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烛光忽然倒向一侧,光影微弱而摇曳。
侧身一闪,慕尘月轻松化解林烟的攻势,借力跃至院中。
“林公子,非要动手吗?”
她伤势未愈,现在最不想的就是打架。
刚才谈判时,难道她哪句话说的不对么,看来下次有机会定要和花有影学些套路,比如邀约之道。
林烟跟着飞身而出。
两人立于院中,目光在空中交汇,忽明忽暗,残影迭起。
月华丝丝缕缕洒落在这方山间独院,留一地清冷。
夜风徐来,山林霭动。
忽然,墨绿长袍一动。
衣角翩飞,银光冷寂。
满口抱怨的人,出手却不见丝毫犹豫。
飘摇掌凛冽,轻云步变幻莫测。
身姿轻灵如烟如雾,招式行云流水。
不过十招,林烟便毫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冰。
看来这人那句“在下身无长物,所幸打架还不错”并非是用来调侃他的。
回想起那日他躲在林间,还曾疑惑堂堂秋家大小姐,为何找个弱不禁风的男子来做护卫。
后来在风雨楼,他才知道这个黑不拉几的男人,竟是秋明玉的座上宾,从未听过世家子弟中有这号人,而这样的无名之辈,能攀到秋家高枝,定是有些手段的。
果然,随即而来的一场闹剧,漂亮的一箭双雕。
更让他觉得此人可以一交,只是探查几日,除了知道他姓慕外,竟未查到更多信息,所幸来了个白头发老婆子,脾气急躁,又好糊弄,一句对大家都好,便诓骗到了一个免费的传令兵。
这明明是他亲手促成的局面,他才是操控一切的人。
但此刻他竟产生了一种可笑的错觉,他与这人迟早会见面。
焦躁感陡增,这是他最厌恶的感觉之一。
不可控。
尤其是看见对面的人此刻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时不时还劝解两句,心头怒火更甚。
目光骤然狠厉,他长袖一甩。
一柄飞刀朝慕尘月眉心急速袭来。
她侧身躲过。
又是一柄飞刀袭来。
灵巧的后仰闪过,可她刚直起身子
两柄飞刀接踵而来。
左躲右闪,一一避过,她身姿轻盈自如,如燕子穿梭。
一柄飞刀再次袭来。
几个后跃,她在空中划出一连串优美的弧线,落地时身形轻晃,如同一片秋叶落于湖面。
悠然飘浮,只有涟漪两三圈。
原本深邃如谷的凤眼此刻成了一眼望尽的平地,地上惊雷乍起,狂风呼啸。
林烟自知武功平平,可若论暗器,他敢说在宗门里绝对算得上一流,几个世家名门里年青一代的佼佼者,都曾败在他的血刃九刀之下
所谓血刃九刀,便是三刀之后必见其血,九刀之后可断其命。
可现在五刀已攻完,别说是血,连慕尘月的衣服都未曾沾到。
重重惊讶间又挤进一丝疑惑。
既然有这样卓绝的轻功,为何在宗门中依旧寂寂无名。
到了这般田地,林烟心中的确生出一丝后悔。
后悔怎么就走了慕尘月这步棋,更后悔两人明明一起来,为何自信的让那人在入口处,多等半个时辰。
好在算了一下方才说话的时间,这半个时辰也快到了。
此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力拖延,待那人来时在一举反攻,将眼前这人抓住,逼她交出那几味药材,在顺便讨些盘缠。
从郁闷到期待只眨眼的工夫。
有了底气,林烟出手更加流畅,长袖向前轻甩,两柄飞镖直直飞来。
慕尘月身法极快,轻轻后退了几步躲过,不费吹灰之力。
怎料后面紧紧还跟着三个铁球。
慕尘月:这腌臜货,真有心机。
心里骂着,身上慢了半分,一颗铁珠从她左臂狠厉飞过,将衣袖划开,露出白色的细布。
“你果然受伤了,从刚才开始便闻到一股子药味。”
其实在所有暗器里,林烟用的最早,用的最熟的是铁球,只是后来他嫌铁球太过土气,方改用飞刀。
秋月浅浅。
冷意在她微扬的唇角散开,和祁沐兰的情报一样,林烟虽然功夫一般,却擅长使用暗器。
能做这么多狼心狗肺之事,还过的这般逍遥,除了心狠手辣外,果然是需要些真本事的。
只是,他的帮手怎么还不出现啊。
某人心中忽然飘过一阵无奈,第一次见撑场的打手,这样慢条斯理的。
其实,她早就想到,以林烟的机敏狡诈,敢数次约她,定有帮衬之人,而这帮手应当功夫不错。
所以说到有意拖延,这场上绝非林烟一人。
不过是过河遇上摆渡人,赶巧了。
且不说,只有抓到林烟的帮手,才可确保余下的计划无碍。
便是为了心中那一丝隐隐的猜测,隐隐的担忧。
今日她也定是要探查明白。
只是她从未想过,若那猜测成了真,她当如何。
她没有想到的,还有以她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拖延。
隐隐的昏眩一闪而过,瞳孔微扩,便是这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过对面审时度势的暗器高手。
林烟忽然六个铁珠齐发。
其中一颗铁珠猛然炸开,白色粉末喷出。
