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缩在陆霜身后，眼中露着怯意，面色发白。
“她是谁？”陈涵回头问莫瑞丝。
“是我女朋友，她非说想试试坐直升机的体验，莫姐也同意，所以和我们一起，”陆霜解释道，“翘班来的，怕新闻发出去社死。”
“叫什么？”
“我叫……”女人声音细如蚊蚋，“李妍。”
和身份证照片比对，确认无误。
陈涵点点头，顾子沉正好下飞机，小跑过来，摇摇头。一行人面色轻松，甚至没有人回头看，坦然面对陈涵不动声色的观察。
“飞机上除两个飞行员外，只有一个服务员。”
顾子沉刻意强调：“男的。”
陈涵沉默片刻：“感谢配合，你们走吧。”
莫瑞丝掐灭烟头，众人转身走向飞机。
“又是个烟雾弹。”顾子沉满心郁郁，“咱们又白跑一趟。”
“干这行这么久，你还没习惯？”陈涵转身离开，将两张名片收进怀里。
飞机各自升空，而后分道扬镳。陈涵若有所思，遥望夜空中渐渐远去的直升机，直到尾翼上红色信号灯隐入云层，倏尔消失不见。
“困了？”陈涵问。
“警察也是人啊，”顾子沉艰难抬眼皮，“以为谁都像你。”
“嗯，”陈涵意味不明地应道，“你睡吧。发帖者应该已经找到，散播谣言，够他喝一壶，正好我们去聊聊。”
顾子沉得到许可，心满意足地睡去。陈涵默默转头看向窗外，心里的疑团如阴云密布。
他总觉得，自己刚刚似乎已经错过正确答案。
舷窗外忽地一亮，飞机正在经过城区，璀璨灯光犹如连绵不断的业火，从市中心扩散，如同光带一直延伸向地平线深处，渐渐远去。
那个身负重大秘密的女子，正藏身在这片灯火的哪个角落？
直升机上，章凝回到座位，众人欢呼雀跃，连莫瑞丝也不由得意笑道：“陆霜，你可真是够鬼，这都能被你瞒天过海。”
“主要还是凝凝的身材长相得天独厚，”陆霜挑眉，“除了她，谁还能戴上头盔就跟男人没区别？她换上飞行员制服的时候，我都差点被骗过去。”
章凝白他一眼，不说话。
“别生气，陆霜这可是在夸你。不够特别的话，可难以入他法眼。”莫瑞丝媚眼如丝。
“你可别乱说，”陆霜转移话题，“还好我没拿错名片。”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沓名片，章凝好奇地接过几张，只见什么业务经理、私人秘书、明星经纪人、律师、私家侦探，应有尽有。
不愧是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陆霜。
正说笑间，飞机机身突然一抖，众人不由重重撞上靠背，陆霜被碰及胳膊的旧伤，疼得龇牙咧嘴：“怎么了？”
章凝瞟一眼窗外，立即除去安全带，整个人弹射而起，手指暗暗抓住藏身匕首。
飞机正在下坠。
不知何时，窗外早已不是浩渺的夜空，肉眼可见只有黑黢黢的树林。
陆霜和Gareth几乎同时行动，莫瑞丝没来得及起身，整个人已被狠狠压回座位，Gareth的枪口顶在她的额角：“你竟敢两头吃？”
舱内灯光开始闪烁，章凝第一时间守住入口，紧绷嘴角，匕首发出幽蓝光芒。
“威胁我没用，今晚谁都出不去，”莫瑞丝镇定自若，尾音上扬，轻轻一笑，“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外面每一棵树后，每一段枝桠间，都藏着无数国际雇佣兵，他们就算能逃出飞机，也不可能逃出树林。
“是吗？”陆霜斜睨一眼窗外，站起身来，“我看未必。”
“我可没说要出去。”他轻笑一声，欺身逼近驾驶舱，两个飞行员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接手驾驶舱的第一时间，他立即锁死飞机舱门。
与此同时，章凝听到身后风声，立即闪身避让——
一声利器破空，一枚子弹堪堪擦着她的大腿飞过，被舱壁反弹开去，火花飞溅。
看来她确实有用，对方想要活口。
子弹撞上舱壁之前，她已经利落转身，劈手夺下身后空姐的枪，顺手一肘击中前胸。
对方闷哼一声，肺部碎裂，精致的五官扭曲成团，弯腰咳出血来。
一切变故，不过只在五秒之间。
窗外森林此时猛地骚动起来，驾驶舱内，陆霜刚压下控制杆，眼角瞟到一点反光闪过，立即大喊：“蹲下！”
话音未落，林间枪声大起，仿佛从黑暗中现身的怪兽，一路惹得枝叶簌簌摇晃，子弹犹如冰雹般密密麻麻砸向飞机。
虽然莫瑞丝无法行动，仍然坐在原地，外面的人却完全没有投鼠忌器。
陆霜蹲在控制台下，艰难伸手摆弄五花八门的按钮，他被雨点般的攻势逼得完全无法冒头，视线受阻，急得手忙脚乱。
