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没有过一天。
夏日的五点，太阳还没落山，但被高山挡着的知返观已经只见晚霞，不见太阳，即便如此，天空依旧很美丽。
但六三的心情却不怎么美丽，它的心情就像被乌云遮住的天空，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它自认为是一个很好的辅助，因此一直在帮云颜看着直播的后续：“宿主！有群性别男的网民在那说你是剧本！”
就在一个小时前，警方发布了丁浅香案件的第一个警情通报，他们匹配上了丁浅香的身份，也让云颜的直播再一次在社会新闻上出圈。
但同时也有一群男网友仗着警方还没有调查出结果，在网上肆意诋毁云颜和丁浅香。
【要素这么齐全，编出来挑动对立博眼球的吧。】
【谁信谁有病。】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好的男人为什么偏偏要杀她？】
【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先出轨了。】
六三：“宿主你会画除小人符吗？给自己来一张！”
“在下一次直播的时候用。”云颜将洗笔缸里的黑水倒进污水池，“这样的效果才能达到最佳。”
六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宿主不打算理呢。”
绑定的这一段时间里，六三发现它宿主是一个人淡如菊的性格，每天的日常基本就是各种国风的爱好，加上玄学，和人讲话时的语气都没什么起伏。
六三还发现，它宿主在物欲上的需求好像也不高，虽然知返观的家具各个看起来因为时代久远而价值连城，但是云颜日常穿着的却都是棉麻感素色衣服，饮食上也无山珍海味。
显然，六三没有注意到，云颜刚绑定系统那天，她回道观坐的车价值上百万，就连她今天练字的笔，笔毛都不简单。
云颜又将洗笔缸清洁了一下，缸里已经完全看不出黑色：“我是性格冷清，不是性格包子。”
云颜：系统对她似乎有些误解。就算是看起来没有味道的冰块，也是具有冻伤人的能力的。
云颜将洗笔缸放回原位，向另一座山头走去：“有客来访，就不麻烦他们多跋涉了。”
六三好奇地向外探测，就见两个警服男子正在小道童的带路下向着知返观的待客室走。
正是宋以归和刑侦大队的副队，攀文元。
双方前后在待客室碰面。小道童手抬向云颜的方向：“两位警官，这位就是我们少观主。”
云颜向两人颔首：“坐下聊吧。”
小道童离开后，双方简单问候后便直入主题。
“小观主。”先开口是宋以归，他将诸书录制的直播间视频点开，警方自然是知道超自然存在的，“您觉得丁浅香所说内容可有被蒙蔽之处？”
“不必称您，礼不至功德者。”云颜目光自信，语气同样笃定，“没有，也没人能在我面前撒谎。”
宋以归和攀文元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攀文元：“虽然说之前没有那样的先例，不过，小观主还能联系到丁浅香吗？这可是真的死者开口说话啊！”
云颜轻轻用杯盖碰了碰杯盏，清脆的声音响起：“能联系，不过想必你们也知道，死者一不是杀人者，她也只是在死后飘荡时发现了破绽，二更不是天师或者地府工作人员，无法脱离自己的视角看到其他内容。”
攀文元点头：“那是自然，主要的工作警方自然不会全依靠受害人。”
“我相信你们。”云颜一向尊重警方之类的追求正义的人，“我知道你们也是觉得灵魂状态做事不受束缚，才想要同时从受害者方入手。”
宋以归眸光温和：“小观主果然深明大义。”
攀文元解决了正事，开始插科打诨：“我偶然听到曾经警方有请如小观主之类的天师做编外人员的打算，不过已经退休的老局长说这样会养懒了人，死活没批，还好老局长退休了，不然我们可得挨骂。”
宋以归喝了口茶，知返观的茶质量也是上乘：“我们这是场外援助，不是直接找天师入驻。”
攀文元：“押韵！别说，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云颜回忆着：“如果他的精神病证明成立，受害鬼的证词，会被作推翻用的证据吗？”
宋以归沉默：“现行法律中包括的可以用的证据，并没有包括这个内容，准确来说，死者不属于证人的定义范畴。”
毕竟，正常来说，警方和法官都不是玄学人士，听不到鬼说话，也听不到鬼喊冤。
这一回轮到云颜沉默了：“那既然可以请外援，显然，法律并没有规定，箴言符作用下的受害人话语没有法律效应？”
宋以归耐心地解释：“我们也很遗憾，但是根据现行法律的明确规定，只有在原案件进行中涉及非科学手段的情况下，案件才可以被移交超自然科，而只有超自然科可以在审讯时对犯人使用玄学方法。”
