。

 蕾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们当时所处的状况。看来这可让她怒不可遏。"当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誉下赌注时,你们却在这儿喝个烂醉!"她把矛头转向博瑞屈,"为什么你二十年来都没学会这么做并不能解决事情!"博瑞屈一点儿也不退缩。"有些事情是无法解决的。"他满腹哲理地指出。"喝酒让我更容易忍受那些事情。"他轻而易举地起身稳稳站在她面前,长年饮酒似乎让他学到处理这类事情的诀窍。"你需要什么?"蕾细抿着双嘴,稍后便决定接续他的对话。"我要处理掉那玩意,而且需要治疗淤伤的药膏。""这儿的人都不找医师了?"弄臣自顾自地发问,蕾细并不予理会。

 "我来这里的理由就是这个,所以最好带着药回去,免得有人想看。其实我是来找斐兹,问问他是否知道有侍卫拿着斧头劈开黠谋国王的房门。"我沉重地点点头,并不打算像博瑞屈那样优雅地站立,倒是弄臣跳起来大喊:"什么?"他突然责骂我,"我以为你说你成功了!这是哪门子的成功?""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所能达到的最佳境界。"我反驳。"不是成功就是失败,我们已经尽力了。况且,你好好想想吧,那是一扇结实的橡木门,他们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破门而入,就算进去了也会发现国王卧室的内门也同样锁得死死的。""你是怎么办到的?"博瑞屈平静地问道。

 "不是我。"我脱口而出,接着看着弄臣。"我言尽于此,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彼此信任。"我转头面对蕾细。"王后和耐辛还好吧?我们的化装舞会进行得如何?""顺利得很。王后因跌倒而受伤,而我自己也不确定她是否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摔倒导致的流产有时不会立刻发生,不过我们就别再操心了。但瓦乐斯可白忙了一场,这家伙自称是医师,对药草的学问却懂得太少。至于王子嘛…"蕾细表现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不再说什么了。

 "除了我之外,难道没有人担心让流产的谣言传开来会很危险?"弄臣轻快地问道。

 "我没时间想别的办法。"我反驳。"大约一天之后,王后就会否认这个谣传,并且表示孩子看来应该没事。""所以,我们一时之间还挺安全的。"博瑞屈说道。"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眼睁睁看着国王和珂翠肯王后被送到商业滩去?""信任。我只要一天的信任。"我谨慎地说道,希望这就足够了。"还有,我们现在得各自分散,尽可能按部就班过日子。""没有马的马厩总管和没有国王的弄臣。"弄臣说道。"博瑞屈和我可以继续喝下去,我想这就是非常时期的正常生活。至于你嘛,斐兹,我不知你这阵子给自己取了什么封号,更别说你平常都在做些什么。所以说…""没有人会继续坐着喝酒。"蕾细未卜先知般地吟颂着。"诚如斐兹所言,把酒瓶放到一边去,保持头脑清醒,然后各自解散。我们在这里的言行举止足以让我们因叛国而遭吊刑处决。当然除了你之外,斐兹骏骑,你会被毒死,因为有王室血统的人不容接受吊刑。"她这番话产生了毛骨悚然的效果。博瑞屈拿起软木塞把酒瓶重新封好,而蕾细则带着装有博瑞屈给的药膏的篮子先行离去,弄臣稍后也跟随她离开。当我告别博瑞屈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好这只家禽,正拔着最后几根牢固的羽毛,可见此人确实物尽其用。

 第163节:这是狼的幽默

 我外出闲晃了一阵,并且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踪我。珂翠肯应该在休息,而我不认为自己受得了耐辛的唠叨,或者她刚才所洞悉的一切。如果弄臣在他自己的房里,就表示他不想有人陪他,若是在别的地方,那我就不清楚是哪里了。来自内陆的人像瘟疫般入侵整个公鹿堡,真可媲美病犬身上的跳蚤。我散步到厨房偷拿了些姜饼,接着阴郁地到处乱晃,试着不思考并表现出漫无目的样子,同时回头走到我曾经藏匿夜眼的小屋。屋里现在空空如也,里里外外都荒凉的很。夜眼很久没藏身此处了,而选择它偏爱的密林山丘,就在公鹿堡后头。但是,不一会儿我就看到它的影子经过门槛,穿越敞开的大门进到屋里。

 或许原智牵系最令人心安的一点就是永远不用解释。我不需要对它重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也无须寻找字句描述看着莫莉离我而去是什么滋味,它更不会发问或满怀怜悯地与我交谈。人类的事情对它来说意义不大,它只依照我的感受强度行动,而不问原因。只见它走过来陪我坐在肮脏的地板上,让我用一只手抱住它,然后我就把脸靠在它的颈毛上。

 人类组成的群体还真不中用啊!过了一会儿它对我这么说。当你们都朝不同的方向奔跑时,怎么还能一起狩猎?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因我不知道答案,而它也不指望得到解答。

 它俯身啃着前脚的搔痒处,然后坐起来抖动全身,接着发问,你现在会为伴侣做些什么?不是所有的狼都有伴侣。

 首领都有,不然狼群将如何繁衍?我的首领有一位伴侣,而且她怀孕了。或许狼群的做法是对的,倒是人类需要注意些。或许只有首领需要配偶,这是兽群之心多年前所做的决定,也就是说他无法同时拥有配偶和他全心效忠的首领。

 那个家伙更像狼,只是他嘴硬不向任何人承认罢了。它稍作停顿。姜饼?我拿给它,只见它在我眼前贪婪地狼吞虎咽。

 我错过了你在夜晚的梦。

 这不是我的梦,而是我的人生。我随时欢迎你来,只要兽群之心不对我们发怒。共同分享生活比较好。我停了一下。你或许宁愿分享女性的生活。

 我的弱点就是过于渴求。

 它眨了眨深沉的双眼。你爱太多人了,而我的生活可单纯多了。

 它只爱我。

 你说得没错,而我唯一的难题是知道你永远无法相信事情就是那样。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夜眼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又抖动全身。我不喜欢这老鼠灰尘,但在我离开之前,可否用你那灵巧的双手抓抓我的耳朵。若是我自己搔抓的话,还真难不留下爪痕。

