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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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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缠的阴雨断断续续地持续月余,整座洛阳城浸泡在水里,总叫人担心它有一日会连根漂走。难得有喘息的空档,天也不肯放晴,仍是阴着张脸。在这乍雨还阴的时节,人们身上总不畅快,似乎连骨头缝里也能拧得出水。

明光殿外,九龙池畔。分拨两道的垂柳经一遭又一遭的雨水洗涤,显得崭新无比,绵延成一道天然的宝伞。展散一地的绿坪之上,女郎们聚集在一处。

人群之中,盛酒的壶口敞开,壶中并没有酒液,只作投壶之用。

女郎们簇拥在一处,聚精会神地瞧着正在投壶的公主。

公主并不要人抱着站立,点秋在她身后站着可靠地充作倚靠。她个子尚小,拿着投壶用的羽箭略显吃力,但还是态度认真地对待游戏。她细致地瞄准,持箭的手臂不断调整姿势,轻轻一投。

羽箭离酒壶尚远便已直直落下。没进。

众人安慰起公主来。

“您年纪还小呢,等长大有了力气就能进了。”这话不全是安慰,看箭掉落的方向与壶是一致的,可惜力道不足。

“是呢,公主平日再多吃些……”说到这里方夏觉得不太对,公主平日里用饭已经很努力了,根本不需要旁人哄着来喂。再多吃些日后若长得和片秋一样高大,倒有些嫁娶上的麻烦。但公主是皇家的女儿,怎么也不会发愁这些就是。

所以她接着道:“多吃些能更强壮更有力气。”瘦骨清相固然受世人追捧,但事实上的拥趸却是贵族名流。毕竟对于长期挨饿之人来说完全无法理解瘦成一把骨头有什么美感,而方夏等人在入宫前都是吃过苦的,所以并不以瘦为美。

公主凝视着酒壶,看样子并没有因为没投进而动怒,不过对于旁人的安慰也没放在心上。

下一个轮着江好,这样的游戏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闭着眼也能投进。她轻轻一抛,箭矢稳稳落在壶中。

一片叫好声中江好强牵出一丝欣悦的笑容,尽量使自己融入其中。

王仙露将碍事的袖子卷了卷,跃跃欲试地比划两下,一投即中。在宫女们的掌声中她翘起嘴角矜持地笑笑,谦虚道:“运气使然。”

她转头去看公主,几乎是她看过去的瞬间,公主看了过来。这让她吓了一跳,潜意识心虚地转开眼睛。很快她便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再度轻轻看去,公主没再看过来。

而这时候场上已经掌声雷动。

郑凛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在家时,投壶也是苦练过的,就为了在宴会上拔得头名,果然成果显著。

第二轮开始,公主第一个投。

这次她没再抡圆手臂,而是抖了手腕将羽箭送出去。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羽箭的轨迹,眼睁睁地见着羽箭落在酒壶之后。

“啊……”万分惋惜的声音响起。公主这下扔得有力极了,只是太过有力,直接跃过酒壶。

剩下三人再中一筹,便显得公主一筹未得十分扎眼。不过谁都没有要让一让公主的想法。过去公主与片冬玩抓子时其余人私下里劝过她疏忽一二,好让公主得些乐趣。不过片冬一放水,公主便不玩了。

人们这才意识到公主十分敏感,从此与公主玩耍也不敢再让着她。这事儿方夏也交代过两位女伴读。

到第三轮次,公主没再瞄准或是调整姿势,一支箭直接从她手中飞出,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

羽箭稳稳钻入壶中。

所有人看看公主,再看看酒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大家安慰是一回事,没想过公主会进是一回事。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公主与大家站在同一起点进行投壶。虽是投着玩,可距离摆着,公主的年纪与个子也摆着,她还身子骨弱,总之没人觉得她能扔进去的。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带动起一片掌声,人们开始激动地称赞起公主。

江好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更是顿在原地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公主,像是透过她在看其它什么事物。

直到公主看过来,她撞进她完美无缺的眼里,这才从回忆中惊醒,恭敬地垂下眼去。

其余人顺着公主的目光看去,见到正在出神的江好,以为公主是催她投,忍不住笑着提醒她:“江女郎,该你了。”

江好闷闷答应一声,接过羽箭,信手抛入。她听到圆春等人对她赞不绝口。

“江女郎好厉害!不愧是杀贼的能手!”

“江女郎武艺盖世!”

