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罪魁祸首也伏诛之后, 付丧神们就带着自己的主人回去了——至于现世中的烂摊子…不是还有特刑部队的几人呢么。
身为生活在现世的‘合作者’,这正是他们该出场的时候。
付丧神们抱好(主要是三日月)主人,捡起那些恢复刀剑状态的‘被盗付丧神’,非常干脆的就同三位特刑队员告别了。
罪魁祸首已死, 这里的结界也不复存在。他们的行动自是不再受到限制。
“…这就完了?”
目送一行人真的仿若神灵一般的在自己面前离去,御子柴笑太一捂额头, “糟了, 他们走了, 我们要怎么交代?”
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这让他们回去怎么写述职报告。说就是这一个人策划了这一系列事件, 造成了这一场动乱?
鬼信啊?
“也没办法呀, 我们也找不到他们了。”曾经同谷雨‘共患难’的秀美青年拍了拍自家队长的肩膀, “就当是…一场梦吧。”
一场曾经没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的梦。
“可是怎么写述职报告的问题, 还是没有解决啊。”耿直的藤堂羽纱希点破了好不容易被另外两人刻意遗忘掉的东西。
“小兔子。”(注1)
御子柴笑太和式部清寿一左一右同时把手放到了藤堂羽纱希的肩膀上:
“你知道么, 你这么诚实,会被打的。”
“…!?”
情商低破水平线的耿直青年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两位队长。
“好了, 回去了回去了。”黑发青年抓了抓头发, “既然是法务大臣的‘客人’,那还是交给法务大臣自己去头痛吧。”
反正他们只是些兵卒, 让他们弄这种复杂的事情,太为难人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还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
“我们…怎么出去啊?”
进来的时候稀里糊涂, 见洞就钻见路就走的。现在面临一片狼藉和数不清的‘出路’, 他们身为人类又不能像之前那些自称‘付丧神’的人一样, 直接打开一个‘门’说走就走。
“噗…哈哈哈哈。”
见到抓狂的队长和一脸茫然保持了沉默的藤堂羽纱希,式部清寿突然笑了起来。
“喂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抱歉抱歉,我只是觉得…”容貌秀美的青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我只是…只是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嗯?”
“我们只是‘普通人’…这种感觉。”
刽子手、人偶、政府的走狗,这样那样的词语虽然因为听了太多而没什么感觉了,但像这样感觉自己是‘普通人’,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傻,我们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就算被人恐惧,被人厌恶,就算有着能战胜大多数人的力量。他们始终也只是有很多愿望无法完成,很多遗憾无法弥补的‘普通人’。
“…也对。”
“好了,我们开始找回去的路吧。”
***
当谷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本丸的医务室当中了。
因为医务室的设备看起来太过专业,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住到了医院当中。床头床边放着各式各样的电子仪器,手臂微微一动,就能察觉到手背上插着的输液针,床边的一型架子上挂着吊瓶。鼻腔一呼一吸之间满满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虽然住院不是好事,但见到这些,她其实是有些怀念的。也许回忆总是能将事情美化,以前那些住院的记忆,现在想想好像也挺值得跟人说上两句的。
那个凶了她们家刀的女医生,还有会踩着超过十厘米的细高跟,每一步都稳的像钉在地上一样跑来医院看她的凉子小姐。都是她想再说医生‘谢谢’的好人。
感谢她们在她茫然不知前路的时候,给予她的关爱。
少女躺在床上,目视天花板发着呆。脑子里漫无目的地回忆着许多小事。
“太好了,主人您醒了。”
“啊,主人醒来了?”
就在谷雨还在发呆的时候,‘病房’的被人从外面打开,端着一盆温水的平野藤四郎和端着药物的堀川国广一前一后开口。
听到两人的声音,谷雨愣了一下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转过头看向门口。
“啊…早安呀,平野、堀川。”
“已经是下午了哦。”
见到主人醒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堀川笑着回应道:
“再过一会儿就是晚餐时间了,烛台切殿下精心准备的大餐,似乎可以准备起来了呢。”
主人还没有醒的时候,本丸里的大家都显得没精打采的——无论是享用美食,还是别的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主人,感觉还好么?身上还有哪里痛么?”棕色短发的少年更加关心主人的身体状况,虽然药研哥已经说过主人没事了,但看不到主人醒来,他始终是放心不下来。
“我睡了很久么?”
