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雾气弥漫。隐隐透着一抹幽暗的红色。
这个森林仿佛无边无际里,没有光明,也没有方向。重重迷雾之下,四周依稀可以看见无数参天的枯树,瘦长的树干上缠绕着层层藤蔓,就像一双双绝望的手,伸向未知的前方…
当我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行走,好像受了某种蛊惑,一直一直往前走,却不知自己要走到哪里…
不行,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我奋力抓住身旁的一根树藤,不让自己的身体再往前走。可那树藤外面的干皮却缓缓剥落,露出一抹冰凉的白色来…我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握在手里的,竟是一截森森白骨,那抹幽冷的白色掩映在四周暗红色的雾气里,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我脊背一凉,却咬着牙没有松手。这时,半空里忽然飘出一个略微耳熟的男声,恍惚而遥远,不带一丝质感,仿佛这声音就是由这无从捕捉的血色迷雾汇集而成的…
“丫头,胆子倒不小呢。”他的声音我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笑非笑地倒像是带了一丝赞许。
这时,只见眼前一道蓝光划过,风景霎时一变。
天空晴朗得就似碧色琉璃,浓雾也已散去,露出一片空旷而澄明的天地来。地上却有一缕奇异的艳红,映透了苍蓝得近乎虚假的天…
大片大片的无叶红花开在脚下。我重重一愣。
这种花我曾在画上见到过,也曾听过有关它的传说…
嫣然凌厉的姿态,凄清绝美的容颜,如血一般地开在脚下,仿佛红色的绝望浪花,幽幽地绵延至天际…我一时间被这种诡异而繁华的美所震撼,不自觉地低下身来,颤颤地伸手抚向那株奇异的红色,怔怔地自语道“彼岸花…”
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花红无叶,颜色凄艳如血。相传此花只开在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也曾经听过这样的诗句“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据说这种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听起来就十分凄凉。或许死去的人,就是踏着这凄美艳丽的花朵通向幽冥之狱。
“不要碰它。你会后悔的。”这时,那个男声又自身后响起,清冷的,遥远的。我耳朵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个神秘又爱美的道士来,猛地收回要去抚摸彼岸花的双手,回身惊道“无尘道人?”
“竟然这么快就认出了我的声音。丫头,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很近的响在我耳边,却有一双陌生的而冰凉的手掌在同一时刻覆住了我的眼睛。他说“不要看我。——彼岸花前不见人。我还不想收了你的魂。”
我怔了怔,一时任他蒙住我的眼睛,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
他手臂微一加力,一只手指已经抵住我的喉咙,说“不要再问没有用的话。我顺手救你,无非觉得你还算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的脸凑近了我,鼻息呼出夹杂着奇异芳香的热气,他声音里似有迷茫,说“元清锁,你不是很聪明么?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又如何,能不辜负另一个女人的心?”
我怔了怔,说“这个问题,再聪明的人也无法给你答案。坚持还是放弃,辜负还是被辜负,都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我只能劝你一句——”
我顿了顿,其实这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话吧“——遵从自己的心意。且行且珍惜。只要曾经真正幸福过,结果如何,其实都没有关系。”
四周诡异地安静。明明有光,可是这种静,就像深夜里黑暗的死寂。直到无尘轻轻一叹,打破着这片彼岸花海前诡异的沉寂。他沉默许久,说“话是好听,可是未免冠冕堂皇了些。——丫头,关于真正的情爱,其实你还是不懂。我们,都不懂。”
我微微一怔,刚想再说些什么,他却忽然松开了我。眼前蓝光一闪,转瞬我已经置身在一片冰凉的水波里,他的声音随着幽暗的水纹自四方传来“丫头,后会有期。记得下一次,不要再被水鬼缠住,也不要再来叩天罗地宫的门…”
水底冰寒,我挣扎着想要游到岸边,体内却再无力气,终于缓缓地失去知觉…
二.
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骨子里的疲惫渐渐散去,我睁开眼睛,忽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日光有些刺眼。
四合如意纹的梨花妆台,鼓面梨花木小凳,透着熏香的白色轻纱帐…这个房间如此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就好像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又再次重返人间似的。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侍女小蝶关切地迎上来,问“小姐,昨晚你着了凉,夜里都发烧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不问还好,这样一说,我才开始觉得头昏昏地疼,一跳一跳的,眼前也有些发黑。
原来竟只是一夜吗?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很久很久,刚刚才灵魂附体一样。
“我没事。”我习惯性回答道。难道那片长满枯树的森林,如血的花海,以及无尘道人忽然动听起来的声音,都只是我的一场幻觉吗?