 于是我帮它搔耳朵、喉咙下方和颈背,直到它像小狗般侧身倒在地上。

 "猎犬。"我满怀深情地告诉它。

 那份羞辱将让你付出代价。它翻身站起来,透过我的袖子狠狠咬了我的手,接着飞奔出门消失无踪。我卷起袖子审视皮肉上深深的白色齿痕,并没真正流血。这是狼的幽默。?短暂的冬日已经结束。我回到城堡强迫自己走进厨房,让厨娘告诉我所有的八卦。她用一大堆梅子蛋糕和羊肉喂饱我,同时告诉我王后可能会流产,还有那群人如何在国王的一名侍卫因中风丧命之后,用斧头劈开国王卧房的外门。"他们也砍破了第二道门。帝尊王子从头到尾都很担忧,也一直催促他们动作快点,因为他怕国王遭遇不测。但是,当他们进门之后,国王却没被震耳欲聋的劈门声惊醒,反而像婴儿般熟睡,他们也无法唤醒他,更别提对他解释为什么要把门劈开。""真有意思。"我表示同意,然后她继续说着城堡中其他比较无关紧要的八卦。我发现这些谣传大多围绕着谁会和谁不会在迁居商业滩的名单上打转,而厨娘会搬过去,因为她的醋栗馅饼和千层蛋糕实在太可口了。她不知道谁会在此接掌厨师一职,但毫无疑问将是其中一名侍卫。帝尊让她带走所有最好的锅子,她也因此心怀感激,而最让她怀念的却是西侧的壁炉,因为它的通风设备恰到好处,肉架的高度也刚刚好,这可是她所用过最好的壁炉。我聆听她滔滔不绝地诉说,努力只想着她说的话,并且对她极为重视的生活细节表达兴趣。我发现王后的侍卫会留在公鹿堡,还有少数仍身穿国王贴身侍卫制服的人。自从他们失去进入国王房里的特权之后,个个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但帝尊坚持这些人必须留下来,好维持公鹿堡的王室风范。迷迭香和她的母亲也会离开,若知道她们服侍的人是谁就一点儿也不觉意外,然而费德伦和芳润都不会走。如此一来,她会非常想念芳润的歌声,不过她或许很快就会习惯内陆歌者的颤音唱腔。

 她没有想到要问我是否也会离开。

 当我上楼回房时,试着想像公鹿堡会变成什么样子。用餐时主桌会空荡荡的,端上来的食物将是军队厨师最熟悉的行军餐,只要还有存粮可以烹调的话。我想我们在春季前会吃到许多野生猎物和海草,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倒是替耐辛和蕾细担心。我早已习惯陋室和粗茶淡饭,但她们可不习惯,不过至少芳润还会留在这儿歌唱,只要他那多愁善感的个性不让他陷入遭遗弃的愁苦深渊中。费德伦已经没什么孩子可教了,所以或许他就能陪伴耐辛研究造纸的方法。我鼓起勇气试着为大家描绘一个未来。

 "你到哪里去了,小杂种?"端宁忽然从一道门里走出来,她希望看到我受惊吓的模样,但我的原智早就警觉到那儿有人,我让自己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走开!""你闻起来像只狗一样。""至少我先前的确是跟狗儿在一起。但我们剩下的狗都关在马厩里了,外面应该不会有狗乱跑才是啊!"她立刻察觉我礼貌回答中的羞辱。

 "你闻起来像只狗一样,因为你和狗简直没什么两样,野兽巫师。"我几乎忍不住想要"问候"她母亲。不过我倒真的突然想起她的母亲。"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学写字的时候,你母亲总是让你穿上黑罩衫,因为你都会把墨水溅到衣服上?"她绷着脸瞪我,在心中细细咀嚼这评语,试着找出羞辱、轻视或吊诡之处。

 "那又怎样?"她终于心有未甘地问了。

 第164节:把事情公布于世

 "没怎样,我只不过突然想起曾经有段时间都是我帮你收拾残局的。""那和现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愤怒地宣称。

 "你说得对,是没有关系。这是我的房门,难道你想跟我进房吗?"她吐了吐口水,不完全对着我,不过还是落在我脚边的地板上。我想,如果她没办法和帝尊一同离开公鹿堡,就不会这么做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因此她任意玷污这片土地,我也因此明白她根本不认为自己会再回到这里。

 我进房小心翼翼上好门闩并锁好门,然后再加上一根厚重的木条卡住门,接着检查房里仍紧闭的窗户,看看床底,最后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假寐,等待切德召见我。

 当我听到微弱的叩门声,就从瞌睡中醒来。"是谁?"我喊着。

 "我是迷迭香。王后想见你"等我把门闩和锁全部松开之后,这孩子早就不见了,虽然她只是个小女孩,但她那透过房门传进我耳中的讯息仍令我胆战心惊。我匆忙梳理整齐之后就冲到王后的房间,在途中注意到黠谋国王的橡木门残骸,只见一位我不认得的粗壮内陆侍卫守在缺口处。

 珂翠肯王后斜倚在壁炉边的躺椅上,她的仕女们三三两两散落在房里各个角落交头接耳,王后自己却孤寂地闭上双眼,看起来异常疲惫,不禁使我怀疑迷迭香的讯息是否有误。接着,希望夫人带我到王后身边,搬了一张矮凳子让我坐下,然后端了一杯茶给我,我也一口气喝完。当希望夫人走回去泡茶之后,珂翠肯就睁开眼睛。"接下来呢?"她用微弱低沉的语调询问,我得更靠近才听得到她说了什么。

 我狐疑地望着她。"黠谋现在睡着了,但总不会永远睡下去。他服用的药草药效快消退了,到时候我们又将回到原点。""王储的继任典礼即将来临,或许王子会因此忙上一阵子。毫无疑问地,他将试穿新衣,以及安排所有他引以为荣的细节,也许他就没时间纠缠国王。""在那之后呢?"希望夫人把我那杯茶端回来,我喃喃道谢然后接过茶杯。当她将一把椅子搬到我们身边时,珂翠肯虚弱地微笑问她是否也能帮她倒杯茶,希望夫人就立刻遵照王后的吩咐转身离去,她如此迅速的反应可让我觉得挺羞愧的。