“已经一周了,我去叫药研哥来。”
平野藤四郎放下水盆,步伐情况的向外走去。
他一出去,主人醒来的消息就在整个本丸传开了。不管平时是否亲近主人,听到这个消息,付丧神们总是松了口气的。
没一会儿,谷雨的床前就热闹了起来。
大大小小的脑袋凑在床边,就算挤也没有人愿意离开。
“主…那个,主人,还痛的话,要说出来哦。”
“要坐起来么?我帮您把,没关系啦,我可喜欢照顾人了。”
“喂喂,你们挤到主人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就算是平时话不算多的付丧神们,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们倒并非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应,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主人保持清醒。
主人好不容易醒来,他们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呼吸微弱,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主人了。
不会对着他们微笑,不会回应他们的呼唤。
这让他们控制不住的想起那让人绝望的百年。
幼稚也好,吵闹也好。只要主人能好好地看着他们,他们什么都肯做的。
平时稳重大方,带着家长属性的付丧神们虽然没有凑到床边,却也都在能看得到谷雨的地方或站或坐。偶尔同主人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就回以一个微笑。
“好了好了。”过了一会儿,药研藤四郎站出来阻止了兄弟们和同伴们继续吵闹下去的势头,把被遗忘在旁边的药和水交给谷雨,“请先把药吃了吧,吊完这一瓶水就不用再打点滴了。”
“烛台切殿下已经为您熬了肉粥,晚上,请和我们一起用餐吧。”
“好呀。”喝完药,谷雨舔掉嘴角的水渍,突然就觉得有点饿了——算起来她也有一周没有吃过东西了,嘴巴里都没味了。
“啊,对了。”又跟床边的付丧神聊了好一会儿,少女才回过神来,想到害她‘睡’了一个星期的罪魁祸首。“七条那个…”
“已经解决了哦。”
同弟弟膝丸一左一右站在床边的髭切听到谷雨的声音,轻飘飘的回应道,“彻彻底底的。”
“已经把人交给时之政府了?”
“嗯…大概吧。”把头交上去了,大概也算是交给他们了吧。
隐去了一部分他觉得不重要的内容,髭切微微一笑,不再谈论这件事。
“辛、辛苦了…”
谷雨有点羞愧的对着髭切说到。
这本来应该是她的工作才对,却因为陷入昏迷的原因而需要本就肩负着战斗重任的付丧神们来完成。
自己本来就很无所事事了…
这样子感觉真的好像那个什么…对了,好像咸鱼一般了。
感觉自己作为主人真的是毫无作为,感觉需要好好反省一番。由于心思几乎都放到了反省上,谷雨一时没有注意到付丧神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也没有注意到髭切话语中的漏洞。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要到某天时之政府的人来告知她才能真相大白了。
不过今天的谷雨肯定是不会知道了。
这一天的晚上,本丸的菜单是全粥宴+各式小菜。
由烛台切光忠精心烹饪的各式粥品和爽口小菜抚慰了谷雨空虚了一周的肠胃。虽然还是小小的有点馋,但也已经很满足了。
尤其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更是让她胃口大开,如果不是有药研藤四郎管控着,她可能会在三日月的劝喂下吃掉两大碗粥。
虽然没成功,但三日月宗近的这种行为还是成功的让他又一次成了全本丸公敌——这种不顾主人健康的行为,就应该丢进火炉里让刀匠回炉再造才对。
吃完晚餐,大家又转战到正对着池塘的正厅,簇拥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主人一起赏月。虽然本丸的月亮并非真正的月亮,但无论是对谷雨还是付丧神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
是不是真的月亮又怎么样呢?大家在‘赏月’就好了嘛。
怕甜点不好消化,付丧神们切了水果,榨了果汁放到外廊上。像自助一样的排开摆放供人享用。
“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哦,狩猎之后,确实应该好好喝一杯。”身形最为高大的薙刀付丧神瓮声瓮气的说着。
“真是怀念啊,帅气的战斗之后,享用美食和美酒什么的。”烛台切光忠带着些许怀念的说着,“下次来做点下酒菜好了——虽然主人不能喝酒,但是下酒菜还是吃一些的。”
“主人不能喝酒么?”
