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阳光透入黑暗潮湿的仓库，灰尘层层起舞。
仓库很大，四处堆满乱七八糟的钢材和模板，空气充斥着汽油和灰尘的混合味道。
陆霜还不能随意转动脖子，只能僵硬地昂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引吭高歌。Gareth跟在他身后，警惕地环视四周。
章凝从黑暗的角落里现身。
天光落在她苍白冷硬的面容，反射出乌黑瞳孔里的不信任。
陆霜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怎么会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她立即改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为什么不接呼叫？”Gareth疑惑。
陆霜紧盯着她，问道：“你在等人，对吧？”
章凝明白过来，耳机里有GPS定位装置。她沉默片刻，取出耳机还给Gareth。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明白。”Gareth并不接。
“意思是，合作到此结束？”陆霜语气生硬。他身形本就高大，只是平时松垮，此时突然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威压。
章凝点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之前的合作还算愉快，但已经终止。不过我依然会信守承诺，找到夸克弹，并且毁掉它。”
“你先出去等我。”陆霜说。
Gareth点点头，担忧地拍拍他的肩。
他转过头来，继续问章凝：“是因为你的引航员？”
“对，我们已经恢复联系，”章凝坦然承认，“他会协助我，继续完成使命。”
“所以，”良久，陆霜才沉沉开口，“我们只是你的工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整件事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解决，”章凝平心静气，“无意冒犯，但我的战友们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比你们更适合。”
“你的战友……们？”陆霜敏锐地抓住重点。
“是的，他有团队。”
“其他人你认识么？”
章凝摇头。
陆霜忽地冷笑：“你就那么相信他？哪怕除了他之外，你一个都不认识？”
章凝皱眉，沉默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我只是想提醒你，南京咖啡厅里，我们曾经见过那个人，”陆霜说，“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落入圈套而不自知。”
“冒充基地人员的难度有多高，我告诉过你，”章凝淡淡回答，“他也向我解释，当时情势难辨，所以才选择不贸然暴露身份。”
陆霜环顾四周：“看来你等的人，也是他。”
“这不属于你该关心的范畴。”章凝再次困惑。
究竟他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好吧，”陆霜苦笑，“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上次提出要回医院救我们，是因为要靠我们去死亡谷，对么？还是，有别的原因？”
那天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陆霜发现自己还是想知道。像魔怔一般，他渴求一个答案。
“当时没有你们，我几乎不可能出境，”章凝很诚实，“不过如果现在你也能帮忙，就再好不过。”
陆霜沉默良久。
再抬眼时，他露出微笑，恢复玩世不恭：“在商言商，一切出境、海关事宜，包在我身上。你们如果能搞定，我任务完成，也算躺赢。”
“但我有一个条件。”
章凝以眼神征询。
“如果到时你要销毁夸克弹，我必须在场。”
这跟带上他一起进入死亡谷有什么区别？
章凝逐渐失去耐心：“陆霜，死亡谷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我承诺过你的事情，就必然会做到，难道我那么不值得信任？”
“你昨天才答应过等我们，今天就单方面解除合作，”陆霜冷道，“还指望我相信你？”
他转身，走向仓库出口：“随便吧，反正这事和信任也没有什么关系。”
陆霜走得很慢，但章凝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她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视前方，表情平静。
陆霜关上门，心里无名火起，不由狠狠踢了一脚路旁的杂草。
“怎么样？”等待已久的Gareth见他出来，问道。
陆霜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声摇摇头。
“意料之中，”Gareth了然，“她脾气太硬，本来就不好合作。那我们接下来……”
