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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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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尘月想起那年养父带她与长兄来承风典时的情景。

因风清观与青凤门的渊源,初次承风典是由风清观首任观主和青凤门门主共同举行,惯例延续至今,因此,虽说华安城是令风门的势力范围,可每次典礼令风门都鲜少有人参加,尤其是门主和长老一层。

为了来看承风典,她绝食整整半月,加上养母和长兄的配合,这才哄骗着养父带她来。

那日也如今日一般,雨后天晴,凉云散尽,清光漫天。

看着立在高高石柱上的石灯,她总有些疑惑。

“父亲,这盏灯真能助人提高功力吗?真的能帮助人实现愿望吗?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自小她便有着用不完的好奇心。

“为父只知,青凤门的确是青衣道人所创,而这盏灯此刻在这里,这便足矣。”

答了又似没答,可认真的神情,又不像搪塞,绕的一窍不通的脑袋,云里雾里迷了路。

兄长却想是听到什么了不起的答案,沉吟许久:“因为风明灯已被赋予了实实在在的意义,所以,父亲和爷爷从不曾在意这承风典上的弟子,是令风门,还是青凤门,不来,也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少些谈资,专心祈福。”

不学无术的朽木与学富五车的良材,一目了然。

记事起,她与兄长便是一个地上淤泥,一个天上繁星,一个自小顽劣,常常被罚,一个勤奋克己,同辈楷模。

好在风家人的习惯一向是,关起门该打该骂绝不手软,开了门,我家小女儿最棒。

因此幼时皮肉之苦虽不少,她却从未觉得差人一等。

可人总归要长大。

长大了便会比较,会自省,跟着就会自卑,会愧疚。

这因如此,这些年她常在想。

兄长泉下有知,知道了养父养母隐瞒的真相,是否会后悔,会怨恨,后悔自己以命相搏救下的并非自己的亲妹妹,不过是一个寄养在风家的慕氏女,怨恨自己因为一个外人让风家绝了户。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回答。

但她确是怨恨了很多年,怨恨风家人为何不对自己刻薄一些,疏远一些,少些关爱,少些疼惜,那么当年她从三叔处知道实情时,也不会心胆俱裂,万念皆灰。

那痛甚至比挫骨换容更加深切。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听三叔说她出生不到一月,便被父亲送来了风家。

所以,她对家人的记忆,从风家始。

若是没有那一场巨变,她想她定会幸福的生活下去,作为风家最受宠的小女儿,无拘无束、恣意的幸福着。

无数个绝望痛苦的日子里,她一直在问,问苍茫大地,问无垠苍天,为何风家会背负这样的恶名,会遭遇这样的祸事,为何活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优秀的兄长,而是糟糕的自己。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在无数的质问里,她淌过了最煎熬的时光,捱过了无数次生死磨难。

风明灯依旧。

可站在这里的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风家小女儿风洛。

而是从万丈深渊归来的慕尘月。

但无论姓什么,叫什么。

她记得,自己永远都是风家一份子。

“月儿?不祈福吗?”

“许啊,我的三小姐。”

两人齐整衣服,抬头看向风明灯,不过一人在闭眼祈福,一人在静静凝视。

早已不想向上天祈求什么。

风家的冤屈,她会正名,风家的仇,她会报,祁沐兰身上的毒,她也会寻到解毒之法。

祁沐兰将写有愿望的红纸条系在殿后的木墙上,又解下木墙上挂着的平安符,收好。

这黄楠木墙,质地上层,木纹清晰漂亮,是风清观每年为了承风典专门定做的,上面挂满云泉道人带着观中诸人作法加持过的护身符,众人可自行取走,一人一枚。

待承风典结束后,云泉道人会亲自引风明灯之火,焚烧木墙,诵经作法,以祈诸人心愿得偿。

祁沐兰系好红纸后,转头见慕尘月正定定的注视着那木墙,也不催促,只静静站在一旁陪着。

以满墙红符,换满墙红纸,以赤诚之心,换赤诚之念。

承风典原来真的挺美好。

“月儿,我知道叶淮为什么来了。”

“为何?”

“小姐!”

刚要说出口的答案,被匆匆而来的天冬和湘灵打断了。

湘灵紧紧拉住慕尘月的衣袖,如玉的眼眸里都是慌乱。

正在这时,原本和谐有序的大殿出现莫名的嘈杂声和惊呼声。

“三小姐,莫不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吧。”

身材高挑挺拔的俊朗男子扒开人群挤到祁沐兰面前,唇角挑起,眼眸如波。

“景公子?”

