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睡在太宰床上的卯崎栗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未知调味。
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即将调味的太宰本人也不知道——他从未亲手做过料理,不确定到底要加多少调味料。
“按阿兔之前电话里的意思,太宰君被树砸了,今天也是伤员,就放弃寿司,跟她一起吃鱼肉粥吧?”森鸥外将耳温枪放下,施施然地便要去玄关取他给太宰和卯崎栗带的晚饭。
太宰将眼疾手快地拽住森鸥外,试图减少一个受害者,“不,我觉得我很好,粥只需要给发高烧的栗小姐吃就够了。”
他说这话时态度和语气都是少见的真诚,十分明显地透露出了……比起鱼肉粥,他更想吃寿司的心思。
“噗嗤。”森鸥外忍俊不禁地将衣角从太宰手里抽出来。他本身也只是想逗逗太宰,没有真让人跟着一起吃鱼肉粥的意思,毕竟他的手艺究竟怎样,他还是有数的。能少祸害一个是一个。
太宰倒是不介意森鸥外笑他。他不打算在森鸥外面前透露出太多不该有的信息,他所寻求的只有死亡,不想节外生枝。他对自己现如今这个“普通孩子”一般的表现还挺满意的。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勉强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一个带着爱丽丝去玄关取寿司,好将里头那份属于卯崎栗的拿出来,给人做成鱼肉——或者海鲜粥;另一个轻轻将卯崎栗喊醒,多少先给她喂点温水,叫她不至于太过缺水。
被太宰轻声喊醒的时候,卯崎栗还有些懵。因为退热贴的关系,她睡得比之前熟一些,所以压根没听到太宰和森鸥外的大声密谋,也就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寿司,即将变成森鸥外特制的爱心海鲜粥。
卯崎栗借着太宰的力从床上坐起来,又就着他递来的马克杯喝了些水,“太宰君没关系吗?”她面上依然是不太正常的潮红,手也有些脱力,但说话的语速却比先前要顺畅一些,人看着也精神许多。
“我没事哦。”太宰也没说她之前迷迷糊糊地便问过他这么一句,而是耐心地回答完她的问题后才反问她,“栗小姐还想睡吗?”
卯崎栗缓缓眨眼,“嗯……”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带着一分被高温烤过的沙哑和软意,“现在不是特别困。”
“那靠一会儿?”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反应后,太宰从一旁拿过枕头垫在卯崎栗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见卯崎栗已经在枕头上靠好,也没有继续要喝水的意思,太宰状似不经意般开口,给她透露悲惨的现实:“森先生在煮粥。”
“……?”
在听见太宰这句话的时候,卯崎栗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显然多少是被无语到了。
而太宰好心情地弯弯双眸,给她补充:“不过调味交给我了。”
他就知道,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闻言,卯崎栗浅浅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发着高烧还要吃那种甜得过分的东西。
等等,太宰君应该是她这边的吧……?
这么想着,卯崎栗抬眸悄悄看向太宰,却恰巧撞进对方那双颜色极为漂亮的鸢眸里,“啊……”
太宰君,没在眼睛上缠绷带?明明他手腕上重新缠了新的……
所以,之前她迷迷糊糊看见的,确实是他的眼睛,不是烧傻了出现的幻觉。
“果然,太宰君的眼睛——唔?”卯崎栗呆呆地眨眼,被对方适时凑到她唇边的马克杯掐断了话。
太宰平淡地撩起眸子看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些微叫人信服的笃定,“栗小姐应该多休息。”
言下之意便是,她可以闭嘴少说两句。
卯崎栗浆糊似的脑子这会儿转得倒是挺快,她隐约意识到,太宰似乎……并不太擅长应对他人直白的夸奖。
于是卯崎栗近乎乖巧地点头,顺势抿了口太宰递到她唇边的水,在他完全将马克杯挪走后,才笑着用尽可能快的语速逗他,“太宰君很可爱。”
她脸上的笑容与平日里无异,却因为高烧,平白多出一丝虚弱感,叫人看了便心疼,就算想生她的气也生不出。
“……形容男性可爱可不是一种夸奖。”太宰瞥了她一眼,没再拿马克杯堵她的嘴。
卯崎栗开始反思自己方才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太宰君会觉得讨厌吗?”
虽然太宰君很可爱是事实,但是……形容男孩子可爱,好像,确实对他的自尊心……
果然他还是会更喜欢帅气之类的形容吗?
闻言,太宰没再说话,而是给她丢了个“你说呢”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那——”
“栗小姐还渴吗?”
卯崎栗睨了太宰一眼,忿忿地嘟起嘴,哼哼道:“……不渴了。”
太宰顺势起身往外走,淡淡的声音落在他身后,却很清晰,“那我去看看森先生那边怎么样了,免得他偷偷往里面放糖。”
“!”
被太宰这么一提醒,卯崎栗才想起来这件事。
她神色凝重地望向太宰,语气也满是担忧——显然曾经深受森鸥外迫害,“太宰君,一定要阻止森先生……”
“我会的。”走到门旁的太宰微微偏回头,对她颔首,“还有……”他这么说着,双眸微敛。
他没有看她,说话语速也较平时低一些、快一些,“谢谢你过来找我。”
“诶?”
卯崎栗还未反应过来,太宰的身影便消失在门旁,恍若一阵风般溜走了。
明明是她阻挠了他自杀,他不怪她,反而跟她说谢谢吗?
