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程公子和沈小姐记挂,陈伯言在此谢过各位了。”
陈伯言就是花婆婆的独子,年过不惑,家中有一子在外地求学,程见书喊他一声伯伯确实也合适。
“只是...我娘的怪病,昨日就已经大好了。”他拱手道谢。
“已经大好了?”沈窈瞪大眼睛重复道。
分明三四日前她和程见书来时,还从窗外看到花婆婆躺在床上面色乌青,怎得这么快的时日就大好了,难道不是中了蛊?是真的得了什么怪病?
可那样严重的怪病也是说自愈就能自愈的吗?
花婆婆家没什么积蓄,所以也不可能请得起什么神医仙道,上次她来时也带了府里的大夫来,可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与其已大好了,倒不如说是已经痊愈了,娘她今日还想推着竹车去集市卖粽糕来着,我就想着她才刚好在家修养几日也不迟,这不,在家也闲不住,还在包粽糕呢。”陈伯言说着还指了指被石榴枝遮盖住了大半的屋檐下,示意他们看。
沈窈站在院子门口顺着他指着方向往里探了一眼,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陈伯言是怎么觉得他们能瞧到的。
“既然花婆婆已痊愈,那我们也就不叨扰了,失礼了花伯伯,我这就去将温少主叫出来。”
细想或许真有可能不是蛊虫所害,沈窈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温绰刚刚大摇大摆的已经进了人家屋里,连忙赔礼道歉就想进去叫人出来。
这温绰也真是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去了呢,多没礼貌。
陈伯言有些汗颜:“不碍事的,应当是我娘在门口叫他进去的,沈小姐和几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进去坐坐吧,有刚蒸好的粽糕呢。”
所以都说了,他姓陈不姓花。
沈窈摆手连连拒绝,倒也不是嫌弃就是那小屋子乌漆嘛黑的,她看着有些害怕。
可程见书是何许人也,花婆婆粽糕头号忠实者,一听有刚蒸好的粽糕他哪里还管身旁沈窈想不想去。
明明嘴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边走却还非要义正言辞:“我去吧,我去叫粽糕出来。”
谁懂,他其实是想说大师的。
沈窈觉得脸都快被程见书丢尽了:......
猪一样的队友。
于是她只能朝陈伯言干笑道:“程见书他没吃饭出来的,让您见笑了花伯伯。”
回去她就跟程见书绝交。
陈伯言面上也眯眯眼友好道:“无事无事,那我先去砍柴了,你们慢慢玩。”
内心却暗暗流泪:姓花就姓花吧,烦了。
这边已经闻到粽糕香味的程见书已经顾不上口误给他带来的尴尬,仿佛已经看到一只只圆润饱满的粽糕团子朝他飞来了,而照野则是因为放心不下少主也一同跟了上来。
却不料才到屋门口,程见书就试着后脑勺一痛,像是有人从后面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疼得他瞬间呲牙咧嘴。
“你干嘛突然打我!?”他回头就对着照野怒嚎。
只有照野紧跟在他身后,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可能是沈窈干的。
“小爷哪里打你了,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再说话?”照野应着,用眼神跟他示意让他看地上的凶器。
程见书这也才意识到照野没理由无缘无故给他一拳,便也顺着他目光往地上看。
凶手是一块圆滚滚的姑且应该可以叫做馒头的东西,很白,但是看起来邦邦硬。怎么瞅怎么觉得眼熟,程见书干脆蹲下身捡了起来,仔细端详。
这手法,这模样...怎么跟他爹程字白做的可以称之为石头的馒头,一模一样。
“这是我爹做的,你哪儿弄来的?”他还问照野。
照野干脆抱起胳膊不回应他。
跟傻子说话,他也会被少主嫌弃的。肯定是这样,刚刚定是因为他跟这个傻子说了太多话,少主才嫌弃他的。
程见书正拿着馒头还要跟照野对峙,不远处城墙小门边却传来了一声嘹亮悠长的口哨声。
沈窈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只瞧几丈远小土坡上,不知何时站了俩人,站在前面的背手而立,身后的人则怀抱一盖着布的木箱。
为首的少年名为庄恭吉,隔壁洛城做织锦起家的富商,庄家的小儿子,与程见书同岁。细长凤眼,身着土黄色的长衫,长得倒是有几分精明气,但,实则不然。
“庄恭吉!原来是你这个孙子!”程见书化成灰都能认出这个人来。
程见书家是做成衣坊生意的,一开始他爷爷那一辈都是自己织布再自己缝衣,但自从程字白接手后,便直接解散了织布的作坊,改订进成品布匹加工制衣,不仅更加省时省力还出货快了不知几倍,也就是那些年,程家摇身变成了金陵城仅此于沈家之下的大户。
而最先与程家合作的布匹织坊铺子,便是洛城的庄家,也就是庄恭吉他爹,庄杨。