自从得到元氏青睐之后,我在府中待遇提高了不少,每天早晨都有人伺候我梳洗。小蝶递过来一条热毛巾,说“小姐,先擦擦脸吧。”我这才发觉,光是想起那个诡异梦境,就已经让我的额头渗出一丝汗来。
——我还真是胆小啊。接过毛巾,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稍稍鄙视了一下自己。
小蝶犹豫片刻,说“小姐,宰相大人派人召你过去呢。”说着,她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情,终是忍不住,又说“听说司空大人向宰相大人请了辞,想要带您一起回司空府。…可是宰相大人却要他…要他亲自去迎娶颜姑娘呢。”
“…是吗?”我一愣,脑子里迅速把这一切过了一圈。宇文慵是去提亲的,总不能带我一起吧?真是个绝佳的落单机会呢。想起昨夜宇文慵抱着我时暴虐压迫的眼神,我有些发怵,心想我终于可以离开他了。不由得扬唇一笑,说“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宰相府。”可是转念一想,青鸾镜还不知所踪,我若走了,岂不是又将端木家的使命置之度外?心头有些为难,眉头又锁起来。
小蝶被我瞬息万变的表情搞得有些纳闷,愣愣地看着我,还以为我受了刺激神经错乱,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往向她身后的几个侍女,手上都端着银盘,在床榻旁边站成一行。我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憔悴,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双眸子晶透铮亮,黑白分明,似是闪烁着永不服输的光芒。
西苑的正堂,宇文护和元氏坐在正位,宇文邕坐在左侧下首。远远看去,三个人谈笑晏晏,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恐怕还以为这是其乐融融的温情画面。
可是又有谁知道,元氏昨晚还曾派人来找我问话,想要从我口中问出有关宇文慵的一举一动。以他的才智和野心,稍有风吹草动,也许大宰相宇文护就会采取行动。可是元氏不知道,我所描述的实事都是处理过的。虽然宇文慵并没答应我什么,我却也不会去害他。
房间里摆满了绸缎锦帛,金银珠玉,用一只只檀木箱子装着,开着盖子铺了一地。
我心中暗笑,宇文慵果然是个知冷知热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不但保全了自己,还打着结婚的幌子,换来这么一大堆金银财宝来。
其实后来细想,陈国吴明彻虽然不算有惊世之才,却也不算无能之辈。陈国大军压境,他此次特意带来兰萍那个性子嚣张的女人,恐怕本就是想寻衅生事,惹出什么争端,好跟周国趁机翻脸。只可惜他还没有置自身生死于度外的魄力,再加下斛律光态度不明,这才怏怏地无功而返。
可是宇文慵顺利平息了这件事,反倒显出他的胆色和魄力。宇文护多疑嫉才,以后自然会多提防几分。所以这一次表面虽然立了功,可是对宇文慵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想来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主动请辞,向宇文护表明自己并无野心。哪知宇文护却顺水推舟让他去接颜婉过门,以此来拉拢颜婉背后的势力。对宇文慵来说,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吧。
想到这里,我心头却莫名闪过一丝不快。他,终是要收颜婉进门的。低头叹一口气,抬腿往堂内走去。
我笑意盈盈地走向宇文护和元氏,刚要走近了请安,经过宇文慵身边的时候,却清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连房中金兽香炉中散出的丝丝缕缕的薰香都掩盖不住。他曾离得我那么近,他曾那样地抱着我…这种味道,仿佛从昨夜起,混合着午夜清冽寒凉的泠玉池水,无比清晰地深印在我脑海中。
我忍不住侧头看他,他的眸子乌黑漆亮,脸上隐约有些憔悴,竟仿佛是一夜未睡。想起昨夜他怀里的温度,和深夜刺骨的池水,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本就着了风寒,一直都在硬撑,恍惚间,脚下忽然一软,眼前一黑,软软地往地上跌去。
