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尘月看向石安,声音清淡和缓,却如一把利刃刺的人心惶惶。
“下一处,右手臂骨。”
从对话和打斗的细枝末节里,她寻出了二人不一般的情谊,或是兄弟、或是挚友,而突破口定是两人中受保护的一方。
当看见石安握紧的拳头,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既然押对了宝,就要加大赌注。
石安:....
他们兄弟二人自小相依为命,他如父如母,若非事关性命,他绝不会让石康受此折磨。
折断声清脆依旧,石康疼的蜷缩成了一团,向只浇了水的毛毛虫。
“下一处右手手骨。”
毫不迟疑,慕尘月说到做到。
饶是嘴里塞着布,也可以听见石康的哀嚎和求饶。
“接下来时腿骨,胸骨,以及,头骨。”
下脚的瞬间,石安终是忍不住冲挡在石康前:
“我说,我说,那货.....”
“哐,当。”怪异的声音忽从巷子尽头传来。
石安一个激灵,向声源看去。
那里除了刚才丢弃衣服的水缸安静的立着,并无异样。
慕尘月眼神犀利如鹰:“货是什么?”
“你说过这是买卖,你能给我什么。”
慕尘月捂脸,肩膀微抖,几声笑从她的指尖溢出:“是啊,我能给你什么?你看,这里除了月光,只有我们三人,所以,我能给你的是。”
她压低身子,语调轻快而明媚:“一个活命的机会。”
石安:“你要杀了我们?”
“无仇无怨,我为何下次毒手,不过,我可以让雷火门的人都知道,华城武馆的秘密是你泄露的。”
石安:“你.....你一个外人,没人会信你。”
果然是雷火门。
这么轻易便确定了答案,慕尘月眉眼间笑意又浓了几分。
“对于一个提前离场,面露不满的人来说,任何说辞都可信,以你们门主的性格,即便是将信将疑,你和他,也活不了。”
石安:......
他注视眼前这个黝黑清瘦的男子,忽是得出了结论,无论武力,还是智力,自己都远不及:“好,我说。”
“那货是。”
石安看了眼疼的呜咽挣扎的石康,神色晦暗,声音低沉如幕:“是年轻女子。”
石康:......
时间弥散在这条漆黑的巷子间,寂寂无声。
“继续啊。”
尾音忽高,带着质问,以及压抑的怒火。
“平日我只负责驾车,他们搬送那些大箱子时,根本不让人靠近,今日,那个姓胡的,忽然给了我片金叶子,说外面能用的人都没有回来,我当时只猜华城武馆可能是个隐藏的地下钱庄,便带着阿康过来了,开始时只让我一人进去,后来又要验货,直到那时我才知道,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宝物,他妈的,居然是个被迷晕的年轻女孩,我家中也有小妹,实在是.....”
“哐——当——”
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盖过了激愤的辩解声。
这次在场的人都听得无比真切,声音是从那水缸中发出的。
慕尘月向后轻跃,已退至七八外,她紧盯着水缸,双目湛湛,锐利而警觉。
石安连忙扯掉石康嘴中碎布,将其护在自己身后,慢慢后退。
“哐——当——”
石康惊恐万分:“哥,水,水.....”
没有任何外力,那水缸不知为何自己左右晃动起来,越来越激烈,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啪!”
水缸崩裂成了七八块。
借着月光,慕尘月见水缸的碎片上似乎贴着什么东西。
黄底红字,是符咒。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咆哮声如当头一棒,打醒了呆立当场的石安和石康,两人转身要跑,从水缸的碎片中溢出的黄色烟雾已将两人团团围住。
慕尘月低声骂了一句,人已不自觉的上前了几步,手刚要抓到石安的衣角,却被人拎起后衣领,扯到一旁。
“别碰,有毒。”
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慕尘月刚想说什么,一个身影从她身侧快速而过。
来人穿着蓝灰色流云纹的滚边斜领大袖长衣,腰间束着条茶白色祥云宽边锦带,从侧面看去,棱角分明,剑眉入鬓,高鼻英挺。
怎么是他!
再次叹气,慕尘月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的确不太好。
若非冷风袭面太过印象深刻,那日上错马车的尴尬记忆早已被她弃在了当场。
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她偷偷看向来人,只觉得比起二日前,男子眼中的冷意更甚,眼下似也多了层青黑色的眼圈。
慕尘月,你眼睛在看哪里!
脑中忽然响起的谴责声将慕尘月的视线拉回了正前方。
果然,食色,性也。
蓝衣男子朝黄烟砸去红色粉末,黄烟中突然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声,咒骂声。
那声音似是一人的,又像是许多人的,声声刺耳,让人胆寒。
男子深黯的眼底满是平静,再次向黄烟撒出红色粉末。
那黄烟尖叫愈厉,扭曲挣扎,似痛苦不已,片刻后黄烟中竟慢慢浮现出一张人脸,那脸双颊凹陷干枯,幽绿色的眼睛透着空洞的光。
慕尘月:“这是.....”
