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未曾管教好那畜生?那夫人的猫如何跑到我专门豢养恶犬的地方的呢?”谢执玉将茶杯一撂下,平淡无波地问道。
惠岳抿了抿唇一时语塞,他未管教好恶犬,她也未管教好自己的猫儿。
谢执玉不急不缓,盯着惠岳水盈盈的杏眼反问道:“且是你的猫儿伤了我的恶犬吧,你的猫儿可有什么不好?我的恶犬嘴边倒是被咬出一个血洞呢。”
惠岳闻言一愣,她的猫被救下确实只毛发凌乱,未见伤口,因谢执玉昏死之事谢家打闹,她倒不知恶犬受伤。
难道不是恶犬咬着她的猫拖行,而是她的猫咬着恶犬嘴边不松口?
谢执玉见惠岳低头不语,拉住惠岳倚在桌边纤细的腕骨,作势要起身:“公主若是不信,我带你瞧瞧去。”
终究是理亏一成,谢执玉又编造梦中仙缘全她面子,惠岳也不好理直气壮。
“夫君莫怪,妾身怎会怀疑夫君,不过是一时羞愧,无颜面对夫君。”惠岳温言软语,讨饶般的仰头盯着谢执玉,细白手指扯住男人大掌,先服了个软。
无缘无故献殷勤定有所图,谢执玉莫不是要打杀了她的猫,为恶犬出气吧,那她是万不能答应的。
谢执玉倒不至于此,他接受过现代教育,猫儿无知,惠岳本心也不坏,他如何能在惠岳面前得理不饶人。
说惠岳是恩人也并非全然胡编,虽没见到仙人,倒也是一桩奇谈。
谢执玉本是现代社会的一名工程师,回家路上突然一阵眩晕,险些跌倒,下一秒回过神来周遭变化如神,入目皆是青砖街瓦,而他本人正被引鹤搀扶着,也成了古人衣着。
谢执玉心内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依着身上扑鼻的酒气,装作醉酒之态,引鹤果真毫无怀疑地把他扶回院子。
接下来的两天,谢执玉以醉酒头痛的借口尽量闭门不出,在院子里同引鹤套话,收集信息,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滋味简直了。
直到引鹤提到停夏苑中的巨犬,谢执玉忽地提起兴趣,原身倒和他一样是个爱狗之人?这才发生那日误伤之事。
惠岳误伤他的一棍威力十足,他不仅找回缺失的记忆,还获得穿书的部分剧情提示…
作为书中男主的白月光,惠岳生的极美,肤白唇红,身量纤细,眸圆明亮,如山林幼鹿般纯净脆弱,极易让人生出保护欲,然而披着柔顺外衣的惠岳,美则美矣,却失了几分人气。
谢执玉倒是对书中黑化后暴露本性,刚直爽辣,有血有肉的惠岳更感兴趣。
思绪翻飞一圈,又回到原点,惠岳与他都是书中的炮灰人物,一个反派一个短命鬼,倒是可以结个盟,毕竟书中男主可是他的死对头。
......
外头风和日暖,谢执玉哼着小曲儿从惠岳院中出来,门外引鹤忙迎上去:“少爷,厨房已吩咐好,准备的都是上好的肉,鸡鸭牛羊具有,都已送到停夏苑了。”
谢执玉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带着引鹤去了停夏苑。
恶犬乌龙果真不负恶犬之名,面容似狮,牙尖齿利,毛长油亮,不知什么血统串出来的,体型硕大,四肢健如成人小腿,扑咬成年男子也毫不费力。
京中贵人时兴养西施、京巴一类温驯可爱的小犬,再者就是腿长腰细善于捕猎的细犬。
谢执玉不止爱养可怖之物,还时常带上街出城,京中百姓惧怕嫌恶,再配合谢执玉不学无术,曾被权贵子弟众多的鼓阳书院除了名,他京城纨绔的名声便根深蒂固。
在谢执玉看来,乌龙面相凶恶,却极为聪慧懂事通人性。
见主人来,凶神恶煞的乌龙一下卸掉防备,谢执玉蹲身,乌龙凑上前把大头靠在他肩上,小山般的身子挨着谢执玉微微颤抖,低声啜泣呜鸣起来。
谢执玉安抚地轻拍几下,乌龙抽泣之声竟越来越大,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回可是委屈大了,好在如今嘴边伤口恢复的尚可。
谢执玉朝引鹤伸手,接过早准备好的肉食,在乌龙鼻前转了一圈,抽泣声当即消失。
当下牛还是主要的劳动物资,牛肉供应不多,少有人家能舍得牛肉喂犬,乌龙闻到肉香口水都要掉在谢执玉肩膀上了,毛茸茸的巨爪蹭来蹭去,立正蹲好,待得到谢执玉的指令,才埋头在盆中狼吞虎咽起来。
这犬训的是极好的。
乌龙吃完又被带出城,卸了口笼牵绳,在无人之地畅快疾驰,毛发如绸般飘扬,肌肉充满爆发力与野性,如虎归林般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待日头西下,谢执玉才打道回府,刚进府门便碰上远昌侯,身边还有谢夫人及一灰色宫服的太监。
远昌侯也不知人后教子,眉头一皱,训斥道:“又带着你那畜生去胡逛,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人一好就开始惹事,养什么不好养个恶犬。
“你嚷嚷什么,孩子幼时不见你经心养育,现下还好意思管教。”谢夫人毫不留情地给远昌侯拆台,又和声对谢执玉道:“玉哥儿,大病初愈要注意修养,快回去歇着,娘命人去给乌龙擦洗。”
也不知这群没见识的怕什么恶犬,她儿子精心管教的,温顺着呢。
在谢夫人眼里,谢执玉百般都好,看乌龙也爱屋及乌。
谢执玉瞧远昌侯被谢夫人排揎的哑口无言,心内好笑,施施然行了一礼便虚扶着谢夫人一路甜言蜜语地离去了。
李公公瞧完热闹,伸手做恭请态,打圆场道:“侯爷请吧,莫耽搁时辰,圣上还在宫内等您呢。”
远昌侯干咳一声,忍着尴尬登上马车。
然而上车后李公公的几句话,让远昌侯坐立难安起来。
今日晌午,端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因急病夭折了。
圣上子嗣不丰,朝臣尽忧虑国嗣传承,大皇子一去,宫中就只剩下两位皇子,虽尚康健但也略有弱症,国嗣之忧恐怕更甚。
远昌侯脑中猛地一激灵,突然想起朝中曾传言圣上有意仿照民间习俗,为皇子在朝臣中挑选养父,在民间暂养以避仙人收童,岁幼早亡。
这节骨眼上圣上宣他进宫,该不是......远昌侯瞬间挺直腰背,此事既荣又险,他该如何应对?