一双熟悉的手掌稳稳扶住我,有力的手指钳着我的手臂,灼热而温暖。宇文慵的黑眸近在咫尺,我可以从那双清亮瞳仁中看见面色苍白的自己。
他一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我莫名的有些心虚,匆匆别开目光,目光落到他腰间悬着的一颗圆润的明珠,重重一愣。
那颗明珠通体光亮,散发着玉一般温润的光芒,四周隐约有盈盈的紫光闪烁跳跃,似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是镇魂珠特有的光泽,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睁大了眼睛看他,几乎冲口而出就要问他这珠子是哪里来的,却恍然意识到场合不对,赶忙强自站起身,虚弱地扬唇一笑,恭恭敬敬地跟宇文护和元氏请了安。
“清锁,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如在这儿多歇些日子,等慵儿接了颜姑娘,再回来接你回府。”元氏见我面色苍白,魂不守舍,以为我是因为颜婉的事情不痛快,关切地说。
“多谢姑母关怀,不过我没大碍的,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司空大人办喜事,当然要风风光光的,我也想尽快回府为他打点一下。”我回头看一眼宇文慵,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彼此眼中都有些讽刺。
“…那好吧。”元氏见我这样说,也不再坚持“慵儿,那你就先送清锁回司空府。”
“不用了。…经略使府在西,司空府却是往北,不顺路呢,误了吉时就不好了。我既然能自己来,当然也能自己回去,请姑母放心。”我急忙拒绝道。心想这也许是个重获自由的好机会,我怎么可以就这样错过呢?
宇文慵眸子中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黯淡,片刻间恢复如常,道“清锁聪明伶俐,岂是一般人能伤得了的?姑母放心好了。”
元氏见此情景,还以为我俩在斗气,笑着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瞪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他腰间的镇魂珠上,心中揣测不定。
此时已是初秋。园中荼蘼的盛夏之景已经渐渐褪去,空气还是潮湿闷热的,风中却已夹了一丝细微的寒意。
我与宇文慵并肩走出西苑正堂。明天就要分道扬镳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逃离他掌控的好机会。可是青鸾镜尚无消息,镇魂珠又在他身上,我真的可以就这样走掉么?眼角忍不住又瞥向他腰间悬着的圆润明珠,心中犹豫不定。
“你喜欢这珠子?”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却遥远如天际。我一怔,惊讶地抬眼看他,原本以为,他再不会主动跟我说话的了。
转眼又走到梨园。
梨花已落,满地堆积的粉白花瓣层层迭迭,碧梨池的水还是一样的碧绿凝香。
还记得那日,我也曾跟他并肩站在这里,他冷冷看我,说,元清锁,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然后我为了逼退颜婉而紧紧抱他,他温热的呼吸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原来一再挑战他忍耐极限的我,如今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我心中一瞬间有些感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良久,表情还是愣愣的,老实回答道“是啊,我喜欢。”
“…这本来就是我的。”我眨眨眼睛,又补了一句说。
宇文慵见我这样,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戏谑又宠溺的笑容,又想是有种深深的无奈,扬唇道“只要是你喜欢的,就都是你的么?”