 "我不知道。"我喃喃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我知道国王呆在我的群山王国里会很安全,且会受到尊敬和保护,或许姜萁知道…喔,谢谢你,希望。"珂翠肯王后接过这杯奉茶啜饮着,希望夫人同时坐下来。

 我对着珂翠肯微笑,接着字斟句酌地开口,相信她能体会我的意思。"但是,群山毕竟路途遥远,吾后,而且正当气候酷寒的时刻,等信差到了那里寻求您母亲的药方时,就快入春了。或许别的地方也有您需要的处方,像是毕恩斯或瑞本,如果我们开口,他们应该就会提供。您知道,那些尊贵的公爵们不会拒绝您的任何要求。""我知道。"珂翠肯虚弱地微笑。"但是现在他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让我迟迟不敢提出要求,况且我们称为长寿的根茎植物只在群山里生长。我想,意志坚定的信差应该能够抵达那儿。"她又啜了一口茶。

 "那么要派谁执行这项任务,嗯,将是最大的难题。"我指出。她当然明白让一位年老的病人在冬季前往群山是多么艰辛,而且他也无法一人成行。"踏上这趟旅途的人必须相当可靠且意志坚强。""听起来这样的人会是一名女性。"珂翠肯的妙语让希望夫人开心地笑了,虽然是个极妙的讽喻,但她更高兴看到王后的心情好转。珂翠肯稍作停顿,茶杯还在嘴边。"或许我得亲自出马好让事情顺利进行。"她微笑补充道。我则瞪大了眼睛,但她的神情可是很严肃的。

 然后我们就谈论轻松的话题,我也答应尽全力帮珂翠肯寻找一帖药方,大多是她杜撰出来的药草,而我相信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我起身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里时,不禁纳闷该如何赶在切德进行计划之前阻止她行动。这可真是个绝佳难题。

 我还来不及带上所有的门闩,锁好门,就感觉背后一阵风,一回头就看到切德房间的入口敞开。我疲惫地爬上楼梯,虽然极度渴望好好睡一觉,却也明白就算躺下了我也无法合眼。

 我一进切德的房里就闻到诱人的食物香味,顿时发觉自己饿坏了,而切德早就坐在小桌旁等待着。"坐下来吃东西。"他简短说道。"我们得共商对策。"我咬了两口肉派,他便温和地问道:"你想我们能让黠谋呆在这房里多久,并且不被发现?"我一边嚼一边吞食物。"我?从来没发现要从哪儿进入这房间。"我平静地指出。

 "喔,但它们确实存在,食物和其他日常用品也常进进出出的,有些人因此就察觉到了,但他们却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我的房间和城堡中的一些房间相通,那儿经常存放我所需要的物品。当百里香夫人仍健在的时候,为她而备的粮物和衣物补给可让我的日子比现在好过多了。""你在帝尊前往商业滩之后将如何过日子?"我问道。

 "恐怕无法像现在这样了。毫无疑问,有些差事无法按照既定程序进行,如果其他的例行公事依然存在的话。但是,目前的存粮已经愈来愈少了,人们也会想知道为何要在城堡的废墟中囤积补给品,但我们现在谈的是黠谋的福祉,而不是我的。""这就要看国王要如何消失无踪了。如果帝尊认为他以寻常的方式离开城堡,那么你或许可以让他在这里躲一阵子,但如果帝尊知道他人还在公鹿堡,就会不惜一切找到他。我怀疑他会先派人拿铁锤敲毁国王卧房的墙。""很直接,却挺有效。"切德表示赞同。

 "你有帮国王在毕恩斯或瑞本找到安全之处吗?""那么快?当然没有。我们得先把他藏在这里,因为可能要花上几天,甚至几周才能准备好在那儿的落脚处,然后再把他从城堡偷渡出去。这表示我们要找些接受贿赂的人,并且知道他们何时会在城门守卫。不巧的是,受贿做这件事的人,稍后也将受贿把事情公布于世,除非他们遭遇意外。"他看着我。

 "先别担心那件事情,还有其他方法溜出公鹿堡。"我告诉他,心中想着我的狼同伴所用的方式。"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珂翠肯。如果她不尽快知道我们的计划,就会擅自行动,她的想法和你的计划不谋而合,今晚她提议把黠谋送往群山以策安全。"

 第165节:这会是谁做的?

 "一位孕妇和年老的病人在冬至踏上旅途?荒唐。"切德稍作停顿,"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出其不意之计,帝尊他们绝不可能跑到那条路上找人。再说,帝尊所制造的迁徙人潮都朝公鹿河前进,多一位妇女和她生病的父亲也挺难引起注意的。""但还是很荒唐。"我提出抗议,一点儿也不喜欢看到切德饶富兴致的眼神。"谁会陪他们一道?""博瑞屈。这可以防止他因为无聊而酗酒,把自己的命都喝掉了,也可以帮他们看管马匹和打理其他事情。他会去吗?""你知道他会,"我勉为其难地回答,"但黠谋可禁不起这么艰难的旅途。""对他来说,熬过这段旅程可比和帝尊周旋容易多了。无论他身在何处,侵蚀着他的东西仍会持续毁了他的生命。"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是,我可说不上来这侵蚀着他的玩意儿最近为何变本加厉了。""寒冷的气候和艰难的旅程对他来说可毫无益处。""部分路段会有客栈,我可以帮他们张罗这些费用。黠谋的外表变了很多,所以我们几乎不用担心他会被认出来。但王后就比较难处理了,因为只有少数女性的肤色、身高和她一样,不过让她穿上厚重的衣服就可以增加她的腰围,然后包上头巾,还有…""你不是认真的吧?""明天晚上,"他回答,"我们到了明晚就一定得行动,因为那时我给黠谋服用的催眠剂药效就会消退。至于帝尊打算谋害王后的计谋,或许要等她踏上前往商业滩的旅途后才会展开,不过一旦帝尊掌控了她,那么,旅途中将发生的意外可多着呢!在冰冻的河上翻覆的驳船、脱缰的马匹,还有腐坏的肉食。如果他的刺客有我们一半高明的话,他的计谋就能得逞。""帝尊的刺客?"切德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该不会认为我们的王子肯屈尊就驾,亲自在阶梯上抹猪油和煤烟吧?你想这会是谁做的?""端宁。"我脱口而出。

