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闻声看去,还在思量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妇人已走过来,热络地拉住她的手:“早些年在永安也不曾见过,公主怕是还不认识我呢。”
李忘舒见她身着织锦料子的长袄,头戴金银珠钗,又是这般女主人口吻,便也猜到一二。
“辛苦舅母了,久未相见,倒是福微失了礼数。”
“岂敢岂敢。公主快随我来吧,好好到屋子里歇息才是。”
原来这舒夫人姓方,当年也是出身并州的大户,蕙妃自戕之后,便是因她母家在此,舒通正才领着全家从永安迁到了并州。
李忘舒边与方氏叙话,边走到了舒家为她安排的屋子。
瞧着便是一间客房,但里头生活用物一应俱全,屋内家具陈设,铺着的地毯挂着的床帐,都能瞧出非同一般。
普通人家莫说用了,大抵见都见不到。
“你且在此好好休息,外头便是侍奉的丫头,我吩咐她们了,都听你使唤,若是想沐浴,便吩咐她们打热水。今日先好好休息,待明日起来再细说。”
这方氏当是个管家的个中好手,安排了四个丫头在李忘舒这里服侍,都是瞧着机灵妥帖的。连热水沐浴也交代了,显然处事周全。
李忘舒自然谢过,这才瞧着方氏领着随行的丫鬟又离开。
待方氏走了,她才能好好打量这屋中的东西,没想到除了那些珍贵陈设,屋里桌案上还给她备了糕点。
李忘舒心内不免又对这位方氏另眼相看。
奔走多日,又一直和展萧一道,行事多有不便,如今终于能好好休整一番,李忘舒也不客气,吩咐丫鬟准备了热水,便到一旁沐浴更衣,这才回房中歇下。
夜色沉沉,似锦巷里没什么人,舒府到了后半夜便更显安静。
只有时过的风声,暗地里吹来春日的气息,催着树木花草抽芽生长。
而此处,距离舒家不远的一处阁楼之上,却开着一扇大窗,亮着一屋子的明灯。
“那公主殿下怕是都睡第二觉了,还看呢。”季飞章打了个哈欠,从软榻上站起来。
这展萧自打来了他这里,便在那窗前站着,看向舒家的方向,算算都快一个时辰了。
这会夜深人静的,那舒家的小厮只怕都要开始打盹了,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展萧却根本没答话,仍旧站着,一动也不动。
季飞章讨了个没趣,嫌弃地摇摇头,朝他走过去,伸出手来在他脸前晃了晃:“人家都把你赶出来了,还走这条路,能行吗?”
“不然你想办法?”展萧终于开口。
季飞章撇撇嘴,站在他身旁,也朝舒家的府邸看去。
这阁楼是他的,从顶楼的窗户正好可以俯瞰整个舒家,并州城里比他这楼高的楼没有几座,视野可谓辽阔非常。
但光是看,把这舒家看出花来也没用啊!
“要我说,直接以包庇钦犯为由把那舒家围了,到时候就以舒家人逼那位公主殿下就范。她自己的亲舅舅,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在并州这么久,就学了些这个?”
那语气里的轻蔑再明显不过,季飞章顿时无语。
“展萧你什么意思?鉴察司都夸我尽忠职守,你凭什么说这个?”
“凭你没脑子。”
“你……”季飞章指着展萧半天说不出话,偏他还不能动手。
谁不知道展萧武艺高强,连司长能不能打过他都有待商榷,更别说他季飞章这等专司情报的人了。
“哼。”他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回软榻坐下:“那你看吧,你就是把舒府看出个窟窿来,那福微公主还是不会要你!”
骂完了他又觉得不解气,自己嘟囔:“白瞎了我挑这么好的地段,建这么好的楼!”
夜风从窗户吹进,穿堂而过,吹得屋内的垂幔阵阵轻摇。
展萧盯着舒府的视线忽然深了深。
不知怎么,季飞章的话竟让他后知后觉的觉出一丝生气来。
可他明明甚少有这些情绪的波动,更何况是因为一个任务。
他是个本该死在十六年前的人,苟活于世,不过是因为救了他的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他完成任务,获得奖赏,可以用以前没用过的东西,吃以前没吃过的美食,过上远超平民百姓的生活。
他没有太想要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太多情绪。
可这会,他却有了一种怪异的,不该出现的情绪。很多余,但却很新奇。
“哎,展萧。”季飞章忽然又开口。
展萧竟理他了:“说。”
“你说整个并州城里都是你和公主的悬赏,按理说像舒家这样的大族不该不知道啊,他们怎么还敢收留公主呢?难道真因那什么血脉亲情吗?”
“不然呢?”展萧抱臂的手紧了紧。
“你说,会不会这舒家听说了帝令的事,打算携公主而令诸侯,给蕙妃娘娘报仇呢?”
展萧咬了咬牙,总算没把骂人的话再说出口。
卷宗记载,当年蕙妃自戕,舒家人可是没有半点反抗就离开的永安,连个哭坟的都没见到。就这样的人能有胆子报仇?
展萧可不信,正因不信,他才越要好好看清,这舒家,还有这位福微公主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三月十一,京城永安。
天光明媚,可朝廷众人心情却并不明朗。
福微公主已经失踪五日了。不只禁军没消息,连各州府的衙门也没传来任何消息。
倒是那寻仇的西岐人有消息传来,说是为了找福微公主,在好几个地方都与当地衙门起了冲突。朝堂上因为这事也分成两派。
两边每天都打得不可开交。
宁帝李炎已经好几日没个笑脸了,不仅前朝感觉到了压抑,连后宫都仿佛笼罩在一层阴云中。
终于,在福微公主多日没有消息之后,调查线索的皇命终于从前朝大臣殃及到了宫中女眷。
福微公主身边的宫人,素日和福微公主交好的妃子等,都被禁军叫去问话。虽说有皇后垂帘,嬷嬷看顾,但面对殿前司的审官,这些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女子还是多受惊吓。
这其中,自然也有福乐公主李霁娴和小皇子李霁臻。
两人此刻正走在前往澄心殿的路上。
瞧着四下无人,李霁娴赶忙开口朝自己弟弟交代:“等会到了殿中,不管他们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你是小孩子,你不知道父皇和母后都不会怪罪你的,千万不能说关于福微姐姐的任何事,记住了吗?”
李霁臻刚要点头,还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听得一个有些欠揍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殿下这是私下交代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李霁娴惊惧抬头,竟瞧见前面一道宫门拐角处,冒出个认识的人来。
这等目中无人的张狂样子,不是方靖扬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