我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选择不回答。只是探究地歪着脑袋瞅着他,索性摊开来,说“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他的笑容忽然很清浅,没有了平时那种冷漠嚣张和暴虐“昨晚,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说过的话。”
一阵微风袭来,掠动我额前的碎发和轻纱水袖。我呆呆地看他,没想到他会这样平和暧昧地跟我说话。
他忽然伸手为我把刘海别到耳后,指尖温温的,触在我冰凉的脸颊上,有种异样的舒适。我心中错愕,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的修长好看的手倏忽僵在半空。
气氛莫名地有些古怪。
“…对不起。”我轻声地说。看着他一瞬间受伤又自嘲的眼神,我心中萌生一股莫名的歉意。他,一定是从未这样被拒绝过的吧。
宇文慵近距离地凝视着我,眼眸中闪过一丝释然,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解下腰间的镇魂珠,放到我手里,说“这是颜婉送给我的。你拿走吧。”
我一惊,纵使我想像力再丰富,也万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做。
他的宽大手掌暖暖的,轻轻握着我小小的手,镇魂珠到了我掌心,倏忽闪过一丝炫目的紫光。
他离我很近,我怔怔地仰头看他,睫毛自然上卷,他眼中竟一瞬间涌动着浓浓的宠溺,忽然握紧了我的手,声音却是冷冷地,说“不需要什么交易了。…我放你走。”
此时已是黄昏,绯红的夕阳染红梨园残褪的满树梨花,朦胧的光线丝丝缕缕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身上,我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宛如梦境,那么那么的不真实。
光影昏暗,想必我此时的表情也如雾里看花,是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他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眷恋,忽然轻轻拥住我,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丝叹息。“清锁,有时,我会怀念从前的你。”
我被他揽在胸前,一时间思维有些凝滞,只是捧着镇魂珠任他抱着。第一次觉得他的怀抱很暖,很舒服,仿佛可以为我挡去这清冷秋日所有的寒凉。
他尖尖的下巴摩挲着我的肩膀,将我抱得更紧了些,喃喃地说“有时,我宁愿你不要像现在这样聪颖倔强。起码从前…你从未想过要离开我。”
“我…”以前的元清锁那么爱你,为什么你没有好好珍惜过呢?真正的元清锁已经死了,我是端木怜,我不可能会爱上一个鄙弃自己的人。我开口刚想说什么,可是却已经晚了…宇文慵灼热的吻忽然覆上我冰凉的唇,深深地吻着,舌尖不断探向我唇齿深处,仿佛充斥着浓浓的眷恋和占有欲,急促热烈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一惊,慌乱中手上一松,镇魂珠掉在地上,沿着草地缓缓滚落…我猛地推开宇文慵,惊惧交加地瞪他一眼,转身想拾起镇魂珠,可是它却顺着凉滑的苔藓滴溜溜滚到绿波荡漾的凝碧池中。
只见水波中折射出一抹荧荧的紫光,仿佛在呼应它一般,凝碧池深处忽然照出一束冲天的金色光芒,在清澈的水面上扩散开来,天地间仿佛都是一片耀眼的灿然金光…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刹那间,凝碧池中却闪耀出比太阳更加金亮的华光来。
我和宇文慵同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记得在博物馆的那个夜晚,我也曾见过这夺目的金辉…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前方,喃喃地说“青鸾镜…”
就在这时,金光笼罩下的池水忽然分成两半,中间露出一道狭长干涸的小路来,一面通体圆滑的金色铜镜静静躺在那里,上头竟然没有一丝水珠。我迟疑片刻,一步一步沿着小路走过去,双手捧起青鸾镜,只觉手上一热,似是有种不知名的力量灌入我体内,镇魂珠自水中跳跃而出,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走回岸边,荧荧紫光和耀眼金光混合在一起,忽然同时熄灭,身后的池水也并拢在一起,泛起阵阵粼粼的波光,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手中的青鸾镜收敛了光芒,除了通体润滑,没有一丝镂花之外,与寻常铜镜无异。宇文慵震惊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青鸾镜,目光一凛,沉声道“这就是青鸾镜?为什么…”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青鸾镜把自己藏得这样隐秘,连法力高强的香无尘都找不到,为什么会在我们面前显现出来?我想或许可以这样解释——端木家是千百年来肩负着守护青鸾镜的责任,所以青鸾镜可以感应到端木家世代相传的神物镇魂珠。他是未来的人间帝王,青鸾镜洞悉机缘,并不排斥他,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出现。
可是这一切,我无法跟他解释,只好打断他,接口道“‘鸾镜一出,天下归一’,这八字箴言你听说过吧?”一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年份,顿了顿,说“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保管。两年之后,你再把它还给我,如何?”
“…为什么?”宇文慵一怔,探究地看着我。似是不解为什么我昨天还说要带走青鸾镜,而今天,却又要将来之不易的宝物双手奉上。
因为你注定是人间帝王,一代明君,将会统一北朝。而且,更重要的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颜婉就在你身边,香无尘一定想不到青鸾镜在你手中。”我把青鸾镜放到宇文慵手里,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抢走它。”
这里是古代,我独身一人,真的没有能力保护青鸾镜。香无尘来历不明,背后又有一股神秘力量,青鸾镜一旦落到他们手里,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与其冒这个险,不如顺应历史顺应天命,让宇文慵来应验这“鸾镜一出,天下归一”的箴言。
“好,我答应你。”宇文慵郑重地把镜子收到怀里,目光投向我,眸子里忽然辉映着比月光更幽深的光芒,说“元清锁,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他忽然别转过身,背影修长而落寞,低沉磁性的声音中似是蕴含着无限的不甘与眷恋“我不是一个可以容忍失去的人。”
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再遇到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留在身边。
一生一世,你都别想再离开。”
我微微一怔,随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三.