 "那么,很显然并不是她。不,应该是个害羞、温文儒雅且生活稳定的人。如果我们真能找出他可就好办了。噢,这样吧!我们现在先把这搁在一旁,尽管潜近另一名刺客可是极大的挑战。""欲意。"我平静地说道。

 "欲意什么?"他问道。

 我迅速且悄悄地对他提及欲意这个人,他一边聆听一边睁大了眼睛。

 "确是高招。"他佩服地说道。"会精技的刺客,真奇怪从来没有人想到。""或许黠谋想到了。"我平静地说道。"不过,或许他的刺客没学会…"切德靠在椅背上。"我对此存疑。"他推测似的说道。"黠谋的口风很紧,连我都不知道他是否如此想过。不过我自己倒认为欲意目前不过是个间谍。他绝对很难缠,你一定要特别提高警觉,但是我想我们用不着担心他会是刺客。"他清了清喉咙,"噢,这样吧!当务之急是加速进行逃脱之计,他们一定要从国王的房里逃走,而且你一定要再度把所有的守卫引开。""在王储继任典礼时…""不,我们可不能等那么久。明天晚上就得动身,不能再拖了。你不用花很多时间和他们周旋,我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我们一定要等!否则整个计谋根本无法进行。你希望我在明天晚上之前让王后和博瑞屈准备就绪,就等于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而博瑞屈也需要时间备妥马匹和补给品…""不要准备任何好马,只要一些老而无用的马就可以了,不然他们很快就会引起注意。另外我们还得替国王备妥轿子。""老马是很多,因为这些是我们仅存的马匹了。但是,博瑞屈可不愿让国王和王后骑着这些老马上路。"?"他自己得骑一头骡子。他们要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身上也不能带什么钱往内陆走。我们可不想引来强盗拦路打劫。"我嗤之以鼻地想像博瑞屈骑骡子的模样。"不能这样,"我平静地说道,"时间根本不够。一定要等到王储继任典礼当晚,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在楼下参与盛会。""该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切德强调,然后坐着深思片刻。"或许你说得没错,帝尊不能让国王在典礼中缺席。如果他不在场,就没有一位沿海公爵会相信的,所以就算没有其他东西,帝尊也一定会让黠谋服用止痛药草好驯服他。那么,非常好,就后天晚上吧!还有,如果你明天非找我说话不可,就在你的壁炉里放点儿苦树皮。别放太多,我可不想被熏出来,但分量要充足,我一闻到味道就会开门。""弄臣会想要跟随国王一起走。"我缓慢地提醒自己。

 "不成。"切德果断地说道。"他无法乔装成别人,他跟着去只会增加风险。况且,他必须留下来帮我们进行这个遁隐之计。""我不认为这会让他改变主意。""把弄臣交给我,我会让他明白国王必须干净利落地从此处消失,方能保全性命。我们一定要制造某种‘气氛‘,让国王和王后的消失看起来不像…喔,就这样吧!把那个部分交给我,我会让他们不想把墙壁打碎。至于王后就简单多了,她只需要早早从典礼上告退,宣称要好好睡一觉,把服侍她的仕女们都打发走,并且表示除非她召见她们,否则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让黠谋和珂翠肯在当晚走上好一段路。"他和蔼地对我微笑。"很好,我想这就是我们所能计划的了。不,不,我知道没有一件事情是固定不变的,不过如此一来反而比较好,我们会更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尽可能补充睡眠吧,小子,你明天可有得忙了。我现在也得赶紧准备。我一定要调制充足的药方并仔细包装,好让黠谋国王一路服用到群山。博瑞屈能识字,对吧?""行得很。"我让他放心,接着稍作停顿。"你昨天一整晚都呆在城堡里吗?午夜时呢?麻脸人似乎现身了。有人说这表示那口井给糟蹋了,其他人则将此现象视为帝尊继任典礼的恶兆。""哦?这么说来,可能是啰!"切德自顾自地咯咯笑了出来。"他们是该获知预示和恶兆,小子。到了那时,国王的消失和王后的失踪就会被视为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他像男孩似的露齿而笑,神情看起来年轻多了,绿色的双眼闪烁着昔日的淘气神采。"去休息吧,别忘了让博瑞屈和王后知道我们的计划,我来通知黠谋和弄臣,其他人就休想知道。在某些方面,我们得碰点儿运气,但其他的就包在我身上!"虽然他笑出声来,但这跟着我下楼的声音却似乎没那么有信心。

 第166节:叛变和卖国贼?

 帝尊王子是黠谋国王和欲念王后唯一在出生后存活下来的孩子。有人说产婆从未好好照顾王后,也未竭尽所能让她的婴孩保住性命;其他人则表示焦虑的产婆为了让王后不再承受生产的剧痛,就给她服用太多止痛药草。然而,只有两位死产的胎儿在她的子宫里留了七个月以上,大部分的产婆也将此归咎于王后的滥用麻醉药品,还有她老是把腰刀系在身上,刀刃还朝着她的腹部,因为众所周知这对分娩的孕妇来说可是个厄运。

 我睡不着。每当我将担忧黠谋国王的思绪推开时,莫莉就占据了我整个心头。我的心思穿梭在这群人之间,同时替自己编织了愁苦忧虑的外衣,而我答应自己一旦黠谋国王和珂翠肯脱离险境,就会想个办法赢回莫莉的芳心,从抢走她的人身边把她赢回来。我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便翻身凝视这片黑暗。

 当我起床时,夜色仍深。我偷偷摸摸地经过空荡荡的厩房和沉睡的动物,静悄悄地上楼前往博瑞屈的房间。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温和地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做噩梦?""如果有的话,我这辈子恐怕无法摆脱这个梦魇。"我平静地指出。

