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奥微捂住胸口,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的书桌,那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图片、田野调查收集到的各种原始文献。
现在,她要同它们告别了。
我真傻,真的。我不该!
不该为了这次教授晋升,非要赶上课题申报。
不该在连轴去了两个村落后马不停蹄的开始整理。
不该为了核对文献伏案大半天。
不该连续熬三个通宵……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来越难受,意识越来越模糊。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好好关爱自己,然后——
然后进行更多的研究,探索更多未知的神秘学领域。
她不甘心的闭上眼睛,缓缓倒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
朦胧之间,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奥微睁眼抬头,看见学院院长正在她身前,危襟正坐,面色严肃。
她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
院长面不改色,“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林奥微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人不要脸则无敌。如果不是你压着课题申报的消息不放,让我直到截止前一周才得到通知,我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甚至过劳猝死!
猝死!她瞪大了眼睛。胸口的绞痛,大脑的空白,麻木的四肢……
刚才的感受还历历在目。
对呀,她不是死在自家书房了吗?如果被人发现并抢救,此刻该在医院才对。
可是现在——她环顾四周,她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坐在院长的对面。
这情形,像极了她一周前得到消息时去质问院长的场景。
也太匪夷所思了!
但林奥微很快冷静下来,作为一个研究方向偏神秘学领域的民俗学家,她可是了解不少超自然传说。
首先,她必须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时间回到了一周前,还是自己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
如果是前者,自然是大好事。
如果是后者,她就要小心应对。
林奥微在脑内整理了一遍世界各地的死后传闻。
本国的传统说法:人断气后,会被阎王索命,由鬼差牛头马面带走。
某些宗教记载,人的灵魂一旦离开肉.体,就有死神带着镰刀而来,根据生时的善恶与信仰上升天堂或是坠入地狱。
还有的宗教坚信,人死后会根据过往的业力,在六道轮回。
当然,新世纪也涌现了很多新的传说,比如先在空中俯瞰自己的尸体,再看到生前的亲人好友痛哭流涕,继而感受到平和与爱,最后穿越一道由光构成的隧道融入宇宙。
总之有很多可能。但绝不会是坐在讨厌的人面前,看他恶心的脸。
作为一个谨慎的民俗学家,林奥微咳了一声,并不回答。
如果她确实死了,也来到了死后世界。那么眼前的院长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很多传说中都存在的,被称为恶鬼或魔鬼或邪灵或其他,引诱亡者走向歧路的存在。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看着院长期盼的目光,她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会告诉“院长”。刚才她在整理某个少数民族的邪神崇拜信仰资料。
院长见她面露讥讽,耐着性子又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林奥微抬头,嘿嘿傻笑了一下。
装傻,是民俗学家的必备素质。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很多狂热、虔诚的信徒。当他们绘声绘色描述自己的神奇感应时。作为一个合格的研究者,你既不能质疑,也不能附和,更不能评论。
只能沉默的微笑。
听他们说出更多的话,作为自己的研究素材。
林奥微又笑了一下。
院长的耐心终于消失,他加大了音量,“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你到底在做什么?”
林奥微心下讶然,院长和所有虚伪的领导一样,说话温声细语,和蔼极了。她还从没见院长这么气急败坏过。
这更确定了眼前的存在不是真正的院长。
林奥微知道,她怕是避不开这个问题了,她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又嗯嗯啊啊了一阵,似乎在仔细的斟酌着措辞。
隔了好一阵,她说,“没做什么。”
院长腾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色无比阴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林奥微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直击脑海,想要探究自己大脑里面存放的种种过往。然后再牵动自己的嘴,将这些过往事无巨细的宣之于口,毫无隐瞒的一一坦白。
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倏地凭空出现一架天平。天平的模样很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天平右端空无一物。左端放着一个秤砣,上面书写着类似拉丁文但又不完全相同的文字。
林奥微一眼就认出,文字的内容是“真相”。她奇怪极了,自己应该不认识这种文字才对。
还不待她细思,就听院长大声道,“对着右边,说出你最近的所作所为。”
更为强大的压力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虚弱的摆摆手,“我说,我说。”
虽然不知道这个存在为什么如此执着追问她干了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并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她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它带来的压力太可怕了,太难以承受了。
果然不是院长,果然是恶鬼、魔鬼、邪灵之类的存在,林奥微想。
她不知道,她前半部分的猜测正确,这个存在确实不是院长。
但后半部分的猜测却是错误的,这个存在也不是恶鬼、魔鬼、邪灵。
而是人类。
和她一样活生生的人类。
只是某些方面有所不同罢了。
她更不知道,她正在面临一场生死考验。
要么拥有第二次生命。
要么——彻底死去!