“小姐,司空大人面子可真大,连皇上都亲自来给你们送行了呢!”我坐在妆台前,小蝶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一脸欢快地说。
“小蝶,这个给你。”我打开红木妆匣,拿出一根镶玉金钗放到小蝶手中,说“我走了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跟你联络的。”
小蝶一愣,手中的梳子坠到地上,睁大眼睛看我,惊讶地说“小姐,你不带我一起走么?”
“相信我,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出路的。――当然,也是为我自己。”我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笑笑,说“小蝶,你是现在我身边惟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即将离开周国,去金墉城找兰陵王。路途险峻,我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更何况,我还要她帮我留在宇文毓身边。
这个儒雅良善的皇帝,我并不希望他死。
丹静轩外的牡丹苑。那一次与他遇见,也就是在这里。
那时的满园春色,灼灼如焚的大片牡丹,现在已经红消绿褪,只剩星星点点的残红落在地上,满目萧索。
宇文毓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明黄色锦衣澄澄明亮,略显文弱的白皙脸孔掩映在花木的碎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过于理想化的书生气,倘若不是生逢乱世,或许他会是个颇有所作为的太平天子。
听到我的脚步声,宇文毓缓缓转过身来,斯文俊秀的脸上略有些苍白,一双明眸深深地看向我,有些挣扎,有些留恋…似乎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感。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开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要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我扬唇一笑,想努力使气氛变得轻快些。
“为什么?”宇文毓倏忽一怔。
其实我在宇文慵身边这么久,我想我已经能明白他放我走的真正原因。
“因为宇文邕很在乎你。”我眼中也有些动容,脸颊微微一红,说“…他,不想让一个女人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四弟…”宇文毓重重一愣。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宇文毓表情很复杂,震惊,后悔,不甘,歉疚,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宇文毓看我的眼神,连宇文邕都能察觉出异样,就算我再不解风情也好,又怎么会丝毫不知?自从上一次与他在牡丹苑相遇,他看我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温柔和欣赏。那夜我挣开宇文慵跳入泠玉池,他为我披上暖暖的斗篷,眸子里蕴含着无限怜爱…
宇文慵是何等霸气的人,否则怎么会决定放我走?这就是原因,他知道我也知道。
“清锁…”他的声音很轻,第一次这样唤我“原来有些事,瞒不了别人,更瞒不了自己。其实,我也不想…”
“清锁何德何能,…到底有哪里值得皇上为我心动?”我避开他灼热又挣扎的眼神,轻叹着说。
这句感叹是真的。后宫佳丽三千,我不过中人之姿,远算不得国色天香。
“…我也不知道。”良久,他的声音也似叹息,伸手碰触我的发鬓,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似是挣扎片刻,强自甩手背到身后,侧身不再看我,说“也许只是因为一首歌,一阙词…或者一个笑容。”
我想起自己当日在临水亭榭中抚琴清唱的样子,都仿佛是前生的事。
宇文毓俯视着我,目光幽远如月辉,轻声自语道“…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风簌簌的划过,片片落叶纷纷下坠,空气中漂浮着夏末秋初浓郁而衰落的青草味道。我和宇文毓面对面站着,我的感慨,他的留恋,四周寂寂无声。
“…皇上,世事有时变幻无常,很多事情不可一蹴而就,需要静待时机。”我还是忍不住劝告他“不要太锋芒毕露,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毓微微一怔,俊秀的脸上弥漫出一丝满足的神情,扬唇一笑,说“清锁…你关心我?”