两家有了生意来往,自然就避免不了人情交涉,而程见书和庄恭吉的梁子,早就在七八年前就结下的。
那年程见书七岁,程字白本着儿子大了也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了,于是就在去洛城时,也一并将他带了上,在庄家宅子小住了几日。
大人们忙着商讨要事,便叫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块玩,说来也怪,分明从来未见过的两个孩子,突然一起玩起来却特别的合拍,你追我跑,捉虫上树,后来还满庄家府邸作妖闯祸,气得大人都拿他们没招,揍是都没少挨,但二人的关系却越发的好。
甚至都趁着大人睡着了,去庄家竹林来了个竹林二结义,程见书比庄恭吉大一月,所以叫程大哥,庄恭吉则是庄二弟,两人见面便这样互称。
但直到,两人在洛城一处废旧的破屋里发现了一本名字叫《火阳神功传》的武侠连环画册后,两人一起看完因为书中各自所喜欢的流派是对家,而打了个头破血流,从此关系破裂。
本来都以为随着年龄渐长,两个孩子就很快会和好,所以程家和庄家也都没有过多去干涉,谁知二人偏偏都是倔驴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关系没有缓和,还演变成了见面就互相嘲讽的局面。
为此沈窈也颇是无语,就这样小心眼的两个人,为那么点小事吵到现在,以后程家和庄家岂不是迟早完蛋。
按照以往来看,现在程见书骂了他孙子,庄恭吉下一句肯定是要也回一句我是你爷爷的,但是今天他并不是来找程见书对骂,是专门来找程见书来炫耀他的新宝贝——打狗棍的,谁知刚进金陵城就碰上了,正好,也不用他再去找了。
“你瞧这是什么!”
庄恭吉这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程见书离得并不远,赫然就看到了那根约莫有半个人高的木杖,像是个加长的擀面杖,岁月将它打磨得通体油光蹭亮,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但一瞧确实是拿着很趁手的武器,而且还是个老物件。
“这不是我家......”走出去几步的陈伯言也回头看到了那根木杖,话刚说出半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生生憋了回去。
特别是沈窈看了他一眼后,他更是扭头就走,没片刻就拐过街头没了影子。
“你从哪弄的这好东西?给本少爷也瞧瞧。”
这东西看起来比他家里那把木剑要帅气多了,程见书也一时忘了砸头之仇,走上前就跟庄恭吉伸手。
谁会对一根趁手的木棍不感兴趣?
审美得到了认同,庄恭吉也顿时冰释前嫌,向前走了两步将木杖递给他观摩,满是得瑟:“羡慕吧,是我小弟捡来孝敬我的。”
程见书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没说话,接过来握了握,又像模像样的来回劈了几下,才回应他。
“确实是个趁手的好东西,所以,你这是准备拿来孝敬本少爷的?”说着话,他还顺势将木杖圈进了怀里,生怕庄恭吉再抢回去。
庄恭吉哪想过程见书会耍无赖,也赶紧冲去他怀里夺。
“我只是给你看看,谁说要给你了,还给我!”
“不给,到本少爷手里就是本少爷的,再说,谁能证明这是你的东西,这上面难道刻了你的名字不成?你叫它声它能应你不成?”
......
然后二人便就地打滚纠缠了起来。
沈窈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会发生,于是朝照野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进屋里叫人出来。
“二哥,这狗......”眼瞧着两人打起来没个完,庄恭吉的小弟却抱着木箱不知所措。
话说,他们不是来还狗的吗?
“闭嘴!没看我正忙着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庄恭吉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帮手,赶紧招呼人过来。
小弟一听,箱子也不抱了,扔在地上就往这边跑。
程见书一个哪能打过俩人,眼见着就拜下风来,也急忙朝站在一旁的沈窈求助。
“你们两个二打一要不要脸?沈窈!快来帮帮我!”
庄恭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来帮他,也接着大喊:“沈窈你别来!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城南这虽人烟稀少,可白日里总归是有人路过的,三人滚在地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自然也惹得路人频频回眸。
沈窈什么都没做,但却因为站在他们身侧也要遭受这异样眼光的洗礼,简直觉得脸都丢尽了。
默默转身背了过去,装作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