 "我也开始那么觉得。"他同意我的说法。我们在黑暗中交谈,他仍躺在床上,而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和他说话。我不劳驾博瑞屈起床生火或点蜡烛,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作息改变存疑。"若要照他说的在两天之内完成所有任务,就表示我们第一次就要把每一件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我就先来找你。你办得到吗?"他沉默不语,而我在黑暗中也看不到他的脸。"三匹健壮的马、一只骡子、一顶轿子,加上三人份的补给品,还得不让任何人发现。"又是一阵沉默,"我可不能让国王和王后就这样骑马步出公鹿堡城门。""你知道那只大狗狐狸曾经藏身的那片赤杨树林吗?让马儿等在那里,国王和珂翠肯会在那儿与你会合。"我不情愿地补充道,"那匹狼会帮他们带路。""他们一定得像我一样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可被这想法吓呆了。

 "我手头有什么资源就会用上。况且我的见解和你的不同。""它不过是一匹抓舔身子、在脏东西里头打滚、在母狼发情时发狂,而且只想着下一餐的狼,你才花多久的时间就接受它的价值观?那你这样算是什么东西?""一名卫兵?"我大胆提出。

 尽管满心不赞同,博瑞屈还是噗嗤一笑。"我是认真的。"他稍后说道。

 "我也同样重视国王和王后。我们必须专注于如何完成任务,况且我也不惜牺牲自己以达成使命。"他沉默了片刻。"所以,我要设法把四只动物和一顶轿子弄出公鹿堡,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在黑暗中点点头,然后问他:"办得到吗?"他勉强说道:"是有一两位马厩帮手挺得我信任,但我不想让别人帮这个忙,我不想看到有人吹嘘我吩咐他做的事情。不过我想可以让这些马看起来像那些被连在一起即将运往上游的动物。但是,我的小伙子们可不笨;我不会让傻小子在马厩里干活。一旦国王失踪的消息走漏,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找那些敬爱国王的人。"博瑞屈叹了一口气。"还有粮食。没办法带很充足的粮食,只能带着像行军军粮般的食物。那么,我也要准备冬衣吗?""不,准备你自己的就好了。珂翠肯会自己准备,而切德会帮国王打点。""切德。这名字听起来很熟悉,我好像很久以前听说过。""他原本好多年前就应该不在人间了,在那之前人们都可以在城堡周遭看到他。""这些年都像影子般过活。"他对此感到惊讶。

 "他还打算继续这样过下去。""你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他。"博瑞屈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受伤。

 "我知道。我只是…""我知道,那么,走吧!你告诉我的已经够多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带着马匹和补给品在那里等候。什么时间?""晚上吧,当宴会还在进行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他耸耸肩。"天一黑我就走到那儿等着。""博瑞屈,谢谢你。""他是我的国王,而她是我的王后,我尽我的本分,不需要你来感谢我。"我离开博瑞屈,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我在阴影中行走,延伸每一个知觉试着确定没人监视我。一离开马厩之后,我轻快地穿过仓库、猪栏和关了家禽的畜栏,从一道阴影跳到另一道阴影,直到我来到在老地方的小屋,夜眼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与我会合。怎么了?你为什么在我打猎时把我叫过来?明天晚上天黑时,我可能需要你。你能留在这里,不要离开城堡的范围,在我找你的时候赶来吗?当然。但是为什么把我找来这里说?你犯不着为了这点小忙如此靠近我。

 我在雪中蹲下,它就走过来把喉头靠在我的肩上。我紧紧抱住它。

 傻小子,它声音粗哑地说着。现在走吧,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你需要我的话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

 我的兄弟。

 我蹑手蹑脚急忙回到城堡,一进房就赶紧锁门然后躺在床上。一股兴奋感隆隆地通过全身。

 我想,等到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之后,我才能真正休息。

 我在上午携带了几幅有关药草的卷轴,获准进入王后的房间。珂翠肯斜倚在壁炉前的躺椅上,看起来就像一位失落的妻子和焦虑的新任母亲。我看得出来她心力交瘁,跌倒也带给她出乎意料的痛苦。她看起来只比昨天好一些,但我仍亲切地和她打招呼,并巨细靡遗地详细解释每一种药草,好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获益匪浅似的。我成功地让她的仕女们因感觉乏味而告退,接着她终于打发剩下的三位仕女去端茶和拿枕头,还有到惟真的书房找另一幅有关药草的卷轴,而小迷迭香早就在壁炉边的一个温暖的角落打起瞌睡来。当一阵裙摆的沙沙声逐渐远离时,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便赶紧说出计划。

 "您将在明晚王储继任典礼之后离开。"我告诉她,不等她开口发问就继续说下去,"穿暖一点儿,也别忘了带御寒用品,但不要带太多。尽量从宴会上早早告退,单独回到您的卧房,就说这场典礼和您心中的哀伤早已让您精疲力竭。还有把服侍您的仕女们也打发走,就说您一定得好好睡一觉,并且交代她们,除非您吩咐,否则不用再回来。把门锁好。不,听我说,时间不多,您得赶紧准备好离开,然后呆在房里,稍后会有人来找您。相信麻脸人。国王会和您一起走。相信我。"我急切地告诉她,然后就听到一阵往房里走回来的脚步声。"

 第167节:我们现在需要你

 其余的都会安排妥当,相信我。"相信?我可不相信事情会样样顺利。黄水仙把枕头拿来了,过了一会儿茶也端来了。我们亲切地交谈,一位年轻的仕女甚至对我调情。珂翠肯王后交代我把药草卷轴留下来,因为她还在背痛,所以决定今晚要早点儿休息,或许这些卷轴能让她在睡前打发时间。我殷勤地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切德说把弄臣交给他。我竭尽所能计划这个逃脱之计,现在我只需设法让国王在典礼后独自留在房里。切德只需要几分钟,我却纳闷自己是否得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性命,接着就不去想它了。只要几分钟。两扇残破的门可败事亦可成事,而我不确定是成是败。我想尽各种可能的手段。我也许可以假装喝醉把侍卫引出来打斗,不过,除非我手持斧头,否则他们两三下就可以摆平我。我一向不善用拳。不,我得保持机动性。我连续推翻了不下一打的计谋,因为实在有太多我无法控制的因素。会有多少侍卫在那儿?他们会是我认得的人吗?瓦乐斯会在场吗?帝尊会顺便来聊聊吗?在我稍早前去造访珂翠肯的途中,我注意到国王的房门已经钉上了代用门帘,大部分的残骸也移除了,但橡木门的碎屑仍散落在走廊上,也没叫工匠来修理,再次显示帝尊不打算回公鹿堡了。