……

江好抿着嘴,直将嘴唇抿得泛白,打起精神撇出笑弧应付大家。

接着轮到王仙露和郑凛。大约是震惊影响了发挥,王仙露这一投未中。郑凛倒是正常发挥,羽箭稳稳落入壶中。

众人称赞起郑凛的技艺,郑凛压下眼帘笑回:“我这是精通投机取巧的技艺,江女郎是有实打实的本事。”即使如此,大家也一再赞她厉害。她悄悄看一眼公主,连中四筹也无法让她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她顿时觉得大家的夸赞也不过如此,兴致顿减。

到第四轮。

公主沿袭上一轮的风格,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投,稳稳中了。

一次可以说是幸运,两次准确无误是老天赏脸还是公主当真的本事就不好说了。圆春有眼色地打破了因惊愕而生的静寂,所有人满含震惊地断断续续地称赞与贺喜。

江好意外却也不意外,她是亲眼见过公主的本事的,投壶而已,怎么难得到她?公主突然连中两筹使得其余人等都有或深或浅的恍惚,将江好的失神衬得都不明显。

她没忘到自己的轮次,果真不出意外地投入。

王仙露本轮找回手感,一投即入。倒是郑凛的酒壶中羽箭太满,原应中的一筹碰到壶中其余羽箭生生弹出。在看到自己一投未中她眼中很快地划过一抹对自己的不满,聚精会神,誓要在下一轮投中。

四轮下来,江好暂列第一,四筹,一筹未丢。王仙露与郑凛各丢一筹,位列第二。公主进了两筹,两筹未进,排在最末。

最后一轮,也就是第五轮。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主,等待她的最后一投。这一投可以确定公主究竟是运气使然还是实力所致。

众目睽睽之下,公主不见半分压力,甩手投出,羽箭入壶。

不是运气,是实打实的实力,公主的确在两投之后立刻掌握投壶的秘诀,从此百发百中。

真是件让人不可置信的事情。

江好五筹全中,王仙露与郑凛在最后一轮皆不曾失手,最终以四筹落幕。

江好拔得头名,在众人的道贺声连连谦虚,不肯承受什么夸奖。她自觉是在仗着武艺欺负大伙,非但不得意还很惭愧。当初学武是为了保家卫国,至少也是保护女郎,如今用在这里,实在是以大欺小。

公主从方夏给她做的锦囊中拿出小簿子和柳笔,写道:“你得了头名,想要什么?”

江好从公主手上接过小本子,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以后赶忙推辞:“玩耍而已,公主,不必,不必赏赐什么。我如今已经十分满足,没什么想要的。”

公主收回纸笔,没再提赏赐的事。

众人看在眼里,觉得公主有符合年龄的可爱的耿直。只是推辞一次,她果真不再赏赐。不过江好是打心里不希望公主赏赐,并不是什么婉转客套之语,对公主这样干脆的态度,她反而感到安心。

赏赐事件差不多过去,王仙露凑上来问:“公主,你至多能扔几支箭进去?”

公主想了想,在小簿子上书写后举起来给她看:“十支。”

王仙露没想到公主真能有模有样地回答上来,但无法理解得出这个答案的缘由,便问出来:“为什么是十支?”

公主的小簿子出现在她眼前:“壶里至多装十支箭。”

王仙露讶异:“果真?”各家用的投壶规制均不相同,是以她并不知道宫中酒壶至多能装多少支箭。但知道答案却也不难,一试便知。

她走去取了自己那只用于投壶的酒壶来,壶中已经有四支箭。宫女们在她的授意下呈上一把箭,她富有耐心地插花一样往酒壶里插箭。直到酒壶中再插不进一支箭,她才点数起来。

不多不少,正好十支。

王仙露抱着满壶的箭道:“十支之后果真再怎么插也插不进去了。”

她以为公主过去同她一样试过酒壶大小,对公主知道壶中能放多少箭这回事并没感到稀奇。她笑着说:“壶中至多十支,公主就能扔十支进去吗?”

公主这次没用小本子书写,点了点头。

王仙露张了张嘴,没好意思求公主投给她瞧瞧。公主才多大呀,她怎么好意思对她撒娇呢。何况她一开口就显得她不相信公主似的。

公主向她招手。

王仙露不解其意,稍稍弯下身子。

公主抬手从她怀中插满箭的酒壶中抽出一根,向她自己那只壶投去,稳稳落入。三支羽箭稳稳当当地躺在壶中。

第四支、第五支……第十支!

不曾有任何差错地、连续地中了八筹,酒壶中再没有缝隙塞入第十一支箭。

公主垂下手去,拍了拍点秋的腿。点秋踏实地将她抱起,她今日站了很久,已经累了。

王仙露还目瞪口呆地保持着弯腰方便公主取箭的姿势站在原地,满心震惊。震惊的不止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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