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持这个不仗义的哥哥跑了,戚池独自承受季清的冷气,也跟着打了两个喷嚏。
修为高就是好啊,冬暖夏凉的,活脱脱一个行走的人形空调。
戚池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季清生闷气,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她才凑过去,道:“师尊今日未免太忙了些,叫弟子好等。”
季清瞥了她一眼:“现在还没回去,想来是有事了。”
戚池嗯嗯点头:“知我者师尊也,弟子确实有事请教。”
季清道:“难怪今日这么殷勤,往常也没见你往为师身边凑过。”
戚池就笑,眨了下眼,道:“师尊喜静,弟子不是怕师尊嫌我烦吗,若非今日只能找师尊解惑,弟子哪儿敢打扰师尊的清静。”
季清:“为师何曾嫌过你烦。”
戚池也不管季清说的是真是假,径自去找了笔墨过来,在季清面前摊开:“师尊能给弟子画一副舅母的画像吗?”
笔墨纸砚都摆好了,季清就算想拒绝也不成了,何况他对戚池从来都是一诺无辞,便拿起笔墨勾画起来。
他边画边问:“怎么想起问王嫮了?”
戚池道:“听说姐姐快回来了,有些好奇。”
季清道:“最多两三日也就到了,何必急这一时。”
戚池:“急的急的,师尊快画。”
季清失笑,却还是快笔给她画好了。戚池拿起来一看,愣了一下,良久都没有说话。
季清问她:“怎么了?”
戚池犹疑着道:“师尊您不如提升下画工吧,仙族第一美人都能被您画得泯然与众了。”
季清拿过画像,画中人栩栩如生,明眸善睐,分明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但戚池这么说,又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画的很不好吗?”
戚池郑重点头。
季清:“……好吧。”
他收起画,指尖聚起灵力,在空中勾勒出一副图卷,重新描绘出王嫮的容貌。
戚池打量着图卷,惊叹了一下季清堪比照相机的绘画技术,挑眉道:“不愧是仙族第一美人,时隔两百年在师尊心中依然不改颜色,弟子都吃醋了呢。”
季清闲闲睨了她一眼:“你的行持哥哥不是告诉了你,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戚池想了想,笑道:“弟子愚笨,还请师尊教教我,这词应该怎么用。”
她说的恳切,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季清,简直把求知若渴几个字刻在了脸上,以至于季清都有些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
万一她原本的世界里,吃醋就是个普通的表达不满的词呢。
季清垂下眼,淡声道:“就是嫉妒的意思。”
戚池点头:“那没错了,弟子就是在吃醋呀。”
季清:“特指男女之间。”
戚池拖了长音:“哦~想来不是师尊为男我为女这种男女吧。”
说罢又假惺惺一叹气:“看来弟子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呢。”
季清:“好好说话,再贫嘴就回去抄书。”
一听抄书,戚池立马就正经起来,黄庭经毕竟字少,若是季清让她去抄抱朴子南华经,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她道:“师尊您继续忙,弟子先行告退。”
然后抱起图卷,滚得十分干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沥地,氤氲起一片雾气。修道之人自然是不怕雨淋的,灵气撑起个结界来,再大的雨也淋不到半点。
但戚池还保留着上辈子根深蒂固的习惯,总是想不起来撑结界,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往脑袋上顶,打算冒着雨往回跑。
季清出声叫住她:“和为师一起回去吧。”
戚池还未来得及应一声好,何析便在一片雨幕中朝她招手:“小池,陆师兄说要请客,我来接你下山。”
戚池招手回应他:“来了!”她刚想往前走,忽然想起来身后还有个季清,她只好停下脚步,请示道:“师尊,弟子先跟何析下山了。”
朦胧烟雨间,季清的脸有些模糊,声音也很轻:“去吧。”
戚池欢喜地应了声好,然后快步跑过去,钻进了何析的伞下。
雨下得不大,但两个人撑伞总有些挤,何析便把伞往戚池那边偏。
戚池问:“陆行持请客,怎么叫你来接我?”
何析道:“他说他惹了衍君不快,要避避风头。”
戚池问:“所以你就来了?你也不怕师尊迁怒你?”
何析肃然答:“衍君是高风亮节之人,断不会如此。”
戚池哑然失笑。
她蓦然回首,季清还站在楼檐下静静看着她,朱楼黛瓦,他一身青衫掩映在迷蒙的雨雾里,清冷得格格不入。
他总是这样,对什么事好像都没有兴趣,都不在意,什么事都了然于心,但都不上心。像天边月,像山头雪,就是不像世间人。
戚池收回目光,哂然一笑:“说的也是。”
几句话的功夫,雨势渐大,戚池便拉着何析快走,两人挤在一把伞下,穿梭在雨帘中,说笑声远远传来,清悦如山泉。
一路跑到山下的酒楼,两人才停了下来,戚池一边抖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嫌弃何析:“你这伞好小,把我的照片,不是,把我的画都浇湿了。”
何析有点冤枉:“我们下次还是撑个结界吧。”
陆行持在二楼的雅间里听见他们两个说话,便开了窗,朝二人招了招手:“快上来,我特意预定的烧尾宴,就等你们两个了。”
赵晚晴也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来:“何析!和那个谁,戚池!快来!”