这,这这这,还没跟夫人商量呢!
......
远昌侯猜得不错,楚安帝此番传召正是为皇子之事。
楚安帝又失一子,表情沉郁:“谢公,今日昀儿病逝,朕深悔当初托大,未听筮官之言将他送出宫,或许今日便能平安无事。”
“不瞒谢公,如今宫中还有小三小五,朕决计寻可托之人,在宫外抚养皇子。”楚安帝也不拐外抹角,直道:“朕观谢公家风清正,小五有谢公照看,朕甚为放心,不知谢公可否为朕分忧。”
远昌侯心如擂鼓,若皇子安便为大功一件,若皇子亡......一时心绪如麻,低头闪躲,不敢作声。
“朕知谢公心中忧虑,小五此番名为寄养实做寄居,身边一应侍从用具都由宫中指派,另配侍卫医官,谢公暂且替朕管教几年,不论后事如何,朕都记谢公大恩。”楚安帝见远昌侯呐呐无言,沉言保证道。
远昌候府早已不复祖辈辉煌,空有富贵爵位,领着不痛不痒的闲差,见楚安帝全然信任托付重任,远昌侯心内激荡起来,拱手礼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楚安帝拍掌叫好:“朕就知谢公高义。说来谢公幼子乃是惠岳驸马,与小五也算血脉亲缘,认作养父小五也得姑母照看,朕最是放心。”
远昌侯得圣上称赞,面皮泛红,喜不自胜,刚要谦虚,便听到楚安帝接下来所言。
等等,认谁做养父?
认他们家那个逆子做养父!!!
远昌侯整个人炸了毛,急忙道:“圣上万万不可,犬子顽劣,不求上进,素有纨绔之名,不敢当此大任啊。”
就算自己年迈力竭,家中也另有二子,怎能落到逆子头上。
倘若他做出什么荒唐事,他们谢家在史书中岂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楚安帝被远昌候惊了一跳,起身扶起远昌侯,安抚道:“谢公莫要自谦,执玉乃谢公亲自教养,若是人品不济,朕怎会将惠岳下嫁。”
当然是因为他命硬!
远昌侯悚然一惊,想起谢执玉死而复生之事,又是命硬吗!
远昌侯头脑晕眩,都不知自己如何出宫回府的,一想起逆子要做皇子养父,满头黑发都要愁白了,一进房门便攒眉苦脸地坐到桌边。
谢夫人歇了一觉,正坐在镜子前,由侍女重新梳妆,比划挑选着新进的钗环样式,眼皮也未抬一下。
过了半晌,远昌侯还是一语不发,谢夫人抬手挥退侍女,起身坐到远昌侯身旁,难得温柔关怀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圣上打发了什么难办的差事?”
远昌候被夫人一问,差点老泪纵横,终于有人可分担他心中惊吓了,事无巨细地将宫中事道予夫人。
谢夫人听完,俏眉倒竖,用足劲儿地对着远昌侯后背一拍,指着远昌候鼻子骂到:“你个死鬼又在圣上面前说玉哥儿坏话,整日胡思妄想!你养育小儿活着都费力,还想祸害皇子,我看最不配担此重任的是你才是!”
远昌侯抱屈不已:“夫人,眼前要紧的是皇子之事,怎又扯到我身上了。”
谢夫人一把拧住远昌候耳朵:“还不都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附庸风雅,带着两岁的玉哥儿登高望月,失手把玉哥儿从楼上摔了下来;若不是你将风寒染给玉哥儿;若不是你带玉哥儿行猎,把他弄丢在深山密林中几夜都未寻回……”
“京城人能传言玉哥儿命硬吗,惹得圣上听信传言,将惠岳公主下嫁到咱家吗?能有前日险些丧命之事吗?要不是你,玉哥儿能得这么难应付的差事吗?”
远昌候:……
作者有话要说:谢执玉:喜当爹?
乌龙:您的小弟正在派送中…
远昌侯:给皇子做养父,我要流芳百世了!!!
谢夫人:给你一巴掌,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