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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的时候宁遥接到了谢庭芮的电话,说上次准备的演出周六就要举行。为了感谢他们来帮忙,有免费招待的入场券。宁遥忙不迭地谢谢她,又含糊地问了句:
“他们都会去吧?”
“谁?”
“呃,上次去布置的人,都会去?”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耽搁了,应该都会去。”接着问“王子杨的腿上好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那就都到齐了。”
“嗯。”“这天还会放烟火哦。”
“真的?”
“应该是游乐场准备的,听说是开张两周年之类。”
“那人一定很多。”
“人多才热闹嘛。我可不希望演出没有观众。”
“庭芮你有演出?”
“没有,我只是负责啊。”谢庭芮在话筒那边笑起来。
“哈,是吗。”宁遥觉得自己真像个笨蛋。
宁遥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手,把看不见的轨道这样弯到一边,扭曲朝另一个她所陌生的方向。让原先沿着轨道要落进海洋中的水滴,因为被弯曲的轨道而掉进了沙漠里。
碰到滚热的沙石后,发出激烈的“咝咝”声,便在整个沙漠中消失。
好像离上次去游乐场的日子已经非常遥远。在沙漠中消失的湖水。在沙漠中消失的对话。在沙漠中消失的船和那时紧紧包裹着身体的渴求感。都迅速在干燥的空气里失去了它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现在想想,当时和陈谧坐在船上所说的话,是那么尴尬。
氤氲在那一刻的气氛都消失了,于是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核暴露在空气里,成了只能用难堪来形容的东西。
还真有些提不起勇气再去游乐场了。
云霄飞车和摩天轮,极限大转盘和旋转木马,还有悬挂着自己那颗干瘪萎缩,难堪的果实的游乐场。
“当然去!”
“呵呵。”宁遥心想:“我就知道你是这反映。”
“宁遥你也会去吧?”
“…还不一定。”
“什么一定不一定的,一定要去啊,好久都没出去玩了。”
“可我周六那天要补课。”
“补课结束了就过来吗。反正谢姐也说从下午五点才开演。”
“赶过去也得六点多了吧。”
“那有什么,要持续到九点呢。少看个开头又不要紧。”
“麻烦啊…”“去吗…”王子杨摇着宁遥的胳膊“去啊。”
“好好好。”
“宁遥你每次都是这样。”王子杨撇着嘴“其实是想去的,可好象总要我来求过你,你才肯答应似的。”
“哪儿有!”
哪儿有…
本来就是出于摇摆不定状态间,就像挖了一个不知道有多深的洞,原本希望里面能够长出些什么来。黄色的花朵或者白色的飞絮。可在经年累月后,只留下一些浑浊的积水,蚂蚁的尸体浮在上面。成了视界里一个不可能消磨的缺陷。
不知道应该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期待见到他,还是不期待见到。
好像是比数学题目更难以决定的事件。
数学题目还有一个标准答案。可这样混乱的臆想,在哪儿也找不到准确的定位坐标。
宁遥抬头看看数学老师在桌子那端的脸。像老师这样年长的人,会怎么看待十几岁时候有复杂又单纯的心呢?