啊……
这一刻,卯崎栗敏锐地察觉了,隐含在这句“谢谢”中的歉意。
别扭的少年在用道谢,跟她道歉。
太宰来到二楼小厨房的时候,森鸥外还在煮海鲜粥,而且看起来,暂时他还没动过他手边装调味料的小罐子。
而爱丽丝站在餐桌前,正在从外卖袋里取他们三人的晚饭——看起来只有那份拉面是森鸥外的。
太宰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平静地开口问道:“森先生,现在可以调味了吗?”
“啊……太宰君。”森鸥外的神色隐隐透露出一股“你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的心虚味道,“你来放调料吧,放完再焖一会儿就好了,我去把阿兔带上来。”
听见森鸥外的话,爱丽丝立刻从桌前跑到小厨房门口,“我也要去!”
森鸥外和爱丽丝离开后,太宰小心地打开锅盖,从一旁拿过干净的勺子,舀起一小勺粥盛到调味碟里——尽管调味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可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森鸥外这个不可靠的大人。
太宰将调味碟凑到唇边,小心地将这一口粥吹凉,试探着尝了尝味道。
随即他鸢眸微眯,露出极其微妙的表情来:森鸥外绝对偷偷往里面加过糖了。什么“他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分明是“来得太是时候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他应该怎么补救这碗粥?
还在楼下的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是怎么补救那碗粥的,她如今正面临着……
“真的不需要我抱你上去吗?”森鸥外扶着卯崎栗,跟她一起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卯崎栗摇摇头,对他笑笑,“不用啦,森先生忙了一天,也已经很累了。我慢慢走上去就好。”
“阿兔没有在勉强自己吗?不用跟林太郎客气哦,虽然这个人有时候很变态,但大部分时候还是靠谱的……”在另一侧扶着卯崎栗的爱丽丝看起来对森鸥外很是嫌弃,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对卯崎栗的担忧。
森鸥外对爱丽丝的嫌弃左耳进右耳出,只听得到后半句夸奖。
只见他一脸感动地越过卯崎栗看向爱丽丝,语气很欣慰,“小爱丽丝——”
“呜哇……林太郎果然还是好变态。”爱丽丝一副受不了森鸥外一脸感动的夸张模样,抛弃好朋友的速度异常快,“阿兔,我去楼上等你!”
“啊,小爱丽丝跑慢一点,小心摔倒!”
金发小姑娘将森鸥外的叮嘱甩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卯崎栗早已习惯爱丽丝的跳脱,并不是很介意她把自己抛下,她只是看着森鸥外意犹未尽的样子有些好笑,“森先生,真的很喜欢爱丽丝呢。”
“因为小爱丽丝很可爱嘛,柔润还富有光泽的金发,就像海一样蓝的大眼睛——”森鸥外说到这里,没有扶卯崎栗的那只手陶醉地捧住自己半边脸颊。
而卯崎栗笑着接在他之后答道:“‘五官比洋娃娃还要精致,虽然性格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也非常可爱’……森先生夸爱丽丝的话,我已经会背了哦。”
尽管森先生对爱丽丝表达爱的方式有些奇怪,但她能看出来,烦归烦,说归说,爱丽丝其实并不讨厌他。
只要本人不讨厌……那也就没什么了吧?而且撇去涉及爱丽丝时的状态不谈,森先生平时也算是一个正常靠谱的大人。
森鸥外轻轻眨眨眼,没忍住在她这话下笑出来:“阿兔还真是……”
说话间,两人慢慢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往小厨房走去。
等他们两人慢腾腾来到厨房时,森鸥外留下的海鲜粥已经出锅,刚被太宰盛在碗里晾凉。而卯崎栗看看摆在餐桌上的、分外精美的三份晚饭——至少从外表来看——又看看被摆在她面前的这份颜色就很寡淡的海鲜粥,认命地低下头,眼不见心不烦。
她有气无力地轻轻念了句“我开动了”,然后便毫无戒心地打起一小勺海鲜粥,吹凉送入口中。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场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集中在她身上,想看她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唔。”只一口,卯崎栗便为口中极具冲击力的味道所震撼,她皱起整张脸,硬是从唇边挤出半句话来,“这个味道……”
酸和甜,再加上一丝丝咸味儿的复杂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这口粥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先不说醋和盐,这个糖绝对超标了!
卯崎栗艰难地将这口海鲜粥咽下去后,才抽过桌上的纸巾擦擦嘴。
她浅浅叹息,抬头瞥了一眼坐在她斜对面,有几分心虚的森鸥外,又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面无表情的太宰,“……之后的早饭吃味噌青花鱼哦,然后我要在太宰君的那份玉子烧里放很多很多的糖。”
——爷俩儿一起捣鼓出来的海鲜粥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卯崎栗大概能猜到,这过量的糖是森鸥外偷偷放的,后面太宰想抢救也有心无力,所以……她也只是说说,泄泄愤而已。
她再度叹了口气,手里捏着的勺子怎么也打不出第二口。
太宰默默将他那份寿司往卯崎栗的方向挪了些许,“分栗小姐一半。”
“啊,我也是我也是!”爱丽丝也将她那份寿司往卯崎栗的方向推,“我也分阿兔一半!”
正打算动筷的森鸥外快速眨眼,“那我也?”
“森先生就不用了!”
“森先生还是算了吧。”
“阿兔才不会要林太郎的!”
“诶——”
今天,也是被三个小朋友排挤的森鸥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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