这条法律的制定是好意，警方无法自己确定被使用箴言符的对象是否本身被控制，一味运用箴言符也会导致警方懈怠的情况。
云颜沉默了一会，只道：“我明白了，大家都尽力而为吧。”
她使用招鬼符喊来了丁浅香，将双方的谈话悉数告诉了她。
作为一个能看到鬼气的灵异系统，六三眼见着丁浅香从希望，变到失望悲观的态度，整个人透着与已经化成十八岁的脸不符的沧桑，如被风雪雨霜打过的柿子，焉巴巴的。
跟着一起来的陈千雪眼中带上了对丁浅香的心疼，好几秒后，她突然道：“如果你不介意那个垃圾是死于死刑，还是死于其他，我有一个方法。”
攀文元和宋以归对视一眼，下意识问道：“违法吗？”
陈千雪气的到处飘，要不是看对方是警察，早就吹鬼气了：“人间法还想管阴间事？”
她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早把自己彻底融入阴间。
“再说了！”陈千雪指向云颜，充满着一个阴间鬼的自信，“真按天条办事的人还没说话呢。”
云颜放下茶盏，示意陈千雪说说自己的主意。
“颜崽你也是知道的吧。”陈千雪交叉着双手，气势十足，“在天条中，受害人及相关人员，只要抱着纯粹的复仇想法，并且完成相关流程后复仇，不伤害无辜，复仇方是不会获罪的。”
真正的天是不会被蒙蔽的，所以哪怕如此，也不会被钻漏洞。
“既然丁浅香报仇不会害了自己的轮回。”陈千雪接着道，“何不让她去找阎王讨个复仇的旗帜，亲自动手。”
攀文元和宋以归下意识皱眉，这和他们平日接触的教育完全不相合，他们学的就是受害者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
但是又不能说，人间的法律是法律，阴间的法律就不是法律了。
从私人感情来说，这样确实爽。
“鬼复仇，这件案件就涉及非科学了。”云颜说道，“既遵循法律，也遵循因果之道，案件可以移交超自然科，超自然科会追溯前因，也就是杀妻案。”
六三暗自猜测：宿主一开始真的不知道陈千雪的主意吗？
或者，这本就契合宿主想法？等等，宿主刚刚好像提到了因果之道，宿主怎么会知道天条中的因果律法？
六三：我家宿主，不像普通天师！
“这样公布的话，舆论会出问题的！”
难道要直说犯人死于受害者复仇吗？
“不如等上一等，使时间之术。”温和沉稳的女声在这个时候插入了进来。
众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看着年岁二十五左右的女子缓步而来，她穿着交领的绿色襦裙，如雨后清荷，她的头发用一根红绸简单系着。
云颜首先开口：“师父，晚好。”
来人正是云颜的师父，知返观的观主，阮术。
阮术在云颜旁边坐下：“既然这一切的起因是证据没了，那就等警方完全努力过后，公众也觉得无可奈何的时候，让犯人离奇死亡，然后再等上一等，由超自然科公布男方死亡的原因是复仇，我会出手回溯当时的景象。”
宋以归突然想起来，对方同时是超自然科的副局长。
不得不说，阮术的策略极好，既维持公众对警方等部门的信任，又不急躁，还不会让事情显得是蓄谋，反而很自然。
姜还是老的辣！
云颜一向崇拜师父，这一回也不例外：“师父，不愧是您！”
六三表示认可：这么厉害的大佬，是我家宿主的师父诶，靠山诶！
直到两位警官离开，六三突然在几个女生的笑容中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宿主，刚才陈千雪提议的时候，你看起来一丝惊讶也无，是为人淡定吗？”
“谁知道呢。”云颜饮下最后一口茶，没有正面回答。
“但是师父的身份确实比我更好出面。”云颜只这么道。
阮术积威深重，沟通天地，是真正不能招惹的大能。
六三：“说起来，宿主你怎么没有和师父姓？一般不是从师姓？”
云颜回忆道：“师父说，云是云霄的云，颜是颜面的颜，它与我的道有关。”
六三悄悄看了眼天空：“这名字取得好委婉。”
云霄的颜面？在人间，通常，神界的使者才会代表凌霄九重天的名誉，宿主名字竟然暗指神使？
宿主，是下凡历劫的神？六三觉得自己好像又捕捉到了什么。
等到只剩下阮术和自己了，云颜才接着开口：“师父，我想做一些事情。”
“让鬼未来能够更方便更系统复仇？”
“让鬼未来复仇能够得到人间默认。”
“去吧。”阮术点头，“这也是你的道。”
云颜展颜，回自己的小院。
“宿主，你的道，是什么？”系统试探。
云颜抬眼，看着小院的牌匾：“你觉得呢？”
看着牌匾上的“因果”二字，系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