看着他孩子一样的神情,我忽然不忍心说不是,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他迟早会容不下我。”宇文毓的神情忽然刚毅起来,眸子闪着晶亮又自伤的光芒“也许我并不能成事,但我绝对不会放弃努力。…何况还有四弟在,日后我打下的根基也不会白费。”
他此时的表情有些凛然,略显文弱的俊脸上泛着信任与希冀光彩。在我看来,隐隐有种舍生取义的味道。
我心下微微一惊。原来宇文毓,早有这样的觉悟。宇文护在朝中的根基何其深厚,是要经过许多人的努力才可与之抗衡的。其实宇文邕最终能将宇文护扳倒,也是踏着宇文毓为他铺下的路。
“帮我好好照顾小蝶。把她放在你身边最近的地方。”我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虽然没有把握可以改变历史,却也想尝试一下。“以后,若有机会…我会联络你的。”
“嗯。”他愣了一下,点头应了。我知道,答应我的事,他一定会努力做到。小蝶又是宰相府的人,想来宇文护也不会为难她。
“保重。”我看着他的眼睛,诚挚地说。
多说无益,只是平添伤感罢了。说罢,我踏着一地碎叶,转身离去。
四.
背着一袋子金银珠宝,我一个人策马西行。秋日天高,世界好像从来不曾这样广阔无边。
终于离开了宰相府。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却没有想像中那样惊喜若狂。也许经历了这么多,我也开始明白,有些事注定是很无奈的,想得越美好,到头来就越失望。比如金墉城路途遥远,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到达。比如兰陵王也许对我并我其他心意,而我却一厢情愿地跌入了对他的思念里。
脑中偶尔也会闪过宇文慵的影子。他俊朗如雕塑的面容,隐忍孤绝的眼神,他手掌灼灼的温度…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对他心存芥蒂,如果他不是那么霸道多疑,如果他不是总以那样强势的姿态对待我…
如果不是心里已经装下了兰陵王的影子…
或许,我对他,也会有一丝眷恋的吧。
正在走神间,身下的马儿忽然停住了脚步,左右晃了两下,原地站定。我抬头,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迎面站立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男子策马缓步走近,身着青色锦衣长袍,腰间悬着一把明晃晃的金色长剑。我微微一怔,竟然是斛律光。
“清锁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斛律光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姑娘是去金墉城吧,不如我们同行,可好?”
我感激一笑,说“你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等候多时了。”斛律光挑挑眉毛,笑容微微有些夸张,道“兰陵王的魅力,世上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抵挡。”
乍一听到兰陵王三个字,我的心一瞬间沉下去又浮上来,脸颊微微一红,可是看着他夸张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不由问道“兰陵王…他长什么样子?”
“…你没有见过?”斛律光一愣,诧异地问我。
我摇摇头,颇有些遗憾地说“没有呢。每次他都戴着面具…有一次我想趁他不备把面具摘下来…”脑中骤然闪过我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却意外吻接吻了的情景,脸颊一烫,声音有些不自然,说“…可惜没有成功。”
斛律光眼眸一闪,做一个叹息的表情,说“兰陵王骁勇善战,才智无双。只可惜他那张脸…唉!”说着重重一叹。
“他的脸…很丑是么?”其实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他若不是容貌奇丑,又怎会日日戴着那张面具呢?想起那双面具后极美的凤眼,我心中闪过怜惜的唏嘘,说“我跟他说过,不管他面具后的脸是怎样的,我…都不会嫌弃他的。”
这番话是真情流露,所以我的口气十分郑重。斛律光见我这个样子,神情诡异地看我片刻,竟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见我怔然不解地看着他,这才收敛住笑意,说“清锁姑娘不以貌取人,情深意重,在下心中钦佩。”
“…你那是钦佩的笑容吗?”我斜眼瞅她,狐疑问道。
“…我这是艳羡的笑容。”斛律光打趣道,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吧。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到长恭身边,兑现他的诺言。”
暮色四合。
小镇偏僻,远处有连黛苍翠的远山,若隐若现的山峦将四周环绕起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夕阳西下,晦暗不明的光照在金漆的牌匾上。
上面弯弯曲曲写着:清-水-楼。
这是清水小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斛律光为我要了一间上房,处在清水楼的西北角,临窗可以看到花园里繁盛浓密的花木和碧绿绵延的荷花池。
在房间里洗了澡,换身干净简洁的衣裳,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我把镇魂珠系在颈间,平日用衣领遮着。那似乎是惟一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了,我凝视着他感叹道。仿佛在回应我一般,镇魂珠在我手掌上发出荧荧的紫光。
这时,窗外忽然飘进一缕清新悠然的琴音,淡淡有如一汪暖泉潺潺流淌,四周还缭绕着氤氲热气,迷茫一片。时而婉转,时而低迷,丝丝入扣,扣人心弦,蓦然回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又凄迷,尾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闭目倾听片刻,心中钦佩,忍不住转身下楼,顺着琴音寻去。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脑中骤然冒出这句诗来。
无论技法还是音律,这琴音都无懈可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这余音回转间隐约藏着一抹阴邪之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可还是动听宛如天籁。
我怎能忍住不去看一看这弹琴的人。
五.
