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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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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我们爱得越痴缠,醒来后,枕边也就越难堪。有限清欢,无限辛酸,这好算一个美梦吗?为何如此令人伤心。

 送你一个梦

 夜色芳菲

 1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

 从认识钟越的那日起,我就知道他已婚,可是我顾不得。我甚至来不及去想爱上他应不应该的问题,就已经爱上了他。每天一下班,便更衣补妆,来到他的“梦浮尘”酒吧苦守。要一杯店中招牌饮品“醉生梦死”坐在角落里青藤挂帘后面的雅座,痴痴地望着酒吧的门开开合合,等他走进来,等他看见我,等他对我说“HI”

 酒吧五点开门,但钟越多半在七点以后才到,有时更晚,有时则干脆不来。那样,我就会额外寂寞,而如果这天他跟我在打招呼之外多说了两句话,我就会开心一整天,把他说的那句话,说话时的神情,眉毛眼睛,在脑子里重复一百遍,直至生根。

 我想,到我化烟化灰的那天,到我白发成霜得了老年痴呆症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也会记得钟越的模样。真正爱上一个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这样苦苦地爱了一个月零三天后,我决心向钟越表白。那天我比往常更早地来到“梦浮尘”可喜的是,钟越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也早早地来了。像往常一样,他冲我温和地笑,问:“来了。喝点什么?”

 我鼓足勇气,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是吗?”他愣一下,说“生日快乐。难怪打扮得这么漂亮,这件衣裳很适合你。”

 其实我每天来穿的都是白衬衫,不留意看不出来,会以为是同一件,但是有品味的人眼中,就有另一番风采。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他时,穿的是一件公主袖的胸上有蕾丝的洛可可式衬衣,第二天换了日式学生装有领结的。而今天,今天是我的24岁生日,我特地换上了最心爱的窄袖小腰身的维多利亚式暗格长衬衫。

 难为钟越竟然留意到,于是我知道两件事:一,他的心思细密,品味奇高;二,他心中其实是在意我的。

 这让我终于有勇气表白。

 我从自己第一次走进“梦浮尘”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听他弹吉它唱歌、为我调“醉生梦死”说起,一直说到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对他的迷恋,对“梦浮尘”的依赖,对爱情的渴望与心愿。

 “今天是我24岁生日,我可不可以请你,陪我度过24小时,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最珍贵的礼物。”

 “24小时?”他很吃惊,半晌说:“我已经结婚了,不能做对不起我太太的事。”

 “我知道。”我赶紧解释:“你放心,我绝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我从没想过要做第三者,我只是想让你陪我24小时,让我觉得,自己得到了一生中最好的礼物。只要你太太不知道,也就不会受到伤害了,不是吗?”

 “可我同样也不想伤害你呀。”

 “不不,这不是伤害,是赐福。我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也从没指望有什么结果,我只是希望能同你共度一天美好的日子,那样,我就可以用一生来回味,会拥有最美好的24岁生日。我请求你,可以吗?”

 钟越苦恼地看着我:“芳菲小姐,其实我早就想同你说,一个女孩子,不该这样天天泡在酒吧里。爱情不是一时一次的事,一旦开始,就没有人可以把握过程与结果。对于注定是悲剧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开始?”

 “不,不会是悲剧的。”我笃定地说“我只想好好爱你,不要你对我负任何的责任,甚至不会要求你爱上我,而只是,只是接受我的爱。让我留住这个美好的回忆。”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爱他,如此炽热,不计代价,我愿意用一生来争取他一夜的爱情,如此而已。

 喝到第三杯“醉生梦死”的时候,钟越似乎终于妥协了,他走去吧台那里,亲自调了一杯酒递给我,玫瑰般的颜色,凝脂般的质地,他说:“24岁生日,的确是一生中最可贵的日子,别再喝‘醉生梦死’了,这杯‘醉梦情痴’,是我专门为你调的,就当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2

 我喝下了那杯酒。事实上,哪怕钟越为我调制的是一杯毒药,只要是他亲手递给我,我也一样会甘之如饴。

 那当然不是毒药,那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美酒,仿佛热恋的滋味。

 酒后,钟越挽着我的手走出去,夜色清凉如水,他递给我一个安全帽,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我抱着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背上,这样亲近,这样温柔。

 车子一路疾驰上飞鹅山,我们站在山顶,望灯火盏盏,波海茫茫,有白色的游船泊在维港边,远远地似有歌声,像个梦。也许,这时候的我正在梦中,只是不知道,是我在钟越的梦里,还是钟越在我的梦里。

 风乍起,夜未央,我们在星光下深深拥吻。我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卧室里,昨天的白衬衫还没有换,残留着酒气。我脱下它,仔仔细细地叠好,找到包装盒,收进柜子里,仿佛收藏一份珍贵的记忆。

 24小时,我的生日礼物,飞鹅山之吻,那吻的感觉留在唇边,多么温馨美好。那一切,是梦吗?多么完美的一个梦,比我所希望的更令我满意。

 这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沉浸在昨夜的梦中不能自拔。那一种缠绵的滋味,让我无限依恋,多么希望可以再次入梦,可以在梦中呆久一些,可以一直这样沉睡不醒。

 一下班,我便又换下工装,换上一件绣满白色玫瑰花的白衬衫赶去“梦浮尘”

 钟越看见我,并不觉得惊愕,却十分烦恼,温和地问:“昨天你不是说过,陪你24小时,你就会从梦中醒过来,不再沉迷吗?”