“三小姐,你这金尊玉贵的也不怕磕着碰着,哎呀,慕公子也在呢?陪着三小姐一起看热闹?”

装腔作势,嬉笑怒骂,不过是心太深,轻易不可见人。

“是啊,陪着看景公子如何跨过人群特意来口是心非。”

吃醋这东西向来不分男女,相见既嫌恶的两人,从初见便是针尖对麦芒,若非祁沐兰在场,绝不是动动嘴便可轻易收场的。

人群喧闹愈烈,群情亢奋。

高高的公子将娇弱的小姐护于胸前,长眉紧锁。

“三小姐,我送你回去吧,至于慕公子,功夫好,应该用不到在下,何况,我想有些热闹,慕公子也不得不看。”

别有所指,却是正中要害,要不怎么说敌人是最了解你的人,尤其是敌意源于同处,敌人和战友的转化往往只在一瞬间。

“这次,在下甚为赞同,劳烦景公子送她们二人一程。”

看着两人迅速的结成同盟,优雅的小姐却仍是不明所以,彻底蒙了神。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景公子让开些,你太高了,小兰你看。”

高大的遮蔽物自动向一旁挪动了半步,顺着慕尘月指尖的方向,祁沐兰赫然发现放着风明灯的石柱顶端,突兀的多了个人。

那人立于石柱之上,黑纱蒙面,黑服黑鞋,披风却是如火的红色,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夺人眼球。

“那是?”

“我猜,会不会是约我们之人,不过景公子说的对,无论如何,这个热闹我不得不看,有他送你,我也安心些。”

凭着纤瘦的身材和灵活的走位,慕尘月很快便移到了细线之外。

黑衣人的声音也清晰起来,带着几分威胁,又带着几分调侃。

“在下劝清泉真人切勿妄动,还有后面两位青凤门弟子,以及其他蠢蠢欲动之人,在下,胆小。”

他干脆将风明灯,捧在怀中。

“万一被吓到,手一滑,摔坏了宝物,在下可不负责赔哦。”

“阁下何不报上姓名。”

清泉真人似在认真询问黑衣人,其实已不动声色的示意观中道士疏散百姓,清空人群,以防若有打斗,造成误伤。

“砰——”

上空毫无征兆的坠下一个重物,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将众人吓的定在当场。

地上的石狮子,碎成了几块,连带着胸腔里的某个东西也险些碎了。

默默的脱下自己的披风,攥在手中,慕尘月不自觉的又往线边靠近了半步。

“真人,在下从小便有个毛病,看着人,走来走去,会头晕。”

黑衣人将风明灯悬于半空:“若真人需要弄些特别的动静,给承风典助助兴,在下定不会拒绝。”

慕尘月:这人毛病还真不少,是个疯子吧。

清泉真人虽依然面带微笑,可语气中却比刚才多了份威慑:“阁下可否告知,此番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在下不过是想和大家聊聊天,说说心中所想,真人忽然这样问?在下要细细想想。”

“一分真心六分怨,要为人间去污垢。”

黑衣人神神叨叨的念着,忽是大笑起来,颊红颈赤,如痴如狂,那笑似乎要震碎别人的耳膜,也要刺破自己的胸膛。

慕尘月:这人果然是个疯子。

“哈哈哈哈,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在下要将你们从这藏污纳垢的宗门中救出,从这溺死人的浊世里唤醒。”

前一刻还在心中调侃打趣的慕尘月,顷刻间神情肃穆,眼眸深邃专注,看来今日之事,今日之人,并不简单。

可想来想去,这十几年宗门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无药谷之乱和风家灭门,还有宗门为了重振旗鼓,相继围剿的几个邪魔歪道。

这人究竟是谁,是正,是邪?

不过有一点却可以确认。

此人绝非林烟。

这样狂傲疯癫之人,是做不出欺瞒哄骗女子之事,毕竟那是个需要耐心和演技的活。

背后忽凉,陌生之音低声飘过:“今夜取消,明日戌时,集美阁。”

慕尘月一愣,猛然回头,可身旁尽是攒动的陌生人,哪里分得出谁是谁。

人群中忽然有人轻蔑的大骂:“你谁啊!一个贼罢了,宗门的事也轮的到你插嘴!”

听声音,嫌弃之情已然溢于言表,她心中直骂这个没药医的蠢货,尽会惹事。

显然黄临并不知道有人骂了他。

他似乎只觉的骂的不够过瘾,又特意提高了几倍音量:“有我雷火门,黄家在此,怎轮到你在此放肆。”

他一挥手,几个穿着黄褐色衣服的人,气势汹汹的将人群扒开,站在细线外将石柱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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