 我得试着找借口让自己进入那个房间。城堡的楼下比以往还忙碌,因为来自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的公爵们将率领随从出席见证帝尊的王储继任仪式。他们被安排在城堡对面的次等客房里。我此刻也纳闷他们对于国王和王后的突然失踪将作何感想。这将被视为叛国,或者帝尊会设法瞒住他们?这对他即将开展的王权会算是怎样的兆头呢?我不去想它,因为这无法帮助我让国王独自留在房里。

 我离开房间在城堡中四处走动,希望藉此得到灵感,但却愈来愈困惑。每个阶级的贵族都前来参加帝尊的继任典礼,蜂拥而来的宾客、用品和仆人,与那些如帝尊之意要离开公鹿堡送到内陆去的物品及人潮相互摩肩接踵。我的腿不听使唤地朝惟真的书房走去。房门微开,我便走了进去。我看见了冰冷的壁炉,也闻到阵阵霉味,还有空气中一股强烈的鼠臭味。它们把房里的卷轴当成窝了,而我希望被它们当成窝的卷轴并非无可替代。我很确定先前已将惟真视为至宝的那些卷轴收到切德房里。我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并触摸他的物品,忽然非常想念他。他那坚毅不屈的稳重和他的冷静,以及他的力量;要是他在的话,他绝不会让事情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坐在他的地图桌前的工作椅上,桌上满是他的笔迹所留下来的磨痕和墨水渍,还有两支废弃的鹅毛笔,笔刷的毛都掉光了。桌上的盒子里有几罐颜料,如今早已干燥龟裂。这些东西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惟真,就好像毛皮和缰绳的味道会让我想起博瑞屈一样。

 接着,我趴在桌上手捧着头。"惟真,我们现在需要你。"我不能回来。

 我跳起来,双腿绊到椅脚,整个人跌在地毯上。我发狂似的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建立了这个联系之后令我更加慌乱。惟真!我听到了。什么事,小子?他停顿了一下。你已经可以不假他人之力和我取得联系?太好了!我们需要你立刻回家!为什么?思潮翻搅的速度比言语还快,比他想要知道的细节多出许多。我感觉他因这些讯息感到忧伤,也更加疲惫。回家吧!如果你在这里,情况就会好转,帝尊也无法自封为王储,更不会如此掠夺公鹿堡里的一切,甚至还要把国王带走。

 我不能。你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我无法及时赶回来阻止这些事情发生,也因此感到哀伤。但是,我已经如此接近目标了,不能就这么放弃。况且,如果我就要当爸爸了…他的思绪因为这份全新的感受而充满暖意…成功对我来说就更重要了。我一定要让六大公国的领土完好无缺,不让海盗侵犯海岸,好让这孩子继承。?我该怎么做?就按你的计划进行。我的父亲、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这是我赋予你的重大责任。

 他的语气突然间充满了不确定。

 我会尽力而为,我告诉他,深恐对他做出更多承诺。

 我对你有信心。他稍作停顿。你感觉到了吗?什么?另一个人试着闯进来偷听我们技传,就是盖伦那群奸诈恶毒的间谍之一。

 我想这不可能吧!盖伦找到了方法,并且培育他这群狠毒的学徒这么做。现在停止和我技传。

 这感觉有点熟悉,类似他上次为了保存黠谋的精力而切断我们的技传,但却强硬多了。惟真那股外流的波涛把这人推开来,我想自己也感受到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于是我们的精技接触就这么中断了。他来得急去得也快。我在彼此的接触后试验性地暗中探索,却一无所获。他表示有人偷听我们交谈,这可让我胆战心惊,但我内心却交织着恐惧和胜利的感觉,只因我刚才技传了。我们被监视,但我已不需他人帮助即可自行技传!但他们偷听到了多少?我从桌边拉出椅子,坐下来咀嚼内心澎湃的思潮。技传其实不难,虽然我不知是如何开始的,但总之这很容易。我感觉自己像个玩拼图盒子的孩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每个步骤的顺序,也因此想立刻再试一次,但坚持不受诱惑,因为我还得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我跳起来冲出书房,差点就被择固绊倒。他双腿外开靠墙坐在地上,看起来像喝醉了;其实不然,我知道他是被惟真推倒成半昏迷状态。我低头瞪着他,知道自己应该杀了他,我老早替瓦乐斯准备好的毒药还在我袖口的小袋子里,我可以强迫他吞下去,但那不是用来导致快速死亡的毒药。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就从我身边爬开,跌跌撞撞地沿着墙离去。

 我又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努力地冷静思考。我承诺切德在行动之前先和他商量,惟真也没要我找到间谍后就杀了他。顿时我想到他应该交代我这么做,只因我无法做决定;而放过择固一马对我来说可是最困难的事情之一。当我在走廊上跨出六步之后,忽然听到他大喊:"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第168节:没人会相信你

 我转身面对他。"你在说什么?"我低声问道。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我希望他能让我杀了他,但也因自己的极度渴望而毛骨悚然。

 他脸色发白却不退缩,让我想起一个虚张声势的孩子。"你自以为是国王般神气地走着,非但瞧不起我,还在我的背后冷嘲热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却还是站不稳。"但你可没那么了不起。你只技传了一次就自认是大师,不过你的技传就像你的狗把戏一般拙劣!别以为你可以一直昂首阔步。总有一天你会被打倒,而且就快了!"我心中的狼吵着要我立即报复,但我控制住不发脾气。"择固,你敢偷听我和惟真王子技传?我想你没这勇气。""你知道我敢,小杂种。我根本不怕你,所以也不用闪躲你。我就是敢,小杂种!比你想像中的还敢。"他站立的样子显示出他愈来愈大胆。

