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刑院的公务无法再拖,蔡逯被自家老爹催去办公。
一连忙了好几日,总算是把堆积的案件都审理完毕。
刚得空闲,他就溜去了先前查到的那个住处。
哪曾想,院里空无一人,冷清清的。
巷里有位邻居探了头,“你是来找这户人家的?”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可蔡逯还是敏锐地嗅到邻居身上的鱼腥味。
他下意识皱起眉,“住在这院里的小娘子,是搬走了吗?”
卖鱼婆悄悄打量蔡逯,想他也是那位杀手姑娘的众多前男友之一。
卖鱼婆:“是啊。前几日她租的院到期了,没再续。”
蔡逯焦急追问:“她搬到哪儿了?”
卖鱼婆:“不清楚。”
说完把门一关,不给蔡逯继续追问的机会。
蔡逯突然想到什么,骑马奔至学堂。
推门进去,桌椅床柜,全都消失不见。
拐到后院,见一人在扫雪。
蔡逯问:“之前住在学堂的那位小娘子,她是搬走了吗?”
那人说是呀,“您难道没听过女子学堂的规矩?女子满十七业毕,要离开学堂,自然也不能再在学堂里住。那小娘子前日满了十七岁,自然就收拾物件搬走了。”
蔡逯心漏跳几拍,“那她可有说,要搬去哪里?”
那人摇头说不知道。
她不在巷院,也不在学堂,那会在哪儿?
蔡逯急冲冲地来到稻香坊,料想她歇在坊里,却被鲁大告知:她递了封请辞书,辞了在坊里的职。
“什么时候的事?”
蔡逯瘫在围椅里,揉着眉心,浑身疲惫。
鲁大:“就在衙内您去审刑院办公那几日。她说,稻香坊的薪水虽好,但还远远不够。”
鲁大调了盏蔡逯常点的酒,递到他手边。
世间男女那点关系,鲁大看得很透彻。
“来稻香坊调酒的那几位小姑娘,用的都是化名。姑娘在外打拼不容易,所以我尽量给她们来去自如的自由。”鲁大说,“蔡衙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多时候都很浅薄。强留,一向是留不住的。”
听了鲁大的扎心话,蔡逯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名是假的,那经历也是假的?”
鲁大:“谁知道呢。”
蔡逯握着酒盏,指节用力到泛白。
冬月的早晨最是冷冽,但他起得最早,搓着僵硬的手整理卷宗。
忙了一大晌,连口水都顾不得喝,就为了能早点见到她。
换衣时,他像只花孔雀,精心整理每根发丝,衣裳穿了又换,革带解了又系,就为了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形象。
他甚至连见面时说什么话,摆什么姿势都提前在脑里过了许多遍。
就为了能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问了三个人,得到的答案只有“不知道”,“不清楚。”
好不容易有了头绪,到头来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
蔡逯蓦地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他抬起下颌,将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鲁大知道蔡逯这大半年里一直在查“小冯”。
春月里,她是朗朗大方的马场妹妹;冬月里,她是努力上进的小冯姑娘。
在大家眼里,她和善又神秘。
她始终令人捉摸不透。
鲁大问:“您还要继续查吗?”
蔡逯没应,泄愤似的将酒盏甩到桌面。
“强留不住……”
他垂下眸,神色晦涩难辨。
“倘若我偏要强留呢。”
回到审刑院后,蔡逯收到了自家老爹递过来的信。
北郊荒凉数年,陛下有意兴建北郊,想是要建些园林,开些店铺,给北郊引去人流。此举或能解决旁地阗挤的恶况,维|稳各方。
老爹交代他空闲时多往北郊跑几趟,多多了解北地情况。
监工北地兴建的活计是块肥肉,老爹想把这活计揽到蔡家。
蔡逯潦草回了信。
此后半月,他又成了各种消遣场所的常客,可纵使过得纸醉金迷,他仍旧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这日他在赌场玩牌,副官又来相劝。
“蔡知院、蔡衙内、蔡大官人,副相又来信催您去北郊了!”
副官晃着蔡逯的身,“副相说,您要再不去北郊看看,那我头顶的乌纱帽就要换别人戴了!您行行好,去一趟,别为难我。”
蔡逯见他苦苦哀求,丢牌起了身,拍了拍副官的肩,“既然如此……放心,我马上去。”
杀手阁。
阁主新淘来个好货——一把怎么坐怎么舒服的躺椅。
他把躺椅当宝贝供着,但灵愫一来,就霸占了他的宝贝。
她蜷在椅里,手里捧着热茶,膝上盖着厚毯。躺椅临窗,侧眼瞥去,满城雪景尽收眼底。
她躺得慵懒惬意,反观阁主,坐得端正,伏案整理各种任务牒。
阁主看不惯她这副悠闲模样,开口问起那桩任务。
“你让阁里放出消息,引蔡逯去那进院,难道不是为了能更快接近他吗?为什么突然搬走了?”
灵愫呷了口茶,说是啊,“原本计划这样做。但临时出了点意外……”
她说:“家底亏空,没钱交房租,干脆就不住那院了。学堂又冷又破,我自然也不住学堂。所以我在跟那群女孩挤着住。”
阁主:“家底亏空?”
她无奈地摊手,“皇帝兴建北郊的消息传得很快。我拿钱投了商股,又买了块地皮,准备开店做生意。等北郊繁华起来,届时钱滚钱,一夜暴富不是问题。”
提到做生意,灵愫又补充道:“稻香坊那点零碎薪水还不够塞牙缝呢,要想赚大钱,还是得做生意。”
阁主很头疼:“届时是届时,届时赚不赚,赚多少,谁又能保证。你现在辞了职,没地住,一贫如洗,任务还要怎么进行?”