慕尘月反应极其迅速,屏气闭眼,急急后退数步,拉长距离,靠着声音,迅速躲过三球,可终是分了心,动作慢了几分,左臂和腰上还是连中两球。
殷红色的血从左臂包裹的白布里渗出,顺着手臂往下流。
滴在地上,就如忽然开在院中的华胄兰,赤红而艳丽。
那抹赤色似也融进了她的眼眸间,化成了唇角绽放的笑。
让人发凉的笑。
解下腰带,一端缠在手上,活动了一下脖颈,她笑的恣意:“我们继续。”
手中的腰带犹如一把软刀,凛冽胜似北风。
萧萧北风行,烈烈肝胆寒。
不出则已,出定席卷万里。
不过五六招,林烟便退无可退,胸前,腰上连续被击中,连吐几口血。
黔驴技穷,又不能服输的人,最后的选择都是孤注一掷。
来不及抹去嘴角的鲜红,林烟将身上的飞镖一股脑的朝慕尘月飞去。
七八支飞镖势如破竹。
毕竟受了伤,轻云步威力大减,饶是如此,她依旧快速躲过。
怎知,那飞镖不过是障眼法,后面紧紧跟着的铁珠才是真正的杀招。
铁球迅疾如箭。
穿过慕尘月抵挡的腰带,切开衣领,贴着颈部而过。
“原来脖子上也有伤呢,看来在下很是万.....”
最后一个字被林烟硬生生的吞回腹中,他明明想说的是“幸运”两字,可不知为何出口的却成了“万幸”。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人的笑意越发浓烈。
卷沙风急般的威势。
有些惧怕和惶恐,源自于自我保护的某种潜意识。
如林烟这样机敏之人,感官更胜常人,这也使得他在这个其貌不扬的黑瘦男子身上真真感受到了一种气场。
来自与高手的压迫感。
林烟:“若公子来了,请速速来助,鄙人拦不住,恐让这歹人逃了。”
下一刻,慕尘月背后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没有立刻回头,她反而看向林烟,细细的想从堆砌着如春笑意的脸上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或者从瞳孔的倒影里寻到些什么。
然而却是无功而返。
她在心头默念了一句,偶尔猜错一次也没有关系,虽然他们总是遇到,虽然那人昨晚也去了集美阁。
可老话不是常说:事有凑巧,物有偶然。
对战时的冷静在这刻去了大半。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多一个敌人,而且是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敌人。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转头看向来人。
挂在门口的两盏灯笼,将来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光和影将那人分割得越发棱角分明。
显然她的直觉和预判一向都很准确。
而这世间,果然没有什么巧合之说。
那人一袭玄青色长袍,里面穿着黛蓝色水波纹滚边立领长衣,玄色的腰带上系着柄长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只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去看。
只是清冽无波的神情,又让人退避三舍。
平静如水的黑瞳在见到慕尘月时,掀起了阵阵涟漪,目光忽是落在了她红了半边的左臂上,眼冷似冰。
她觉得那眼神冷漠似如初见,甚至更为渗人,那时只有寒风瑟瑟,此刻那寒风里还有石子般的冰雹。
让人从不愿靠近,变成了不敢靠近。
慕尘月:一个是打,两个也是打,打架罢了,你怕什么。
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到底没有阻碍住某些不知从哪里忽然蹦出来的情绪。
原来除了第一面的厌恶是真,后面的数次相救,都是有意为之,而雨夜的对饮,也不过是一场试探。
毫无根据的推断齐齐涌上心头,一个不落的成了压弯眉梢的思绪。
按理来说,她绝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
可人心的喜怒本就是无法操控之物。
彼心难知,此心难断。
一寸思量在脸上凝成了霜。
看到林烟眼里变成了锁定胜局的关键。
“公子,你守住门,我来助你擒住这恶人。”
林烟长袍向前一甩,血刃九刀最后四刀出了鞘。
四柄飞刀呼啸而至,刀身闪烁着寒光,冷冽的寒光犹如银色的闪电,每一柄都杀气腾腾,要刺破人的心脏和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写打架很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