“有那道题目不懂的吗?”被老师发现了。
“啊,不是。”宁遥赶紧低下头。
周六的补课,到现在已经进行至三点,还有两个小时,便是演出开始的时候。因为妈妈看得严,宁遥只能勉强穿了件平平常常的外套。早前自己偷偷买的一件洋装,在反复了几次后,还是想不出能够不被妈妈发现的方案,只能塞回衣橱里去。因而在离开家的时候,很让妈妈为自己莫名铁青的脸色而疑惑了一阵“做啥啦,你这是什么面孔啊,这么不想补课的话,平时上课好好听啊。”
有时候会异常的恼怒,好像自己的平凡全是外在因素的限制。
宁遥朝补课的另外两个女生看看,又停止了脖子瞄着他们的练习卷,飞快的抄了两个答案后,听见老师在对面悠悠的开口说:
“我们不是在考试,所以自己做,是对自己负责。”
宁遥的脸一下子烧得滚烫。又在两个女生不明所以的环顾中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整个情绪却如同突然遭与病变,皱成丑陋的一团。
今天真的,不像个好日子。
琐碎的压抑又在身体里积累起来。
也许不用去什么游乐场了。
不去了吧。
不去了。
电话铃响起来,老师移开凳子,站起来去接,宁遥成绩伸了伸懒腰。耳边有一听没一听的注意着老师的对话。
“是你啊,小陈。李老师她等会儿就回来,你不用特地过来了。”
“是吗,哦,那好。”
“再见,谢谢你啊。”
李老师?好像是数学老师的爱人吧?姓李。姓张,又姓李的,全国两大姓都占掉了,老师的孩子如果姓王的话,就更有趣了。笨蛋,怎么会是王呢。肯定是跟着他爸爸姓张啊。自己果然没有半点逻辑能力。
小陈是谁?李老师的同事吧。
虽然父母还在期待自己的女儿能够从补课中挽救一些损失,却不知道除了让宁遥在胡思乱想上有更大的进步外,任何期待都是无望的。
在宁遥还没有从电话内容中醒悟过来,敲门声响起了,她瞥过去。
走进来的“小陈”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对数学老师说起话。
宁遥看见他微笑着摇头,眉眼安静温和,都是礼貌的象征,过了一会儿,他朝自己哪里看过来,用两个人能听见的确又不会突兀的声音说:
“还在上课?”
“啊,是。”声音高过对方几度,引的另外两个女生纷纷抬头。
“几点结束?”
“五,五点。”
数学老师看看陈谧:“你找宁遥有事?”
“恩,等下要去游乐场。”
“这样。”老师笑着转向宁遥“也不能因为这个心神涣散啊。”
“啊…不是…”
“那么,到时候再见啦。”是对宁遥说的“我们在那里等你。”
“恩。好…”周末的关系,加上有烟火作为宣传亮点,怀疑游乐场里挤进了一半的市民。宁遥以不可避免的骄傲感从排成成长龙的购票队伍前轻松穿过,一边喊着“谢谢,借过。”一遍向检查员出示招待券,在人群羡慕的眼神中走进大门。
“特权”这种东西,果然任何时候都有它难以言语的快感啊。
已经入夜,整个游乐场像点燃了蜡烛的生日蛋糕,好像每个角落都盛产欢愉。
心情是变色龙,跟着换上鲜艳的色彩。
在舞台边只看见正忙成一团的谢莛芮,宁遥有点诧异,难不成自己早来了还怎么的。
“他们人呢?”
“呀,你终于到了。”
“抱歉来晚了。他们人呢…”
“去别的地方玩乐吧。”
“可演出不是?”
“延后了,七点半才开始。”又有人走来向谢莛芮说着什么,她便拍拍宁遥“你先去玩吧,到时候赶过来就好。”
“…恩…”
不是说了“我们在那里等你”么。
宁遥漫无目的的转向别处。心里是想去找到随便哪个谁的,可是终究只是心里想想,那么大的地方,人多的几乎快塞不下,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能找到谁呢?