天空中飘起细细的雨。绒毛一般,落在残红未褪的花园中,激起阵阵如烟白雾,清凉的细小水滴飘落在脸上,很是舒服。
细细的雨滴坠在荷塘里,激荡起一波一波的寡淡的涟漪,我站在檐下,远远看着凉亭中弹琴的女子,烟雨蒙蒙,世界都仿佛模糊不清。隔着细雨如丝,远远只见她一袭翩然白衣,乌黑的秀发用一支羊脂白玉簪拢在脑后,没有留刘海,露出一片高洁的额头,两缕碎发垂在耳前,云鬓处点缀着一只小小的白玉蝴蝶,轻灵出尘。这样的打扮和气质,只有莲花般天姿国色,超然出世的女子才配得起吧,不由我心中暗想。可是她面上却罩着一片白色轻纱,只能看到她一双眼睛如秋瞳剪水,睫毛上点缀着白色细珠,妙目开合间,如白色蝶翼扑扇飞舞。
一树海棠在他身边幽然绽放,花瓣和雨水一并在她身侧落下,美不胜收。琴音此刻却缓缓停歇,女子抱起那把通体碧绿的翡翠琴,姿态优雅地撑起一把白底梅花伞,飘然往清水楼的方向走去。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世上竟有如此琴音,和如此气质出尘的女子。我站在长廊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自语道。
“…说的好。”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感叹,声音飘忽而清远,异常好听,又隐约觉得异常耳熟。
我吓了一跳,有人如此接近地走到我身边,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蓦地转过头,只见我身侧正站着一位锦衣男子,侧脸的线条妩媚得无可挑剔,鼻梁直挺,睫毛翩然,薄唇轻抿,拼凑在一起,散发着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妖魅阴柔,肤如凝脂,白皙细致得如白玉一般。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白衣女子远去的方向,一双黑钻一样的眸子深深地望住她,其中似是有无限眷恋。
良久,等她走远了,从这个角度再看不到一丝影子,他才缓缓回过头来。金冠束发,两侧垂下数缕长长的金色流苏,与乌黑的头发一起搭在胸前,身穿一袭刺花滚金边蓝缎袍子,腰间用金色系着一枚红色玉佩。衣着异常奢侈华美。
似乎察觉出我疑惑又探究的目光,那人也回望向我,目光相接片刻,他倏忽一愣,忽然间咯咯笑了一声,白葱似的长手一甩“啪”的一声,手中的折扇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一只狐媚上挑的眼睛含笑瞥我一眼,说“如此贴切的好诗句,果然出自你口中。”
说完,轻挥着折扇,姿态娴美地朝与清水楼相反的走去。
檐下有水声沙沙地响着,细雨如丝。到处都弥漫着沁凉的水雾。
我望着他华丽妩媚的背影,只是觉得诡异。脑中苦苦思索着――
他是谁呢?他的声音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哎。可是如此人物,要是真的见过,又怎会轻易忘记呢?
哎,也许因为天底下的美男长得都差不多,所以才会觉得眼熟罢了。
我挠挠脑袋,转身走回房间。
六.
