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山宫内外的宫人都是孟陆离另外安排的,高沉星每日定时前来换药之事并未传出任何风声,高沉星起初尚有些不安,来了几日后见孟陆离并无任何出格之举,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话同她说,便也随遇而安了起来,毕竟她没必要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万一嗓子养不好确实也是麻烦事。
这日高沉星按时出现在了衔山宫,跟着引路的丫鬟入了偏殿后发现孟陆离并不在殿内,只有一名大丫鬟与等候在此的赵太医,那大丫鬟见高沉星来了上前与她行礼:“奴婢书玉见过殿下,王爷命奴婢在此伺候,殿下有事直接吩咐我便可。”
高沉星颔首,待赵太医为她上完药后,书玉给她奉上了热茶与茶点,高沉星问她道:“你家王爷呢?”
书玉边为高沉星添上热茶边回道:“王爷去了花园习武,殿下可要去花园散散步?”
高沉星摇头婉拒,接过热茶后想了想又吩咐了书玉一句,很快便有宫人抱着一把古琴送了进来。
之前成吉来时替她将宫中那册誊抄版的闻天琴谱带了过来,近来高沉星一直在研究这本琴谱,今日孟陆离不在,等太医煎好药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她索性命人将古琴取来,一则打发时间二则静心养性。
高沉星随意选了琴谱中的一个篇章,指尖撩拨,琴声悠远似从远山旷野间蜿蜒而来,偶又绵长婉转如人语切切。
孟陆离带着一身未曾完全消散的热汗过来时,殿内的乐曲正进入了尾声,孟陆离挥手示意一旁的宫人勿要打扰,他站在门外听着琴声悠扬,直待高沉星按住了最后一根琴弦余音渐渐融入了风声之中,孟陆离方抬脚走进了殿内。
侧对着门口的高沉星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进来,方才的曲子在中后段弹错了两个音,高沉星正一手翻过琴谱,另一只手在琴弦上拨动纠错。
直待一旁的书玉唤了声“王爷”,高沉星才惊觉眼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孟陆离在琴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问她道:“上过药了?”
高沉星合上琴谱,颔首道:“赵太医已经为我上过药了,汤药尚在煎制。”
孟陆离看了眼她裸露在外的脖颈,见上面的痕迹要比之前浅了不少,方收回目光接过书玉递来的热茶:“方才这曲子叫什么?”
虽已与孟陆离单独相处了数日,但每每面对他时高沉星依旧会有些紧张,她垂眸答道:“此曲是闻天琴谱中的第七篇,名为朗日清风。”
“倒是应景。”孟陆离的目光落在了矮几上的这把老杉木琴上,见琴尾处刻有“软软”二字,不禁失笑,“软软,这是你的乳名?”
“是。”
听见这名字从孟陆离口中说出,高沉星略感羞赧,她的目光亦落在了琴身之上,这把琴是幼时学琴之时父皇赠与她的,这“软软”二字亦是父皇特意遣工匠刻上的,以前只有父皇偶尔会唤她作“软软”,如今父皇仙逝一年有余,再听闻此乳名竟还些陌生了。
说话间赵太医将刚煎好的汤药送了过来,这汤药颇为苦涩,高沉星虽不喜这味道,但在人前也不会多加表露,只屏着气一口将小碗中的汤药饮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在了口舌间。
谁曾想下一瞬一只大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掌心处安静地躺着一颗蜜饯,高沉星惊讶地抬头,对上孟陆离的眼神,她似乎从里面瞧见了一丝转瞬的笑意,她收回目光轻声道了句谢便取过蜜饯递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口感很快覆盖住了口中的苦涩味道。
而这头赵太医前脚刚出衔山宫,后脚便被请去了飞霞宫。
飞霞宫中,赵太医如常替安阳大长公主号过脉后,只听安阳公主缓声开口问道:“我听闻这几日你每天都往衔山宫跑?”
孟陆离虽在衔山宫内外安排的都是自己人,但他既唤了安阳公主身边的赵太医去给高沉星医治,便是没有准备隐瞒安阳公主的意思,赵太医本就是大长公主府的人,见安阳公主发问,自是有一说一毫无隐瞒。
待赵太医离开后,无需安阳公主多言,一旁的丫鬟善夕便会意关上了房门。
安阳公主坐在软榻上眉头微锁,善夕见状取过软枕置于安阳公主腰后道:“殿下,方才赵太医还叮嘱您要多注意些腰腿,您靠着坐,腰里也能舒缓一些。”
善夕是陪着安阳公主从宫中出嫁的大丫鬟,这么多年下来与安阳公主虽为主仆却是要比旁人更加亲近,私下说话亦是更体己些。
安阳公主倚着软垫,她无声轻叹道:“本还以为陆离待沉星这丫头能与高家其他人不同些,如今这般,我这做姑母的倒觉得亏欠了她。”
善夕半坐在脚踏上边替安阳公主按捏着腿边劝慰道:“殿下,咱们家小王爷从来都不是让您操心的主,您放宽些心。”
“是啊,那孩子打小便比旁人要优秀。”提及孟陆离,安阳公主面上的表情终于舒展了一些。
“我瞧着咱们小王爷待长公主还是与旁人不同的。”善夕道,“先不论这每日让赵太医一趟趟地往衔山宫跑,且说这么多天下来此事一点儿风声都未传出,想来定然也是小王爷安排妥当了的。”
安阳公主也不会想不明白其中因果,良久,她轻叹道:“若是沉星能就此解开陆离的心结,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了。”
善夕喃喃:“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