一路摸到湖边。
由于夜晚不够安全的缘故。所以游艇的活动是不开放的。
于是变成一滩漆黑的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总会让人摆脱不了“墨水瓶”的联想。好像把手放进去撩一撩,也会染上黑色。整个游乐园的灯光,都在他以外点着,投进湖面,也只是星星点点的桔黄,有在水里悠悠的淡出毛边。
宁遥摸过地上一块小碎石片,侧蹲着身体,朝水面上打过去。
直接扑通沉底。
失败。
又找到一块。努力想象着从前从电视中见到的男生们的姿态,把腰弯过一点。
噌噌,两个水漂。
兴奋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尽管只是很简单的事,但类似这样的技术活,总能在实现后给与自己特别大的满足感。
虽然在游乐场里玩水漂,听起来是那么具有违和感。
可那些集体娱乐的器械,好像不适合一个人去游戏。一个人的话,打水漂,发呆,自己对自己说话,才是最适合的。
接着的一块石片,依然跳了两下。
要进步似乎很难。
宁遥想起了《东京爱情故事》里的那一段,三上和完治用打水漂来决定丽美属于谁。当时她一直不明白丽美心里在想什么。被当成胜利品的气愤,还是更多的沾沾自喜呢。在她的心里,究竟希望着谁能够胜利。应该是三上吧,可同时却不希望完治落败。
决定权干脆放在别人手里。
多么狡猾。
手里的力度加大了,石块直接砸进水里。
丽美没有后悔过,当时如果出来说一声“可我希望三上群能够赢啊”的话,也不会让完治抱有幻想而在以后发生那么多的变故了。果然无论是那个女性,总希望能够拥有更多的被爱感么。而希望就是在混沌不清里才显出最强大的力量。她就是这样不安的喜欢着。
丽美比自己幸运多了。
宁遥永远说不清为什么自己那天会给陈谧打那样一个电话。然后微笑的看他带着王子杨经过眼前。可是毕竟,意见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这中间扭转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一样的对立的希望,既希望陈谧能够说“行,我来接她”有希望他说“抱歉,没有空”既希望王子杨能够在男生的后座露出按捺不住的兴奋,有希望这样的好运永远与她无关。应该是完全等量的矛盾的两端,最终却还是发生了倾斜。
改变了指针刻度的,是自己心里的一份内疚感,抗衡了原先的自私心态,并最终让结果发生扭转。
第五块石片拿在手里时,宁遥把它据到眼前默默说:“你这快就代表王子杨哦。下一块就代表我哦。如果你这块没有我那快打的远呢…如果我赢了你的话,那你就…”
想真正的测试一下命运分配给两者的多寡,所以宁遥没有故意的去放水,而是全身心的投入着,把石子撇出去。
一。
二。
三。
四。
五。
居然有五下。
居然替王子杨投出五下。
宁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结果。好想下一块根本没有必要再试了。
“你的姿势有问题啦。”
“哎?”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小男生。也未必小,起码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腰那么硬,肩膀跟拖把柄似的…”
“哈!”嘴巴还真毒啊。
“这样,是这样。”男孩说罢就捡起一块石片。朝宁遥比划一下“这样哦,腿是这样站的。”
利落的撇出去。石子碰到湖面,飞快的弹起来。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看见了没有,是这样。”男生摆出小孩子特有的牛X神情“以后要多学着点哦。”走出去两步,有一成熟的口吻说“来游乐场就不要玩这些了吗。”
宁遥出神的盯着已经归于平静的漆黑湖水。
九下。
代表自己的石子有九下。
她揉着右手上染的泥点,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离开湖边,往游乐场中心走去。
“如果我赢了你的话,那你就…”
那你就。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离开场时间颇近的样子,大在外面的露天舞台已经坐满了人。幸而谢莛芮为大家留了前排的空座,宁遥穿过后排黑压压的人群走到前面时,不由为空间的舒畅而得意起来。
“你终于来了呀!”王子杨跳起来,抱住宁遥。
“其实来了一会儿了…”宁遥冲着坐在王子杨左边的陈谧笑笑。
“啊,可能那时候我们已经去别的地方了,因为要推迟吗。”王子杨一边走一边拖着宁遥在自己的右边坐下。
“是啊,我听说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
“就四处转转。”宁遥朝周围看看,没看见萧逸祺和尹依然,又问王子杨“你们去哪儿了?”