“我来吧。”他一回头，见章凝安然蹲在身后，语气淡然。
“你会开这玩意儿？”
“试试，”她示意陆霜退开，“能开星舰，就能开飞机。”
漫天枪林弹雨中，后舱的Gareth不满地喊道：“你俩磨磨唧唧谈恋爱呢？！”
章凝很快摸出门道，在她的全盲操作下，直升机旋翼开始飞快转动。正在此时，后舱传来一声不祥的脆响，Gareth大喊：“玻璃碎了！”
似乎意识到飞机即将离开，窗外攻势急剧加强，后舱玻璃已经支撑不住，前方照明灯形成的光幕中，不断有人跑过，晃得舱内一片人影散乱。
章凝很快听到外壁传来撞击声，有人试图爬上飞机，打破窗户钻进来。
直升机开始剧烈地摇晃，后舱一片凌乱，风从破洞中凶猛地扑入，Gareth艰难抓着座位支脚，莫瑞丝和空姐早已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几个黑色人影从窗下冒头，用匕首树干各种工具奋力撞玻璃，Gareth一个漂亮的回旋，闪到舷窗一侧，持枪戒备，准备偷袭。
生死关头，谁还管什么绅士风度。
“Gareth，”驾驶舱中的陆霜喊道，“生气了？”
Gareth忍不住翻个白眼。作为一个准备偷袭的人，陆霜此举是唯恐他不暴露。
但没等他以手势作答，陆霜再度扬声喊道：“抓稳！”
就在这一秒，剧烈的破裂声在耳边炸响，玻璃渣子到处飞溅，衬着雪亮的月光璀璨如水晶。
最后的防线已被击溃。
Gareth正要出手，机舱却猛地颤抖，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击，他心神一飘，直升机腾空而起。
距离他不到半米，刚伸进来的一只手努力抓住虚空，随后无助地滑落。
“坐稳！”章凝话未落音，直升机迅猛俯冲，90度垂直向下跌落谷底。
一瞬间，Gareth灵魂出窍。
然而下一秒，飞机利落地在最谷底侧身，重新攀上高空。凄厉的惨叫接二连三，迅速坠落地面。
这一手立竿见影，若不是他早有防备，恐怕连他也要粉身碎骨。
“干得漂亮！”Gareth不由赞道。
“云霄飞车好玩吗？”陆霜问得很欠揍。
“我谢谢你！”他咬牙骂道。
虽然摆脱围困，但情势仍不乐观。
后舱玻璃多处四分五裂，飞到一定高度后，气压差仍然会将所有人甩下万丈高空。
尽管章凝小心地保持低空飞行，然而后舱已经狂风大作，强烈的吸力如同巨大漩涡，正用尽一切办法，凶悍地将所有物体拖出去。
“补贴！我要高空作业补贴！”Gareth艰难抱住座椅，大喊道。
“稳住！”陆霜鼓励道，“给钱也得留着命拿！”
“你们倒是想得美，”章凝伸手一指仪表盘，“油箱被打中，刚刚是被我强行拉起来的，现在漏没了三分之二。
“只能撑十分钟，必须立即迫降。”
“这玩笑可不好笑，”陆霜问，“下面是什么地方？”
章凝瞟一眼导航图，答道：“刚过长江，现在在南京仙林，马上飞进市区。”
“掉头，”陆霜当机立断，“飞进市区是找死，但仙林是大学城，一样找死。尽量迫降在郊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章凝面无表情：“以地图上的城市密度，哪里能找郊区？”
不等陆霜分辩，舱内骤然响起紧急警报，一声声机械的尖细电子音形同催命。
“什么情况？！”Gareth正跟气流漩涡殊死搏斗，喊得声嘶力竭。
“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陆霜答道。
章凝动作冷静，尽最大可能掉转航向，利用所剩不多的油量开始减速。大学城毕竟不如主城区，很多地方没有开发完全，仍有大片黑灯瞎火，看上去总归比市区安全。
Gareth慢慢调整呼吸和姿势，竟徒手抓着身边的座椅支脚，开始试图靠近驾驶室。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申请提前退休！”他艰难地挪动，口中还不忘苦丧兮兮地喃喃。
生死关头，章凝仍然没有丝毫惊慌，身旁的陆霜却伸手过来，拍拍她的手。
“现在，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吧？”
章凝没有回答。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她经历的第二次空难，心情复杂。
飞机油尽灯枯，一头栽下云层，以时速五百公里的速度飞快撞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