他欣赏她对“自由”的追求,欣赏她有主见,但有时又会为此感到苦恼。
她太爱自由,太有主见,所以做事往往不按计划来,想一出是一出。
到最后,还要他来出面收拾烂摊子。
灵愫趿着鞋,踩着小碎步,踱到他身旁。
“不是还有你嘛。”她殷勤地给他揉着肩,“哥,你不是还有座空置的闲院嘛。”
阁主无奈道:“那是我留着以后养老的地。”
“以后是以后,现在那地没用啊。”
阁主:“……”
灵愫:“我不白住,每月给你租金。”
阁主坚硬的肩颈放松了些。
灵愫趁热打铁:“能不能再借你点钱?我手里要是没钱,还怎么交租金呢?”
阁主:“我的钱都投在了杀手阁里,拿不出闲钱给你。”
灵愫:“那就提前把未来几个月的薪金预支给我?给下属薪酬,这可不属于闲钱!”
阁主内心纠结了半晌。
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解决完难题,灵愫傻乐呵地窝回躺椅,继续看风景。
怎么感觉她比他更像是阁主呢。
阁主忿忿不平:“接近蔡逯,拿到卷宗这个任务,你已经接手了大半年。这桩任务于你而言,意义重大,可我看你好像并不太上心。”
听到他的抱怨话,灵愫不恼反笑。
回过头,笑眯眯地盯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那七个月里,我一直在糊弄吧?”
她说,她一直在跟踪、调查蔡逯。
现在,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蔡逯。
饮完一盏茶,灵愫下到二楼大厅,发现厅里异常热闹,大家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八卦。
灵愫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有位姑娘隐晦地说:“易姐,你的一位‘旧友’硬闯进阁,说想见你一面。”
说是“旧友”,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闯入者是灵愫某个前男友。
前男友小哥捕捉到灵愫的存在,直冲冲地朝她走来。
厅里,大家默契地背过身,假装在做其他事。
灵愫是大前辈,他们尊重她。但尊重归尊重,大家也都有颗八卦心,一面心不在焉地做事,一面竖起耳朵窃听。
听到那小哥可怜巴巴地说“我改好了”,大家那颗八卦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小哥衣着不菲,面容憔悴。灵愫瞧了又瞧,这才有了点对小哥的印象。
春月时,小哥就来阁里闹过。后来消失一段时间,灵愫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
见他踌躇不决,灵愫冷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直说。”
小哥承受着厅里的窃窃私语和来自各方的窥视,凑到她身边,“我……”
灵愫不耐烦地“啧”了声,“不说就算了,我还有事,先……”
话还没说完,小哥就率先揪住她的衣袖,用低低的哭腔说:“别这样对我。”
灵愫终于想起他是谁。
当初俩人分手,就是因她嫌小哥太黏人,占有欲太强。
真是想不通,明明刚认识他时,他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灵愫:“松手。”
她的话不带任何情绪,却狠狠地击溃了小哥的心防。
小哥蓄在眼里的那泡泪终于淌落,紧接着转为崩溃大哭。
他软了膝,跪在灵愫脚边,像条怎么踢都踢不走的狗。
“别不要我……求你了……我再也不嫉妒,再也不会吃醋了……你想跟谁好,就跟谁好……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他死死揪住灵愫的衣袖,“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他说,把他玩坏,玩烂,都不要紧。
只要还在一起。
大家:!!!
灵愫掰开他的手,“好聚好散嘛,大家散了后还能当朋友。”
小哥的情绪并没有因她的安慰而转好。
直到她悄悄耳语一句:“再来闹,这辈子都别想再来看我一眼。”
小哥艰难地止住哭声。
大家默契对视:不愧是易姐!
紧接着那小哥就站了起来,擦干眼泪,挺直腰杆,谦逊有礼地跟大家说了声“抱歉”。
小哥推开门,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出了杀手阁,他看起来仅仅是位略显憔悴的公子哥。尽管憔悴,风度仍在。
但仅仅是略显憔悴,就值得旁人去揣摩。
蔡逯去北郊巡视完,骑马来到南郊。
没想会在这处遇见一位前不久,他刚交到的朋友。
那憔悴小哥,正是他新交的朋友。
记忆里,小哥待人疏离,永远冷着一张脸。
蔡逯叫住小哥,调侃道:“你怎么这般狼狈?”
小哥神情恍惚,盯着不远处的一座阁楼看。
蔡逯抬眼看去,他不常来南郊,竟不知南郊有这么一座神秘阁楼。
蔡逯:“这是什么地方?”
小哥:“杀手阁。”
蔡逯看向小哥,又顺着小哥的视线望去。
原来小哥是在盯着高处某扇半开的窗户看。
那窗户开在顶楼,离太远,蔡逯只能看到,有一道身影飞快从窗边闪过。
小哥低语:“我还会来。”
蔡逯颇为义气地拍拍小哥的肩,“哥们,下次我陪你来。”
他安慰道:“你要是心情不悦,这几日就跟着我去北郊转转。那里虽荒凉,但好在视野开阔,能去放空自己。”
小哥不置可否。
灵愫伏在窗边,目送蔡逯与那小哥远去。
阁主:“你真不怕蔡逯临时起兴,到阁里来找你啊?”
灵愫重新窝回躺椅,“无所谓。”
接着话头一转,“记得找人把我的行李搬到你那院。还有,我明天就要去修葺店铺,记得把钱准备好。”
阁主突然很后悔给她住院和钱财。
天越来越冷,还有几旬就要过新年了。
阁主及时提醒:“记得你还有任务。”
灵愫眼皮打架,把厚毯往上一拉,蒙住脸,不着调地敷衍一句。
“放心,年前一定给他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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