“去玩了两个转椅,吃了饭。你吃过了吗?我们还有些。”王子杨说着转向陈谧“还有吧。”
男生点点头。好像要去翻的样子
宁遥赶紧说:“我不用了,吃过了,不饿不饿。”
陈谧依然在身边的塑料袋里摸索着什么,随后第来一个塑料瓶“是柳橙汁。”
宁遥接过来。
演出还有几分钟才开始,偶尔有穿好服装的女生飞快的穿过舞台,就有观众在下面吹口哨。果然是一场有感染力的地方。虽然由于身处地一排的关系,前面的大音响会发出突然的极端刺耳的小噪声,引起人们一阵尖叫。宁遥原本也被那样的噪音吓一跳,忍不住想喊,却听见旁边王子杨的尖嗓子,硬是吞了回去。
三个人坐着,只有自己觉得别扭。
如往常那样活泼的,还是王子杨。只不过和往常有所不同的,她把一半话题分给了陈谧。句句应着,虽然句子简短语气平淡,却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温和。宁遥没有插嘴。生硬就在左侧耳边。不用看也知道。这里的场地那么喧哗。最具存在感的就是嘈杂的人声。可在“几点开始啊”“爸爸去哪儿了”“其实我更想看烟花”“这里这里”“昨天我们还说道那家伙呢”…在无数如同鱼群一般将空间填满的声音里,还是能清晰的分辨出某个特别的:
“有可能吧。”
“不是很清楚。”
“我下午遇见过宁遥。”
“恩。”
“恩。”
“是的。”
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
演出并不能说非常有吸引力,可毕竟放在什么环境下就有什么样不同的感觉。趁着观众的情绪,几次高潮还是制造的很成功,宁遥一直不喜欢看类似演出,可也不禁有些被气氛感染。一个半小时的演出,也不算冗长。
而更受期待的,似乎还是烟花。因而在演出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率先离开趣味看烟花汇演占位子了。宁遥有些忍不住,向一边询问着需不需要先退场。得到两人否定的答案后,她想了想,便对他们说不如自己先走,替三人抢好座位,省的到时候没地方站。
“那也行。”王子杨拉了拉宁遥的手。
等到了放烟花的湖畔,宁遥不由暗自幸亏自己来得早,湖这边的看台已经做掉了大半的位置。好不容易在余下的座位里找到了三张连续的空座,少少舒了口气。不是有人要做到她身边,宁遥赶紧说“已经有人了”对方不满的嘟嘟嚷嚷着“怎么你买下来的呀”终究还是另寻向他出。宁遥有些发急,直抱怨着为什么那两人还不来。
一直持续到汇演开始。
正在人们还在不断往看台走时,一簇烟花窜上天空“啪”的一声,流光四射。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天幕一阵阵低叹道,等到作者的观众喊道“不要挡住人啊”时,才纷纷开始移动。却依然一边找寻着空出,一边频频回头。
宁遥因此倍感要维护那两个空座的压力。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看沿着这台阶走上来的陈谧。
男生的视线一格一格的寻找横排的人群,随着他即将发现自己的事实正在靠近,宁遥快速的理了理刘海,自我嘲笑的同时,终于和他的目光接在一起。
尽管烟火在天幕上拓着眩眼的图案,却没有抹杀掉他如释重负的微笑里的半点细节。
是个完整的蛊,下在她的眼里。
“抱歉来晚了。”
“王子杨呢?”宁遥奇怪着他一个人。
“让谢莛芮喊去了。”
“啊,是么…”
“找你,不容易。”男生边说边坐下,和宁遥隔着一个空座的距离。
“呵呵,人太多吧。”宁遥心里别扭起来。
“恩。”
“那,等会儿。王子杨会来么?”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不会吧。”
“这样…”宁遥转回头。
深蓝的天空里不断闪着光亮。在自己左手边的小女生,余光里扫进她合不拢嘴的脸。而在视线的右侧,却是空白一片。
一个座位的空白。
宁遥很想对他建议说:“在做进来一个吧。”可这个念头比烟火还要短暂,一亮即灭。
终于,当一个中年男子向陈谧借过着,眼看就要往两人中间的空座位坐下来时,男生顺势移进来一个,把自己的留给对方。
宁遥几乎想要跳起来握住哪个陌生男子的手说:“谢谢你的及时出现!”却终于还是略微红着脸超挨近身边的男生点点头。