“主人还没有成年吧。”
“…说起来,主人未成年多久了?”
“喂!”
待到月亮升过树梢,付丧神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虽然还很想再主人身边待一会儿,但也该到主人休息的时间了。
然而就在谷雨也准备去睡觉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主人。”
一期一振走到谷雨面前,俯身靠到她身边:
“有件事,还需要您来决定。”
“诶?”少女眨了眨眼,一时没想到现在有什么是‘必须她做决定的事’。
“请您来一下这边。”
一期一振引着谷雨穿过外廊,穿过两三道廊道,来到了一间她之前没有来过的房间。房间内一片漆黑,障子门也紧紧关闭着,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在使用。
“这里是?”
“这原本是一间空屋,现在被清理出来供给…他们使用。”不知何时走来的三日月宗近脸上挂着没有温度的微笑。带着新月纹路的眼睛在月光下似乎闪着些许妖异的光芒。尽管穿着毛衣毛裤,看起来像是一副老爷爷的打扮,他的美貌却依然慑人。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谷雨身旁,抬起手拉开了原本紧闭的障子门。明亮的月光越过几人照进房间里,尽管没有灯光,谷雨还是看清了房间内的景象。
这间原本空荡荡的房间内,竟然坐满了付丧神。
准确的说,是伤痕累累的付丧神。这些付丧神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谷雨不算陌生的乌黑裂痕。
“这是…”
谷雨睁大了眼睛。
惊心动魄的裂痕蛛网一般的遍布付丧神们的身体,一点也不比之前那位‘五虎退’身上的少,甚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察觉到房门被打开,原本就抱着警惕姿态坐着的付丧神们全都睁开了眼睛,许许多多双眼睛,许许多多道视线直直的打在了谷雨身上。
“…”“…”谷雨说不出话来,被她注视着的付丧神们,也说不出话来。
“这些是之前被七条偷盗走的刀们,虽然还保留了付丧神的形态,但因为承受过被称为‘虚化’的过程,灵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所以…主人?”
听到一起一阵的解说,谷雨猛地抓住障子门,咣的一声将原本敞开的障子门关了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身上的伤口都隐隐疼痛了起来。
“…主人?”
见谷雨仍然保持着拉住障子门的姿势,一期一振不由关心的又唤了她一声。
“抱歉,我不是针对你…只是…”
只是,不希望他们被这样当面评价,不希望这样残酷的话语。作用在同伴身上。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的拉开了障子门,对着门内因她刚刚过激的举动而惊异不定的付丧神们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那个…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请安心在这里修养吧。”说到这里,她突然卡壳了,两次张嘴都没能再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要怎么安慰呢?
同情你们曾经遭遇的不幸?还是大包大揽的说以后一定没问题的?
无论哪个,她都不觉得是一个好的回应。说不出好听话语的少女,只能干巴巴的在再一次叮嘱房间内的付丧神‘好好休息’之后,在自己的刀的陪伴下离开了这里。然后彻夜未眠。
接着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顶着一双熊猫眼风风火火的杀进了时之政府当中。
除了想知道时之政府对这些孩子的安排之外。更重要的还有这些孩子身上的伤,这些蛛网一样的裂痕,有没有办法解决。就算困难也没关系,只要有希望就好——有付丧神在自己面前消失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虽然不能就这样带三日月出来吓人,但谷雨还是带上了看起来就很强壮的岩融和长曾弥虎彻,努力做出了‘超凶’、‘超不好惹’的姿态来对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施压。
虽然不觉得他们会骗自己,但是…凶一点总是能起到威慑作用的嘛。
接待谷雨的,是近段时间来一直在同谷雨做对接的年轻男性。他似乎并不意外谷雨会伤都没养好就突然跑过来。因此当谷雨一点礼貌都没有的直接推开大门时,见到的是一个正对着自己‘土下座’的青年。
她急匆匆迈进来的脚甚至差点踩到他身上。
“…”受到惊吓的少女差点就忘了自己‘超凶’的设定,想要跟青年道歉。还好话到了舌尖还是被她吞了回去。
“出现这种事情,完全是我们内部的监察不利,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心中的愧疚和歉意。”
“…??”
少女在心底琢磨了一路的话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全都失去了作用。
她只能看着面前保持土下座姿势的青年,保持了不知所措的沉默——
对、对手不按理出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