话音未落,黄色烟雾忽然陡然扩张,那脸也变得无比狰狞,叫嚣着,怒骂着,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戾,朝蓝衣男子直直扑来。
慕尘月:“公子小心!”
蓝衣男子长袖一挥,反上前半步,黑眸如利刃。
他抽出腰间长剑,虚空一挥,剑光如流星,三道银光凌冽如风,直直击向那团黄烟。
长剑转手入剑柄,那黄烟已然飘散如尘埃。
蓝衣男子走向水缸,将方巾垫在手上,撕下贴在水缸内侧的符咒,转身看向昏过去的两人;“这二人?”
慕尘月忙挥手示意:“交给我!这两人我认识。”
蓝衣男子声音清冷而淡漠,似乎对慕尘月的回答不甚在意:“今日之事?”
慕尘月白牙俱显:“闭口不谈,绝不外传,在下懂规矩。”
蓝衣男子微微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这两人最好单独关押,不过,恐难问出什么,若想查明因果,或要另寻他法。”
“多....”
谢字尚未出口,蓝衣男子已然消失。
盯着空空如也的巷口,慕尘月有些犯嘀咕,不知怎的,在这人面前自己总有几分拘束不安。
想起男子拒人千里的模样,只觉与自己性格相去甚远,抗拒,排斥齐齐涌上心头。
她忽是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巷口。
查明因果?
这人早就在那里了?为什么在那?又偷听了多少?
而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种种猜测挤占了慕尘月的脑海,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被黄雀紧盯的螳螂。
慕尘月:“剑戟森森。”
她越想越气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几度:“居心叵测。”
“只是路过罢了。”
黑暗中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慕尘月立刻捂住嘴巴。
背后骂人,本就不光彩,还被正主听了个彻头彻尾,她觉得自己瞬间从螳螂变成了被人逗弄的八哥。
在那张男子的假面下,猪肝红爬满了整张脸,塌下的双眉,微张的嘴,拼出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可有时候尴尬到了极点,便会生出新的情绪,例如愤怒。
她越想越生气,闭住了嘴,心中的声音却更加激烈昂扬:包藏祸心,居心不良,心劳日拙.....
将平生所学的能骂的成语都来了一遍,依旧火冒三丈。
抬头迎着几乎看不见的月光,她无声呐喊:
别,再,让,我,遇,见,他!
上午的阳光总是刚刚好,明亮恣意却不过分浓烈。
微暖的阳光照在繁荣的街道上,往来人们的笑靥上,总让人觉得心里亮堂堂,可这份明快显然没有照进慕尘月心中。
昨夜,某位不知名的过路公子让她愤愤难平。
处置完石安和石康回到林寨时,已然东方日升,鸡鸣向晨。
几夜未眠的虚晃,让她不得已逼自己喝了碗孟九婆熬得补药,倒让孟九婆感动不已,连连夸她终于懂事了。
淡橘色的斜阳刚刚洒在红砖绿瓦和楼阁飞檐之上,街道两旁林立的店肆,还没有开门,慕尘月已如约来瑞祥客栈接秋明月,想陪她多逛逛吃些特色小点,也想找机会将元未休那本蓝底的簿子借来看看。
可今日的秋明玉显然不同往日,闷闷不乐,时常发呆。
而元未休更是古怪异常,她初识时那个谦谦公子,不知为何似乎总在偷偷打量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忍无可忍,必须敲打。
“明玉,我看你今日精神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送你回客栈吧。”
秋明玉默默的走过慕尘月,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明玉?明玉。”
秋明玉身子一震,看向慕尘月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在温柔询问下,早已憋不住的秋明月,将慕尘月拉到一旁,又用瞪眼绝招,成功劝退了要跟来的元未休。
秋明玉梨花带雨的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景南泽传来消息,他不仅四处都找不到那个曾帮她传信的伙计,派人去沧溟门打听,竟无一人认识蒋小玲。
慕尘月拭去秋明玉的泪水:“有些事或许只有你回家,才能查的明白。”
“容我再想想。”
慕尘月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安慰了几句,拿出木牌:“走吧,请你去风雨楼坐一坐,散散心。”
秋明玉眼睛明亮如皓月,那日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在客栈听见许多人谈论风雨楼,想在乐月宴前提前去吃一餐,没曾想慕尘月居然放在了心上,心中感动,几日来的郁结消散的无影无踪。
“元师哥,慕公子邀我们去风雨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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