彻底轻松的心情,没有了太多顾虑。宁遥和旁人一样,完全的投入在这场烟火汇演里。不时的因为一簇绚烂的绽放而喊出声。兴致高了,甚至放宽了胆子对陈谧说着:“你看你看哪。”男生朝她万恶笑着,脸上流过的阵阵光芒这样鲜艳。
人群。夜风。燃烧后硫磺的气味。黑夜盛开的烟火。更远的黑夜。它们全都膨胀发烫。心壁里的血液激烈沸腾。
自己像是泥做的偶人,或广电在瞳孔中央,就把自己点活了。子越来越拥挤的心里,亮其他的声音: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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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起来,还是有些期待,那些可能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事,都阻止不了自己的幻想在另一个时空里细胞分裂,无限扩张。想要喜欢的心理,想要跟谁守着,玫瑰也开,时光也缓的,从此少女情怀,一心一意。因为还是普通不过的小姑娘,在父母面前看电视上的男女接吻也会尴尬,又在小说里被一两句告白抓的喘不过起来。
再从童话里培养出的单纯还没有被自己如同换牙般丢弃时,就依然能对公主和王子的故事保持长久的关注。那些反复酝酿的感知,好似冬天里呵出的白色气团,继续证明着自己体内的某种温暖。
——我觉得能认识你,有点像某个极低概率的奇迹。
既然自己的年龄中还没有太多其他的纷扰前来打扰,青春在拖沓的节奏上,总会为这样的情怀而走出激烈的强音。
天空中傲然的烟花。
森里离骚过得一阵急雨。
在周六夜晚的某个时间,他们可以是一致的。
在夜空即将被燃放后的烟雾彻底笼罩前,整个汇演结束了。人群很快带着激动的满足感从看台上撤离。宁遥跟在陈谧身后,一边瞪着眼睛仔细看着每格台阶。似乎不少电视里女主角都该是找个适当的时间摔一跤以推动剧情更快的发展,可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刚刚出现就被自己否定了。
犯傻也该有个限度。
就在宁遥正要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男生突然站住了。她急忙停止动作,摇摇晃晃一下才没有真的摔下去。
纳闷的看着陈谧。随后听见男生一句:“妈…”
在几步外,同样站着没有动的中年妇女,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定定的看过来。
宁遥怔在一边。
“你也来了?”中年妇女说着朝陈谧走过来。
“恩…”看见母亲朝自己身后的女生看一眼,陈谧又补充说“我朋友。”
“伯母你好。”宁遥被这突然的转折刺激的又惊又慌。
“你好。”只是看了一眼。原先宁遥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辩解一番“我不是他的女朋友。”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怀疑,正在失落之际,一边的小男孩又叫起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陈谧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讨厌我爸爸,我讨厌你!”
宁遥脑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君不要乱说。”做妈妈的拉过孩子。
“我没有乱说!他自己都不住家里,有毛病!”
恨自己不能跳起来一脚踹飞那小东西。可更多的确是被话意震撼的无法回神。
“还不打算回来么?”特别平淡的口吻,母亲问着儿子。
“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陈谧回答。
“读书呢?”
“还好。”
“钱够用么?”
“恩。”
听到这里,才逐渐明白过来了,可随即又因为站在一边儿无限尴尬起来。这算不算偷听别人家的隐私?