终于能在宰相府以外的地方吃顿晚饭。
其实来到古代这么久,我还真没有好好看过民间的风土人情。清水楼大堂与冢宰府或者皇宫的宴会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算是整洁宽敞。住店的人很多,十几张黑漆木桌坐满了大半。
斛律光胃口不错,正在滔滔不绝地点菜,忽然却凝住神,鼻翼微微颤动一下,似是不确定般,又用力吸了一口气,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震惊,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入鹰般向门口看去。
一个白衣女子自门口走进来,脸上蒙着轻薄面纱,竟就是我所见到的那位弹琴如天籁的女子。身后跟着数个侍婢,都是身穿红衣,没有戴面纱,个个都是年轻美貌。
一缕特别的香气迎面而来,不是寻常的花香,也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淡淡的,却也不像是从她身上沁出来的,倒像是用了某种不散的上好薰香,只消稍微接近,就可沾染上那种独特的香味,久久萦绕不去。
白衣女子走得近了,身上清淡的香气越加浓郁了些,斛律光眼中的惊疑仿佛得到验证般,眉头重重一皱,双目如鹰般探究地望向白衣女子。
那一行人却已往楼梯上走去,白衣女子的纤纤背影高傲清绝,不可一世。
斛律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若有所思,眸子忽然暗黑得深不可测。
“…你怎么了?”我心中诧异,小心翼翼地问。
“哦,没什么。”斛律光垂下眼帘,明显是在敷衍我,沉思片刻,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店小二说“清水楼的天子号上房一共只有四间。都住了什么人?”
我心中暗自嘀咕,这斛律光情绪如此波动,居然还能这般谨慎小心。
天字号房有两间是我跟他住着的。他这样问,无非是想打探白衣女子的消息,却不单单只问她一个人,这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嗯,有两间住的是途经这里的富商,带着女眷,好像是要往齐国去的。”这小二是伺候一楼大堂的,是以并不知道我们就是他口中的“富商”和“女眷”一边高高兴兴收了那一锭银子,说“还有一间房被一位公子定下来,不过好像没怎么住,房间总是空着。”
“至于这第四间嘛…住的就是方才从这里经过的姑娘了。”店小二往楼上看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别看她的侍女长得都跟天仙一样,却很难伺候呢。她们每次来,我都大气也不敢喘。”
“哦?她们从哪里来?经常来这儿吗?”斛律光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好像是从北边来的吧。”店小二想了想,说“她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每年七月十六就会走,应该是来赏荷的。”
“赏荷?”我好奇接口道“池子里的荷花并没有开啊?再说,荷花哪里没有呀,难道你们这儿的荷花比别处大?”
“呵呵,两位客官是外地人吧?二位有所不知,清水楼后面的荷艳塘会在七月十五月圆之夜同时盛开,只开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会全部凋谢。…我们这儿的荷花虽然不比别处大,却比别处鲜艳动人,不然怎么有人特意过来赏荷呢!”店小二笑道。
“是吗?那我晚上要好好看看了!”我一听有美景欣赏,不由有些兴奋,复又皱了皱眉,说“可是…七月十五?不就是中元节?”
中元节又称鬼节,传说这一天阎王会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是阴气很重的日子。这荷艳塘专挑这个日子盛开,也真够诡异的了。
“姑娘说的是啊…”店小二面色有些尴尬,笑笑,说“呵,让姑娘给说穿了。…其实如果不是这日子邪乎,这样的美景,怎会只有这么少的人来欣赏呢?除了那位白衣姑娘每年都来外,没有人是特意过来赏荷的。”
“她每年都来,住得离清水镇很近么?”斛律光似乎对赏荷什么的没兴趣,继续追问道。
“大概不是吧,她们每年都是从南方来,今年却是从齐国那边来的。…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只长条的大箱子,珠光宝气的,大概是走生意的吧。”
斛律光闻言,目光又是一凛,面上却是平静如常,仿佛不经意地说“哦。上菜吧。”
我有些好奇地看向斛律光,他察觉了我探询的目光,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知道吗,兰陵王很喜欢兰花。”
我微微一怔。每一次自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总会有种独特的感觉,有些甜,也有些酸,紧接着是一种莫名的忐忑不安。
然后斛律光再也没有说话。点了一桌子的菜,总不好浪费掉。我只管大吃大喝,一边不时瞥向沉思中的他,知道如果他不想说,我再追问也没有用。
倒是该想想今夜要不要赏荷。
美景我固然喜欢,可是我胆子小啊,专在鬼节盛开的荷花,听起来多少有些…
心中却不由想起兰陵王泛着银色清辉的面具。兰花一样的男子,遗世独立,让我不顾一切想要去寻找。
如果他此时在我身边,我是不是就不会怕了…
如果我找到了他,他可会陪我一起赏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