 “可那只是一个梦,不是你真的陪我。”

 “我说过我不可以对不起我太太。”

 “那么,再给我一个梦。”我退而求其次“能不能,再给我一杯昨晚那样的酒?”

 “醉梦情痴,不可以多饮。不然,用情太深,结局是会很伤心的。”

 纵酒伤身,重情伤心,而如今,我却一切都顾不得,只愿用全身心来交换一杯酒,一个梦。

 我请求:“再给我一个梦吧。昨天,我分不清是真是假,都没来得及用心体会。这次,我会明知是梦,而让自己在梦中自然醒来,从此不再纠缠。”

 我又获得了一杯酒,一个梦。

 梦境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我在梦中成了钟越的情妇,反正是梦,又何必在乎做情妇是不是道德的,对的。我们颠鸾倒凤,我们醉生梦死,就像混沌初开的第一对比翼鸟,天地汪洋的第一对接吻鱼,一分钟都不想分开。

 然后,他对我说:“你该醒了,我要回家了。”

 “请你在梦中多停留一会儿。”

 “可是天会亮,梦会醒,我毕竟是别的女人的丈夫,不能一直活在梦里。对不起。”

 我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想把这一幕刻进脑海里。因为明知不久长,不真实,格外眷恋。他慢慢地披上衣裳,拉开门,走出去。我愣一会儿,忍不住追下楼,看到他踟蹰的影子被街灯拉得老长老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夜晚的马路上,人声稀罕,月色朦胧,因为静得太像一个梦了,而心疼的感觉又如此清彻,反而让人怀疑一切是真的。

 他在街角站住,低头看着我,语调里有些凄凉:“芳菲,别送了,总是要说再见的。”

 我悲哀地哭起来。

 梦在这时候醒了,一脸的泪。拉开窗帘,天才蒙蒙亮,星光犹明,可是他却迫不及待地走了,都不肯陪我到天亮。他有这么急吗?

 在梦里,我们爱得越痴缠,醒来后,枕边也就越难堪。有限清欢,无限辛酸,这好算一个美梦吗?为何如此令人伤心。

 然而,我却眷恋那丝温柔,夜复一夜,来到“梦浮尘”等待钟越。可是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连酒保也不知道他们的老板几时会来。

 我问:“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一种酒叫‘醉梦情痴’?请给我来一杯。”

 “对不起,这种酒,只有我们老板才会调。”

 没有梦,只有酒,一杯接一杯的“醉生梦死”可是,我为什么还不醉?

 不如醉死。

 3

 我在“梦浮尘”耽搁的时间越来越晚,喝的酒越来越多。越是不醉就越想喝,越喝就上瘾。我想,我已经成了一个酒鬼,如此堕落,堕入深渊。

 等待越苦涩,入梦的愿望就越强烈。

 在梦中,我不仅可以尽情地去爱人,还可以被爱。

 只是太短暂。

 在我被“醉生梦死”和自己的眼泪溺毙之前,钟越终于出现了。他的神情如此苦涩:“芳菲,明知是假,为什么一直留恋一个虚无的梦?你该醒了。”

 “梦多一次。”我牵住他的衣襟,苦苦哀求:“只是一个梦,让我在梦中与你相逢,相爱。”

 钟越不说话,但是渐渐的,他眼中充满怜惜与无奈。

 我知道他为我心动,于是进一步苦求:“我并不求任何回报,只是想在梦中静静地爱你。只不过是一个梦,为何如此吝啬?”

 “一个梦,多一个梦。如果你一直活在梦中,那么梦与现实又有什么区别?”钟越深深叹息“芳菲,你说过只不过想要一个梦,爱是不问结果的。可是后来,你有了一个梦,就想要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想一直活在梦里。得陇望蜀,贪得无餍,这样下去,你会想要什么?让梦境成真,让我离婚,娶你,分分钟陪在你身边,直至你厌倦?”

 他将我问住了。我竟也不知道答案。我究竟想要什么呢?一份偷来的爱情,一个不醒的绮梦,还是一场以破坏别人家庭为前提的婚姻?

 我以为我最不要做的就是第三者。可是原来,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无论多么克制隐忍,最终走上的还是同样的路。

 我哀哀地哭了,为了我必将破碎的爱情与不得不醒的绮梦。钟越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两只手上各端着一杯酒。玫瑰的颜色,凝脂般的质地,正是我日思夜想的“醉梦情痴”

 而这会儿,我却犹豫了,既然早晚要醒,又何必去梦?

 钟越放下杯子:“不要怕,这杯不是‘醉梦情痴’,而是‘烟消云散’。喝下它,你就会忘记所有的事,包括我,包括爱,包括梦。”

 然而,我却再一次犹豫了。尽管,我注定无法得到钟越的爱情,注定要从这场缠绵的梦中醒来,可是,我真的要连记忆也抛弃?

 左手“醉梦情痴”右手“烟消云散”我,该选择哪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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