陆霜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两人走出一段路，他低声说：“你现在回去，找章凝拿人员名单，给他们搞点假护照和签证。海关那边，我亲自去联系。”
“陆霜？”两人共事多年，Gareth对他了解得很。
哪怕太阳有一天坠落地面，陆霜这种人都能笑嘻嘻地当球踢。多少次生死攸关，他都能运筹帷幄，转眼间逢凶化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萎靡不振过。
陆霜耷拉着脸，径直走到旁边的民宅，就着人家的台阶，一屁股坐下。
Gareth只得点头答应，转身去找章凝要名单。
但他心里仍然忍不住嘀咕。
又是一个反常。陆霜有洁癖，平时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这么委屈自己。
五分钟后，Gareth用手机记下名单，从仓库出来，见他仍然坐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抬头望天，眼神迷茫得像个孩子，也不怕自己伤口崩裂。
Gareth哭笑不得，上前轻轻踢他一脚：“走了。”
陆霜纹丝不动：“不走。”
“不走干嘛？你不会是魔怔了吧？”
陆霜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机会难得，你不想看看原装的外星人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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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橙红的夕阳坠在西天，颓然散射光芒，到得眼前时，已削弱为苍茫的暮色，惹人惆怅。
陆霜和Gareth站在两幢居民楼间的小巷，不耐烦地盯着路面。
小巷出口挡着稀稀拉拉的木板，两墙之间空隙不到一米，外面的路人很难发觉。
这是去往仓库的必经之路。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
“她会不会……直接翻墙走了？”Gareth有点难耐，“陆霜，你饿不饿？”
“有点，”陆霜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路面，“你怎么不说，人家直接转为量子态瞬间转移？”
正开着玩笑，他眼神一定，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水泥路面上出现几个人影，被夕阳无限拉长。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陆霜才看见第一个人。
果然是他。
那个之前章凝在南京咖啡厅里见过的男人。
酷热的大夏天，他穿一件黑色的长袖套头衫，衣服下隐约可见精瘦的肌肉轮廓，显然久经训练。
作为这群人的头目，他的走路姿态反而谨慎而戒备。虽然低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但仍然能看见冷硬的侧脸线条。
看上去的确不像凡人。
他身后跟着十余人，都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袖衫，材质不同寻常，应该是防水速干的面料。
所有人的步伐都不紧不慢，从走路姿态可以看出，弹跳力、爆发力、柔韧度都远在普通人之上。
就像章凝一样。
“有什么发现吗？”等人全部过去，Gareth才问道。
陆霜却不答话，猛地转头，往巷子内跑。
另一边的出口也用木板封住，他却视若无物，脚下平地加速，身形转侧踏上墙壁，单手在木板顶部一撑，越过障碍，直接翻过三米高的木板。
Gareth连忙跟上。巷子后是附近人家的院子，几只鸡正在闲庭信步，被两个从天而降的人一惊，吓得纷纷尖叫，四散而逃。
跑出十几米，Gareth才勉强赶上陆霜：“你干嘛啊？”
“去听听他们说什么，”陆霜说道，“这个夏云笙，有问题。”
“他们不是普通人，你就不怕人家发现？”
“有章凝在，就算发现，也不会有危险。”
“陆霜，你哪里来的自信啊？”Gareth哭笑不得，“就前几天，她差点害你人头落地，你忘了？那个时候，她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此一时彼一时，”陆霜还真是很自信，“她欠我的。何况他们出入境还得靠我们，不敢动手。”
Gareth虽然还是觉得很不靠谱，但似乎也无法反驳。
两人翻上仓库的后墙，等人进来。
陆霜选的位置倒是绝佳，面前是仓库后窗，但被密密麻麻的钢材木料遮挡，不容易被发现。
眼看对方进仓库，Gareth着急道：“这什么也听不见啊？”
“把耳机打开，调到章凝那个频道。”
“章凝的耳机？不是她还给我，然后被你抢走了么？”
“笨蛋，我故意留在仓库里，一样可以监听。”陆霜低声说。
仓库很大，说话有回声，但也能大致听清楚。
“你真的来了？”
陆霜发誓，认识章凝这么久，这是她最有感情的一句话。
“千万别演什么久别重逢的狗血戏，我可不想听。”陆霜翻个白眼。
“抱歉，我来晚了。”夏云笙的声线很低，有点奇特的口音。
“没事，来了就行。”
陆霜感觉自己太阳穴一跳，血压急剧飙升。
但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