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琤的姨娘多年前病故了,宋妍婼的姨娘倒还在,只是这位柳姨娘日日吃斋念佛,极少出院子。
同别家嫡庶界限分明不同,宋家三个子女感情颇好。
尤其是长子宋清琤,对两个妹妹更是爱护有加,兄长当得相当称职。
这宋丞相,多年来后院也没有再纳新人进府,虽说有一妻一妾,可柳姨娘不知何缘故,自从生下婼婼后,便再也不曾与宋丞相同房过。
柳姨娘进府多年,除了逢年过节,便连照面都不曾与云舒他们多打几回。
就连亲生女儿婼婼,自小都是丞相夫人章氏这个嫡母养大的。
章氏此人,心善,三个子女同她也是十分亲近。
庶子庶女,一律同嫡出女儿一般教导,常年累月疼爱照拂,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因此,宋府子女亲近,夫妻和睦也就不意外了。
就连宋丞相这些年官位越坐越高,跟这位嫡妻和她背后的章氏家族鼎力扶持也脱不了关系。
起初,宋云舒很是不解,柳姨娘同他爹之间的事。
毕竟柳姨娘貌美至极,她同她娘这种端庄大气的明艳姿色不同,柳姨娘那模样称得上红颜祸水的长相了。
如此妖娆女子,可她爹却不为所动,亦从不踏入柳姨娘的院子。
甚至,连柳姨娘自个儿都不热衷同她爹共处一室,但凡她爹出现,她必退避三舍,连个正眼都不带给宋丞相的。
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宋云舒就是那只猫。
要知道宋丞相长得极为儒雅俊美,又有高大挺拔的身姿,加上手握权势,这种男人少│妇们哪有不爱的。
章氏不止一次跟两个女儿开玩笑,说是她每回同她们爹爹去赴宫宴,那场面好似招蜂引蝶。
就连京中诸多贵妇,对这位位高权贵的儒雅权相,亦是痴迷多年。
她娘和各位深闺妇人尚且如此,没道理柳姨娘能对如此男色无动于衷。
私底下趁婼婼不在跟前,宋云舒才敢问她娘其中的缘由,章氏起初不愿说,后来实在磨不过她,才将原委娓娓道来。
话说,柳姨娘原本心有所属,当年嫁给她爹实属无奈之举。
全因过世的老夫人执念如此。
柳姨娘是老人家娘家远房侄女,父母俱丧,老夫人怜惜她,派人去江州老家将她接来身边照顾。
柳姨娘自入府,一应吃穿用度全是按照府中小姐的规格照办,柳姨娘同其他妄图嫁高门的女子不同,她心有所爱,只愿嫁一小门小户家儿郎,过自己的日子。
可老夫人怕她嫁出府受委屈,想将其留在身边,好话歹话说尽了,柳姨娘就是不愿意松口。
没办法,老夫人在身边嬷嬷的怂恿下,偷偷给自己儿子和她在饭食里下了药,逼迫两人有了一场露水姻缘。
一次意外,让她有了身孕,彻底绝了她出府嫁人的奢望。
当年这事一出,闹得几方都不愉快。
彼时,宋清琤的姨娘邹氏已有八个来月的身孕,她同宋丞相自幼相识,两情相悦,却因家中获罪,身份已然配不上宋丞相,才委身成了他的妾氏。
她为人不争不抢,上敬主母,下宽仆从。
连章氏这个嫡妻,都夸她,是个懂分寸、知事理的女子。
却因着这一出闹剧,竟让邹姨娘早产了。
想是未到瓜熟蒂落之时,因此,孩子虽是生了下来,但还未足月便夭折了,而邹姨娘因为产后崩漏不止,再加上丧子之痛,没两年身体就彻底垮了。
到最后,药石无医,病去了。
邹姨娘故去后,府上的气氛如乌云密布般,暗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事后,老夫人后悔不已,可恶果已经铸成,再迟恨也于是无补。
她老人家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生生伤害了好几个人的心。
儿子同她离心,侄女也跟她生分了。
连一向乖巧的妾氏邹姨娘,也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更别提那苦命的小孙孙,连长大都不曾,就去了。
真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在,当初这出闹剧章氏全程冷眼旁观,不然,她同宋丞相本就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只怕十几年前就散了,哪能有如今的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这里头,大人之间的恩怨就不论了,最可怜的还要数婼婼,本就不是柳姨娘期盼降世的孩子。
小姑娘自打生下来,她姨娘便不管不顾,不疼不爱的,还是章氏这个主母看不过去,将其抱到自己这里养着。
她生宋云舒坏了身子,太医断言恐再难孕育子嗣,嫡子是没指望了。
令她欣慰的是,这些年宋清琤听话懂事,并未因生母之事而心生怨恨,迁怒他人。
他对她这个嫡母也孝顺,她也就顺了宋丞相的意,开宗祠在族亲的见证下,将他记在自己名下做了嫡长子。
只盼他日后能够光耀门楣,照顾好两个妹妹就够了。
她自己生的宋云舒自小如珠如玉般娇宠着,除了婚事再没什么好操心的,连小女儿婼婼,也是贴心可人,章氏也极是宠溺。
一应吃穿用度,但凡宋云舒这个姐姐有的,宋妍婼那里决计少不了。
若说当初章氏养着婼婼真有什么私心,到如今,也是真的一点也没了。
小女儿亲她,比长女更甚。
哪怕柳姨娘现在母爱觉醒,想把闺女要回去,章氏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宋丞相这些年同章氏倒是处出来几分真心,夫妻二人关系竟比当初成婚时还要亲密,这让章氏身边的人喜不自胜。
大家心道,夫人如此心善,不但对待妾氏所生孩子似如己出,连府里内务,府外商铺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谁见了不夸她贤惠的,如此嫡妻好歹让宋丞相转了性子,开始怜取眼前人。
如今,年近不惑的宋丞相只守着章氏一个女人,章氏年轻时受的那些委屈,早就云淡风轻了。
老夫人前些年去了,这丞相府里,再也没人给她添堵了。
章氏觉得这日子简直就不能再舒坦了,只待三个孩子成了家,她也就彻底轻松了。
晚间,膳厅内。
宋云舒同宋清琤坐在圆桌上就餐,今日晚膳只有兄妹二人,较往日的一家五口显得冷清了不少。
宋家一贯主张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两人这顿饭快要吃到尾声了,连一句话都没说。
倏然,
宋云舒轻咬住筷子尖儿,看向自家兄长,小声问道:“哥哥,你们国子监这回春闱放榜是在什么时候啊?”