可对话很快就结束了。
“我先走了。再见。”陈谧回头看看宁遥“走吧。”
“那好。”对方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再见。”
“有毛病!有毛病!”男孩还在没完没了。
宁遥乘着陈谧转头离开的机会,狠狠瞪过去一眼。跟着快速的离开了。
之前还饱满高涨的情绪,突然硬生生打了下去。卡在中间挣扎着。不能出声,也不能动作。沉默是无法抵抗的气氛。好似上帝原本垂怜的手收走了。空气里只留有寂寞的寒意。宁遥紧张的瞪着男生的每个举动,但什么“孤单”什么“无奈”似乎都是自己派生出的多余的想法。
转向自己的表情,明明和以往没有任何两样。
“你现在回家?”
啊。哦。是啊。”宁遥说完后,才想起,是不是要去找王子杨。
“那,路上小心。”
“恩…我知道了。”
露出一个“那么,再会”的表情的陈谧,走上了一边的岔路。宁遥停在路中间,思维早已经被齐刷刷的切断了,完全做不出适当的反应。
从烟火会场离开的人,还在身边源源不绝的经过。男生牵着女生。一群人七八个朋友走在一起。爸爸带着儿子。妈妈带着女儿。更多的还是全家出动。有到处乱跑的小女孩,撞到宁遥,手里的气球飞出去,宁遥下意识跳起来,抓在手心。
女孩的母亲一边按着孩子的头一边说“快谢谢姐姐。”
“不客气。”宁遥把气球的先放进孩子的手里。
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当宁遥再次回头望岔路上看去时,已经不见了陈谧的身影。
不知道怎么,狠狠的失落了一块。
好像手里的气球不小心松脱,在他飞到天空的某处后,爆裂消失,那样不安。
次日和王子杨见面后,对于昨天的突发事件只字未提,让宁遥没有被王子杨的过多问题所打扰。王子杨说烟花汇演看时后人太多,怎么也找不到宁遥他们在哪儿,最后和谢莛芮随便挑了个地方看。语气里显然是不想掩盖的遗憾。
“亏我还特意给你们留了座位。”
“我找不到你,没办法啊。”
“那最后看见了?”
“恩,就是站的腿超酸。”低下身去揉着“站肿了。”
“不过烟花还是很棒啊。”
“恩!超灵!”王子杨随后又问“陈谧找到你了么?”
“…恩,开场了一会,他才来的。”
“他的眼神真不错啊。”王子杨有些郁闷“早知道跟他一块走就好了。”
“是啊。”宁遥沉吟着“那个。”
“什么?”
“你上次说陈谧他妈妈是?”
“哦,再婚啊。”
“你见过么?”
“没有。”
“恩…”
“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的。”
“不知道他长得像他妈妈还是像他爸爸。”王子杨一摊手“不过也见不到他爸爸了吧。”
“是啊…”其实,男孩子,还是长得像妈妈多一些。
可事实上,长得那么相似的母子俩的话题,是“还不回家么”“学习呢”“需要生活费么”以及最后有礼貌又平静地说着“再见”
宁遥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每次在她出门的时候总要唠叨上一大窜话“好好上课啊”“当心小偷啊”“别乱穿马路啊”“体育课结束后不要马上脱衣服啊”妈妈唠叨的那么多句话,象征告别的话里“路上小心”“早点回来”这些话里,从来不会有一句“再见”
“再见”是客套和生分的用语。
不会发生在亲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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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教室底楼时,上方传来了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宁遥抬头,已经不见了对方。在她正困惑着又走了几步后,从楼梯上跑下来的男生有一次大喊着她的名字。
“…又有什么事啊?”真对萧逸祺的粗神经没有办法。
“前天,你去了?”
“去什么?”
“游乐场啊。”
“哦,去了。怎么?”宁遥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没去?”
“我被我爸爸拖到外地去了。”萧逸祺痛苦的摇头晃脑。
“扫墓?”
“现在这个时候扫的哪门子墓啊。”
“哦。”
“怎么样?烟火好看么?”
“好看的。”
“演出呢?”
“好看的。”
“演了些什么啊?”