戚池:“下次记不住还是不要叫我了。”
这么说着,她还是和何析上了楼。陆行持给他们两个倒了热茶:“这家酒楼可难定的很,我还是借了我们戚池仙的光才订下来雅间。”
戚池瞪他:“少打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
陆行持装没听见:“来来来吃饭了。”
这顿烧尾宴陆行持出了大手笔,菜品琳琅满目摆了慢慢一桌,香气扑鼻,很勾人食欲。
一桌五个人,戚池左边坐了赵晚晴,右边坐了陆行持,和李洲白坐了个对面,李洲白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好好一桌菜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但看在今天她愿意出手相助的份上,李洲白觉得他和戚池同桌而食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忍受。
他朝戚池举杯:“今天多谢你。”
戚池一脸莫名:“谢我作甚?”
李洲白点头:“我不想惹事,但那几人确实惹人烦,多谢你替我出头。”
戚池继续吃菜:“我自己多管闲事,你又不需要我出头,这酒就不用喝了。”
被直白拒绝,李洲白也不意外,脸上半点尴尬都没有,戚池要是肯喝他敬得酒才是中邪了,可他也没把酒杯放下,笑道:“往后就是同门了,来日方长,我还是想和小师姐打好关系。”
戚池目露惊恐:“你好像比我大了两三岁,不要乱叫师姐。”
她道:“而且我们不是一笑泯恩仇了吗,说得好像我会给你下绊子一样。”
四人齐刷刷地看向她,难得的异口同声:“一笑泯恩仇?什么时候的事?”
戚池:“终试我下台的时候呀,我不是朝你笑了一下吗?”
李洲白匪夷所思地道:“……你管那叫一笑泯恩仇?”
那会戚池确实朝他笑了一下,但任凭李洲白怎么回忆,都没办法把那一笑看出泯恩仇的意思,与其说是泯恩仇,不如说是“用不着你得意,迟早弄死你”的威胁。
不仅他这么想,在场的人都对戚池的说辞保持怀疑态度。
戚池左右看了看,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自己的深意,这让她颇有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落寞,她举杯,跟李洲白轻碰了一下:“一笑不成,那便杯酒解怨,何时出师离京,我们再清算总账。”
李洲白笑了笑:“好。”
然后一饮而尽。
几人继续说笑着吃菜,放下一桩心事,李洲白心里轻松了许多,至少眼前的饭菜有了味道,不至于让他食不知味。
虽说戚池十句话里九句半都不可信,但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暂且信她一时。
推杯换盏间,赵晚晴叽叽喳喳地说这话,一点不怕生,陆行持对这个小师妹也包容得很,她说一句他便接一句,说着说着,赵晚晴忽然道:“我听说三与楼那边好像有人打架,你们下午是不是在那里听课?不是衍君的课吗,怎么有人敢在衍君的课上闹事?”
戚池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陆行持哈哈一笑:“师妹,你既然入了方寸人间,就该养一个遇事先起卦的好习惯,什么事能做什么话能说,先算算看,瞧你旁边那个,现在可能在捉摸怎么拔了你的舌头。”
赵晚晴看向戚池,悚然而惊:“……所以是你闹的事?”
戚池:“闭嘴,吃饭。”
赵晚晴立刻埋头吃饭,吃的特别卖力,一不留神被鱼肉呛了下,咳得眼泪汪汪,李洲白只好给她倒了杯茶水,他道:“说来今日我也听了一则传言。”
赵晚晴听到有传言,立马发挥了方寸人间的八卦精神,嗓子也不痒了:“说来听听。”
李洲白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些八卦的师兄师姐们的强调,道:“你们初来乍到,得多学学白玉京的规矩,虽说白玉京没什么规矩,但有一点是万万不能碰的。”
“如果你们遇见了一个独来独往,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千万要躲着走,绝不能上前招惹,不然引火烧身,后果怕是担不起。”
红衣服的小姑娘悠悠挑眉:“还有心思听这些,看来你们课业挺清闲。”
何析笑道:“怎么,你在白玉京也不消停吗。”
戚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行持,似笑非笑地道:“只能说陆师兄教得好,身体力行地告诉我,武力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解决有问题的人。”
前尘过往早就成了儿时笑谈,但真谈起来的时候,陆行持总觉得自己还是会做噩梦,他手一抖,筷子啪嗒一声落了地。
可见再跳脱的人,也有逃不过的童年阴影。
桌上没有新筷子,雅间的门又关着,陆行持目光飘忽,也没想找人再拿一双过来,直接从腰间的签筒里抽了两根应天筹出来:“吃饭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吃饭的家伙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筷子,能把这两样结合在一处,可谓是物尽其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戚池:还是作业太少,师尊,给他们加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