 "我猜如果是不忠和叛变,你恐怕就不敢了。喔,你这宣誓效忠的精技小组成员,你可告诉我,惟真王子的死讯不都公布于世了吗?你却监视我和他技传,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择固站在那里,可真是吓呆了,过了一会儿又大胆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小杂种。如果我们否认,就没人会相信你。""至少懂得该沉默的时候不要开口。"端宁说道。她像一艘扬帆航行的船似的走在走廊上。我没让路,迫使她和我擦肩而过,接着她就像捡起掉在地上的篮子般抓住择固的手。

 "沉默是另一种形式的说谎,端宁。"她让择固转过身子,然后带着他渐行渐远。"你知道惟真国王还活着!"我在他们身后吼叫。"难道你认为他不会回来了吗?你以为永远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谎言吗?"他们经过转角之后就消失了,留下我独自大发雷霆,我同时诅咒自己竟如此大声喊出这个机密。不过,这件事情确实迫使我激发内心的冲劲。我离开惟真的书房,在城堡中暗自寻觅。

 厨房里的人都在忙,厨娘也没时间招呼我,只问我有没有听说一条大蛇躺在大壁炉前面,我就说那条蛇一定是为了避寒才爬进柴火堆里;接着我拿了一根木柴进来,表示这股暖气应该能让它恢复生机。厨娘只是摇摇头说她可从没这么听说,还表示这是厄运的预兆。她又对我重复了井边麻脸人的故事,但这次的剧情是麻脸人喝了水桶里的水,而当他放下水桶时,水就像血一般从他布满斑点的脸上流下来。她吩咐厨房的侍童从洗衣井里打水来烹调所有的餐点,因为她可不想看见有人死在她的餐桌上。

 我带着那令人愉快的评注离开厨房,手上满是顺手牵羊而来的甜蛋糕。走没多久就看到一位侍童站在我面前。"您是斐兹骏骑,骏骑的儿子吗?"他谨慎地称呼我。

 由他宽阔的颊骨看来,他可能是从毕恩斯来的,然后我就在他满是补缀的衣服上找到了代表毕恩斯的黄花。以他的身高来说,这是一位异常瘦削的小伙子。于是,我严肃地点点头。

 "大人,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希望您能尽快和他会面。"他小心翼翼地说出每一个字,我不禁怀疑他是个新手。

 "那就是现在了。""那么,我可以带您去见他吗?""我知道怎么走。这些东西给你,我不该把这些拿上去的。"我把甜蛋糕交给他,只见他一脸狐疑地接过去。

 "我该帮您留着吗,大人?"他认真地问道。这个男孩如此重视食物,真让我感到难过。

 "或许你可以帮我吃掉,而且如果你觉得好吃的话,不妨到厨房告诉我们的厨娘莎拉你是多么欣赏她的手艺。"无论厨房里有多忙碌,一位瘦小子的赞美必能为他赢得至少一碗炖肉。

 "是的,大人!"我的指令可让他容光焕发,接着他匆忙跑开,嘴里已经含着半块蛋糕。

 次等客房在大厅的另一侧,对面是国王的房间。我猜因为这些房间的窗户面山而非面海,采光欠佳,所以才称为次等客房。但次等客房的大小和气派却无异于任何一间豪华客房。

 我记得之前曾经走访的一间次等客房,可装潢得相当体面。毕恩斯的侍卫让我进起居室,里面只有三把椅子和房间中央一张摇晃的桌子。妡念挺正式地招呼我,然后就通知普隆第公爵我来了。曾挂满墙上让满室生辉的织锦挂毯和吊饰早已不存在了,整个房间就像地牢一样,仅有温暖的炉火燃烧着。我站在房间中央直到普隆第公爵从卧房走出来招呼我。他请我坐下,然后我们就尴尬地拉了两张椅子到壁炉边。桌上原本应该要有面包、糕点,以及茶具和泡茶的药草,还有一瓶瓶的好酒迎接公鹿堡的贵宾才对,但此刻桌面却空空如也,着实令我感到难堪。妡念猎鹰般地徘徊在我们身后,我不禁纳闷婕敏到哪儿去了。

 我们彼此交换了些无关紧要的幽默小语,接着普隆第如同跳进积雪的马匹般直接切入话题。

 "我明白黠谋国王病了,病情严重到无法接见任何公爵,帝尊当然也忙着为明天作准备。"这嘲讽犹如厚厚的一层奶油般沉重。"所以,我希望能晋见珂翠肯王后。"他若有所思地宣布。"你也知道,她曾慷慨解囊助我度过难关。但她的仕女们却把我挡在房门外,说她玉体欠安所以不接见访客。我听说她怀孕了,还因骑马到瑞本而流产,目前正处于哀悼时期。是真的吗?"我吸了一口气,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回答。"国王正如您所言病得不轻,所以我想您只能在典礼上看到他。王后也不太舒服,但我相信如果有人告诉她您亲自来到她的房门口,她一定会接见您的。而且她并没有流产。她为了保卫洁宜湾而骑马前去御敌,如同她送您珍贵的蛋白石筹措经费般,因为她深恐自己若不立刻行动,就无人会伸出援手。况且,她这一趟到洁宜湾对她的胎儿并未造成威胁,而是她前几天在烽火台的楼梯上跌倒了,还好这意外只是虚惊一场。尽管王后伤得不轻,还是保住了胎儿,并没有流产。""我明白了。"他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我们之间的沉默似乎生了根似的,我愈等就愈觉得时间漫长。最后,他终于把身子往前倾,并且示意我照着做。当我们的头靠得很近时,他平静地问道:"斐兹骏骑,你有任何的雄心壮志吗?"