“懒得告诉你。”
“不要那么小气呀。”
“你自己不去看,怪谁。”
“我爸爸他烦着要带我出去转一天,老人家难得有这样的要求,我做小辈的当然要满足满足他啊。”
“…你跟你爸还真是亲啊。”
“那是当然。”特别自傲的神色“我在家,就跟爱的天使一样。”
“…隔夜饭都冲出来了。”
“你别不信啊,我妈有时候还为了我和我爸爸吃醋呢。”
“吃什么醋?为谁该打你而争风吃醋么?”
“怎么说话的呀这是,不信拉倒。”
宁遥突然沉静了下来,看着男生有些不爽的脸,拍拍他的胳膊: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
“别用一副大婶的口吻来说话。”
“…死人!”
“改天有机会带你见我爸妈吧,让你见识一下‘爱’。”
“…我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草啊?我也想见见你父母,怎么就把你收拾成这样一个人!”
“秘密哦。”
“秘你个鬼啊。”
“啊,我去上课了,拜拜。”
“拜拜。”
“改天再请我吃炒面吧。”
“…放屁!”
男生已经跳过栏杆,重新跑回了走廊。欣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是因为先天的个性因素,还是后天的家庭环境,他们变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同一样的事两个人去对待,也会是不同的结果。同一句话两个人分别去说,也会是不同的效果。同样的路,一个朝着南去,鞋子上染上花朵的颜色,一个却会望北,风吹过林海,发出好像哭泣的声音。
这样鲜明的差异,有没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在回到家后,对父母说着“今天吃什么,快饿死了。”一个打开房门后,对这空旷的房间,转身把鞋子脱下提在手里。
宁遥咬住嘴唇。转身朝体育仓库走去。
算算时间的话,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来这里了。用手抠抠,能够挖掉面积不小的一块白石灰。指甲里卡满了白色的粉末。
似乎是因为最近测验频繁的关系,这面墙上的字也比往日少了许多。墙边的野草已经可以用“长势喜人”来形容。已经掩盖了一部分靠近墙角的书写。
宁遥抱着腿蹲下身。
虽然这次会突然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发泄什么,可从满墙的字中看见了之前隐约的痕迹“王子杨最讨厌”有些目不忍视,于是抓过石块,把那几行字给刮掉了。
画出了新的浅灰色的痕迹。
呆了片刻后,之前促使自己来这里的冲动似乎已经经不住考验而过早分解。因为不管怎么说,往墙上写“陈谧”两个字,似乎永远比写一百个“王子杨”来的艰难。
完全不知道该些什么。难不成傻到留一句“陈谧加油”?他又不是写不出稿的弱小编辑。
因为对方还留在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里。而一旦写上去,如同魔法时间到限,意义就变成孤单而空洞的虚像。关于他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黑夜来临,头巾瞳孔的沉沉的失落,却无法打捞,只能让他们慢慢积累,变成厚厚的淤泥,才能在上面盛下平稳的池水。
算了吧。
宁遥就要站起身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墙角一个熟悉的文字组合。她迅速的低头看去。
“王子杨是世界第一大贱X。”
完全陌生的自己,和人身攻击式恶毒的表达。让宁遥在最快的时间里反应到,这不是自己会写的话。绝对不是。
是现在这行小字上来回扫几遍,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宁遥陷在一种无法理解的愤怒中,极端的不能控制。
太过用力的铲除每个笔画的缘故,墙面在这里现出了突兀的坑坑洼洼。可宁遥还是没有停手,知道在整个过程中逐渐恢复冷静后,才感觉到呼吸的急促。可情绪还是愤怒。这样急红了脸的,就是愤怒——
这行字是谁写的?
谁写的?
写着行字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中伤?
你是什么人?
躲在背后偷偷摸摸。
轮不到你来骂。
你才是大贱X。
轮不到你这个大贱X来骂她。
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许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