上月,国子监一官员猝然病逝,宋清琤被急调入国子监,现领国子监监丞一职。
闻言,宋清琤缓缓抬首,他睁着一双清润的桃花眼,看向这个关系一向亲厚的妹妹,弯唇浅笑道:“难得啊,妹妹居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
“莫不是为着顾衍才问的?”
宋云舒蹙眉,想骂一句“关他屁事,我跟他又不熟”。
最后碍着不雅,生生忍住了,只戳着碗里的饭粒,道:“关他什么事?”
“你不是一向见不得他好吗?若是他这次考砸了岂不是正好,省得他老是惹妹妹生气。”
说完,宋清琤夹了一块儿桂花蜜藕放到妹妹碗里,这道菜是她最喜欢的,厨房隔几日便会做一次。
宋云舒小口吃着藕片,复又忍不住抬眸看着一脸斯文俊秀的兄长,很疑惑一向清雅不喜言论他人的宋清琤居然会说出这些话。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跟顾衍有旧怨的是原身好不好?
她真的跟他就很不熟。
说来也奇怪,原身的记忆,宋云舒可以说是几乎全部掌握了,这也是让她这么久都没被人瞧出蹊跷的原因。
可独独关于原身和顾衍之间的恩怨,她恁是半点都没记在脑子里,好似这个人就跟陌生人一样。
除了他的那张脸,多的关于他的记忆,半分都没有记下。
她选择性排斥。
原身跟顾衍的恩怨由来已久,宋云舒自醒来已经听过不少关于顾衍的事,不论是周窈窈和梁玖,还是自家人都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唠叨这个人。
宋云舒真是不胜其烦。
若不是知道,宋小姐自来跟这位定国公世子相看两厌,谁也瞧不上谁,她都要怀疑,原身是不是爱上这位世子爷了?
不然,总是打听这位世子爷日常干了什么,有何乐趣?
还好两人啥事儿没有,若不然,真是郎情妾意的,她可怎么办?
顾衍其人,关她宋云舒什么事儿。
她巴不得这人别出现在她眼前,连名字都别在她耳朵边晃才好。
“哥哥,咱们兄妹聊天,扯他干嘛?我只是想知道罢了,哥哥不想说就算了。”
她不满道。
宋云舒恨恨地咬下一大口蜜藕,甜蜜的滋味漾在心间,驱散了此前兄长提及顾衍带来的丝丝不快。
也不知两人是不是命里犯冲,但凡能让世子爷不高兴的事,宋云舒就能乐呵半天。
两人一见面必定互掐半天,宋云舒毒舌,每次都能把清冷话少的世子爷气个半死,还不能把她如何了?
京中谁人不知,宋家大小姐背景硬得很,一般人得罪不起。
世子爷当然不怕她,不过他嘴笨,说不过她就是了。
“真不好奇?”说实话,宋清琤是真不信她不想知道顾衍考得如何了?“应该明日就会放榜,妹妹不想提前知道吗?”
宋云舒摇摇头,道:“不想。”
“我只想爹娘和哥哥还有婼婼每日开开心心就够了,旁人之事与我何干?”
宋清琤放下碗筷,欣慰地摸了摸妹妹的头,道:“舒舒长大了,这回落水生病也苦了你,母亲禁你的足也是为了你好,等后日三月药汤喝足,哥哥休沐带你们去京郊庄子上踏春赏花、放风筝.....去不去?”
“去。”
她笑着抢道。
这几个月,她安心在府里养病,连门都没出,却不妨碍她听了许多上京城的新鲜事。
可听得再多,总没有亲眼出门瞧瞧有意思。
既然,哥哥提了出府游玩,她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等宋丞相和宋夫人回府,宋清琤领着宋云舒去给二老请安,将想带两个妹妹去京郊的庄子上玩一玩的事说了。
顾念宋清琤办事一向稳妥,宋丞相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他们注意安全。
宋夫人却是不放心,考虑到京郊远,兄妹三个又要在京郊的庄子上住几日,非要安排二十个府卫随行。
本来只是一次短期出行,宋云舒不想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可她撒娇讨好都没用,章氏就是不松口。
最后,还是宋清琤出面,不知他跟章氏说了什么,随行的府卫从二十人减少到六人。
好歹人少了,出行自然就轻便了。
宋云舒这回可是高兴了,缠着章氏好一通黏糊,还是宋丞相赶人她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海棠院。
自盼着出游,连着这两日喝药,都不用杏雨催了,宋云舒自个儿就自顾自地喝了。
好不容易,宋清琤终于休沐了,第二日他便带着两个妹妹,几名府卫外加随侍的奴仆,一早趁着朝阳初升往城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