 第169节:该给他什么希望

 这就是了。黠谋国王多年前就预知了,切德最近也做了相同的表示。普隆第见我没立即回复,于是继续说下去,每个字听起来都像他精雕细琢的石子,磨好了之后才交给我。"瞻远家族的继承人是个尚未出世的胎儿,一旦帝尊自封为王储,难道你不认为他会尽快篡夺王位?我们可不希望如此。这些话虽然出自我的口中,不过这也是瑞本和修克斯公爵们的意思。黠谋已年老体衰,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元首,而我们也想像得到帝尊会成为什么样的国王。我们为何要苦等惟真的孩子成年,同时放任帝尊胡作非为?我不认为孩子能顺利出世,更别提当上国王了。"他稍作停顿清了清喉咙,然后诚恳地注视我。妡念站在门边看守不让别人听见我们交谈,而我继续保持沉默。

 "你是我们认识的人,而我们也认识你的父亲。你和他非常神似,名字也相去不远,如同许多曾戴过王冠的人一样,你有资格称呼自己为皇族。"他又停顿下来等待。

 我仍保持沉默,并告诉自己这不是个诱惑。我只会听他说完,如此而已,即使他还没建议我背叛国王。

 他绞尽脑汁斟酌字句,然后抬头看着我的双眼,"时局艰难。""确实如此。"我平静地赞同。

 他低头注视他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手,一位饱经风霜的人的双手。他的衬衫很干净也缝补过,却不是特别为这个场合所缝制的新衣。公鹿堡或许时局艰难,但毕恩斯的情况更糟。

 接着,他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反抗帝尊,宣称你自己是王储,那么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都会支持你,我相信珂翠肯王后也会支持你,公鹿公国亦将起而效尤。"他再度抬头看着我。"我们谈的够多了。我们相信对于惟真的孩子来说,由你摄政总比让帝尊摄政安全多了。"所以,他们早就将黠谋排除在外了。"为什么不是珂翠肯?"我谨慎地问道。

 他凝视着炉火。"她如此真诚地表现出自我,让我很难说出这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个外国人,在某些方面来说也未经考验。这不表示我们对她存疑,其实我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她,更不会忽略她。她是王后,而且永远都是,而她的孩子也将在她之后掌权,但这段期间里,我们同时需要王储和王后。"我的脑中酝酿着一个问题。一位邪魔希望我问:"那如果我在孩子成年时不肯让出权位,又该如何?"他们得问问自己,找出一个达成共识的答案好回复我。有好一段时间我坐着不动并保持沉默,几乎感受得到这个可能性仿佛漩涡般绕着我打转。难道,这就是弄臣总是嘀咕的事情吗?这就是他所说的雾气弥漫的交叉路口,而我总是站在中央?"催化剂。"我静静地自嘲。

 "你说什么?"普隆第更接近我。

 "骏骑。"我开口了。"如您所言,我几乎拥有和他相同的名字,毕恩斯公爵。您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人,我也知道您冒着风险告诉我这些,而我亦将同样对您坦承,我的确有雄心壮志,但我不希望取得王位。"我吸了一口气凝视炉火,首次认真思考一旦黠谋和珂翠肯忽然消失,会对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沿海大公国会像一艘无舵且甲板遭浪潮冲打的船。普隆第清楚表示他们将不会跟随帝尊,但我此刻无法再多说什么,因为若是我悄悄告诉他惟真还活着,无异要求他们明天就起而推翻帝尊,剥夺他自封王储的机会。警告他们黠谋和珂翠肯将双双消失可让他们安心,但这会让太多人在事情真正发生时反而不感惊讶。或许,等他们安全抵达群山王国之后,沿海大公国将获悉所有的真相,但可能要等上几周。我试着思考此刻还能对他说什么,要如何让他放心,还有该给他什么希望。

 "男子汉知其所重,我和您同道。"我谨慎地说道,深恐自己的言谈听起来像叛变。"我效忠黠谋国王,同时也效忠珂翠肯王后和她腹中的继承人。我能预见我们未来要面对的黑暗日子,沿海大公国也必须团结起来对抗劫匪。我们没有时间担心帝尊王子在内陆做什么。就让他去商业滩吧!我们在这里过生活,所以一定要在此勇敢作战。"我的这番话带给我一股全新感受。如同脱下斗篷或破茧而出的昆虫般,我感觉自己挺身而出。帝尊把我留在公鹿堡,他以为他把我遗弃在艰难的险境里,和我最关心的一群人留守此地。那么,就随他去吧!当国王和珂翠肯王后安全地藏身群山之后,我就再也不怕帝尊了。莫莉因我而远去,但博瑞屈曾经怎么说?他说我或许看不到她,她却可能看到我。那么,就让她看吧!让她瞧瞧我展开行动,尽一己之力扭转大局。耐辛和蕾细留在这里让我照顾,总强过成为帝尊的内陆人质。此刻,我的心猛烈地跳动。难道我能将公鹿堡据为己有,然后等待惟真回来吗?谁会跟随我?博瑞屈即将远离,我无法藉助他的影响力。那么就只剩下极力巩固公鹿堡,防止这冰冷的石城崩塌的公鹿堡士兵了。有些人看着我长大,另一些人和我同时学习剑术。我认识珂翠肯的侍卫,身穿黠谋国王侍卫制服的老兵也认识我,而我早在成为黠谋国王的吾王子民之前就是他们的一分子,但他们会记得吗?尽管炉火非常温暖,我依旧不寒而栗,如果我是一匹狼的话,恐怕早就汗毛直竖了。此刻我心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我不是国王,也不是王子,只是一名私生子,却是深爱公鹿公国的私生子。我不想和帝尊正面冲突,更不想引发流血事件。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况且我也不想杀害六大公国的同胞。就让帝尊逃到内陆,等他和他那群跟屁虫全走了之后,我就是您的人马,我所能召集的公鹿公国人民亦然。"话一出口就形同做出承诺。叛变和卖国贼,我脑海里小小的声音如此说着,但我心里知道我做得很对。切德或许不这么认为,但我当时觉得若要宣誓自己效忠黠谋、惟真和珂翠肯的孩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忠于不跟随帝尊的人。不过,我还是得确定他们清楚了解我的这份忠诚,于是望着普隆第疲惫的双眼继续说道:"这就是我的目标,毕恩斯的普隆第公爵。我将不会支持其他人,也希望看到团结的六大公国,以及不受劫匪侵扰的海岸,让珂翠肯和惟真的孩子戴上皇冠,而我必须听您表示您也抱持相同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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