林奥微猝死差不多同一时间。
布瑞提帝国。首都。
日出大道尽头,华丽恢弘的哥特教堂尖塔高耸,刺入夜色的乌云。
一扇玫瑰窗在深夜透出灯火的光亮,这里是一间议事厅。
穿着纯色灰袍的秃顶中年男人站在议事厅中央,汇报道:
“半小时前,教廷检测到非凡引发的异动。异动的位置在西部莫宁街的一处居民楼。初步判断,这是一起召唤异端存在的事件。”
“召唤异端存在?”上首穿着绣金黑袍、须发皆白的男人摩挲着手上的红宝石扳指,“是那些异教徒在搞事吗?安德森理事。”
安德森理事道:“应该不是,威廉主教。西城一带最近鲜少有异教活动。特别是小王子的生日宴会在即,那些异教徒更是缩着脑袋躲在他们的耗子洞里。”
威廉主教点点头,紧张的眉头松动了几分,“那么今晚这起事件到底是?”
安德森理事:“初步判断是某个愚蠢的普通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召唤仪式,引发了非凡事件。”
“不过——”他话锋一转,“为了保险起见,王子殿下已经派了安法尔去一探究竟。”
威廉主教疑惑极了,“正义的安法尔!”
杀鸡焉用牛刀?他想不通,但也不好多问。
安法尔年过四旬,是个英俊的中年人。
他脱下制服——平日里,他是布瑞提帝国司法部的部长。
然后换上了绿色绣银的袍子,那是恒一教廷术士的专用法服。
他漫不经心的戴好手套,穿好长靴,向着黑夜踏去。
无聊的非凡事件,他想。每天都有不知死活的愚蠢民众想要成为非凡者,私底下进行仪式。但是几乎所有人的下场都要么死要么疯。
毕竟那些存在的降临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和□□。而普通人根本无法支撑。
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吧。完全可以派几个低级术士前来查看,而不必他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前往。
但是,那位王子大人特别叮嘱:
“安法尔,再过几日就是犬子的十周岁宴,这让我格外怀念他。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寻找他。作为黎明曙光的旧友,我希望你能去看看。”
“那个人早就死了。”安法尔笑着摇摇头,走进了非凡事件的事发地点,莫宁街的一处普通居民楼。
这栋名为青木公寓的四层楼房,外表的红砖剥落不少,露出斑驳的青苔。年久老化的水管裸露在外,布满污渍。方方正正的外形包裹着内部密密麻麻格子房间。每一间都很狭窄逼仄,是富裕人家不会选择的住所。
安法尔走到101房间外,发动精神力。他能催眠人的大脑,问出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说,你刚才在干什么?”安法尔问。
“我说,老婆,我和翠西只是在床上友好分手。真的,请你相信我。”受到安法尔的催眠,101房间的男人眼前浮现出自己妻子的模样。他也顾不得身旁的女伴,裹着被子极力辩解。
安法尔摇摇头,朝下一个房间走去。
……
“妈妈,我确实偷了家里的钱,可是我要恋爱。”
“老板,你只给我这点工资,为什么不准我接私活?”
“我丈夫正好不在,你快点过来啊,我们抓紧时间。”
……
安法尔紧紧拽住拳头,在心中咒骂那位草木皆兵的王子殿下,让他见识了这么多低贱民众的下流生活。
排除一个又一个嫌疑,他走到413的房间前。
1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13号的房间房租会便宜不少,更何况还是最高层四楼。
一般选择这样房号的人,都是很穷的人。安法尔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发动精神力,对着门里的人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对方不满的声音立刻传来,“你还好意思?”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难道将自己当成她的情郎了?安法尔无声的笑了,他的情妇不少,但质量都很高。
住在这里的女人,他可看不上。
但为了任务,他不得不继续追问,“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没想到对面却呵呵两声,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安法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对面沉吟好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没做什么。”
安法尔瞳孔微震,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的回答!
他加大了精神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他又摊开右手手掌,掌心灰雾涌动,随后凝聚成一张牌。
牌面上画着个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利剑的男人。
安法尔加大了精神力,天平的虚影从牌面越出,随后浮现在屋子里的半空中。
他又说,“对着右边,说出你最近的所作所为。”
这是来自黎明曙光的“正义”牌。作为“正义”的持有者,他可以测定两者是否等价。
他已经将左侧的秤砣设置为了真相,在自己强大精神力作用下,为了保持天平的平衡,屋子里的女人只能据实说出一切。
一旦她的经历有任何可疑之处,这表示她就是今晚召唤异端存在的人。
他会用手中的利剑毫不犹豫的斩杀她!
如果门内的女人撒谎,说出不是真相的话语,那么天平就会倾斜。
这说明她可以抵御自己的精神力!
抵御恒一教廷的顶级术士,黎明曙光正义安法尔的精神力。
那她就是强大的异端!
更该处以极刑铲除!
这时,门内传来虚弱的声音,“我说,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希望大家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