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安让农祁山先走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判断他是否忠诚,而作为将作监的主官,他也不可能像匠人们那样过集体生活,所以为了避免机密传出,他只能让农祁山先离开。
至于匠人们,等到他们的背景调查结果出来了,没有问题自然是最好的。
有问题……也不是没有处理的办法。
小院很快就到了,主要东宫也不算很大。
陆执安一家回宫的时候,东宫作为陆远平曾经的居所就已经被拾掇过一番,所以这个院落虽然暂时荒废,但并不破败,还是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侍墨派人去收集的东西已经送了过来,正堆在院子里。
陆执安其实也并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经过了多少的程序才变成了大家认知中的纸张,他学的毕竟是世界史,虽然很多东西都知道,但却没有多少深入的了解。
所以当东西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也只能沉思着,让匠人们先试试看。
没道理不知道原材料的时候就能有人造出蔡伦纸,现在知道了原材料却做不出了吧?
即便是古人,他们的智慧也是不容小觑的。
陆执安从不小瞧他们。
被叫来的匠人们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太子的行为说明了他们真的好运地赶上了机遇,可这机遇能不能落实到他们手中,还是要看最后的成果才行。
因此,看着地上那分门别类堆放着的材料,三个人一个个的都是摩拳擦掌,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工作。
陆执安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方法都说了一遍之后,就离开了这处院落,让他们自己头疼去。
他的计划中原本还有另一件东西,但是眼下看来这进度条可能会涨的比较慢,所以他也没有急着让农祁山再安排人来。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派出去调查几人情况的人应该也能查出点什么了。
陆执安手里的人手是陆老爹拨给他的,不算多,只有二十个。
但是从武艺上来看,应该各个都是好手。
陆执安知道传说皇室会豢养暗卫杀手之类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案例。
不过他也清楚,虽然这是陆远平培养出来的人手,但给了他,就是可以放心用的。
所以他们奉命来到东宫之后的第一件事,陆执安就是点了其中一人去查农祁山和三个匠人的底细。
根据陆执安之前背的资料来看,农祁山不属于任何阵营,非要说的话应该能算个保皇党。
跟着皇帝的意愿走。
先帝在位时听先帝的,现在变成陆远平在位了,就听陆远平的。
但是陆执安看着他对自己这般亲近的模样,对他的立场如何多少还有有些疑问,就想着确认一下比较安心。
人是农祁山给出名单之后就派出去了的,还没到天黑,调查的人就已经回来了。
陆执安看着放在自己案头的调查资料,眼神微凝。
农祁山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暗卫倒是查到过农祁山想要抱他的大腿,好继续晋升晋升。】
升官发财,很正常的心理需求,陆执安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倒是那三个匠人中,有一人的背景不算特别干净。
要知道,将作监的匠人们虽然没有官阶品级,可也是有俸禄领的,大小也算是一个官家铁饭碗。
所以这个岗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最重要的首先就是手艺,然后才是其他别的背景之类的。
这个有问题的匠人,就是在这一点上存了疑虑。
十年前,他进将作监的时候,走的是先帝三皇子的推荐路子。
而先帝三皇子,正是当初因为试图围杀陆远平,被孟梓华一状告到先帝面前的两个幕后黑手中的一个。
当然,一个小小的匠人,能不能和前三皇子搭上关系,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或许是三皇子手下的人做的这一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但终究是存了疑。
陆执安叹了口气,只能叫来侍墨,派人将那个小院落看管起来。
造纸术这件事对儒学来说有利有弊,利,自然是在于它可以帮助儒家学识的传播,弊则是在于陆执安不会仅仅只宣传儒家学识,他要做的事情,可是还有一整套呢。
但对于天下人来说,这件事是有利的。
时下改换门庭的方法也就那么两个:科举、参军。
比起拿命去拼前程的参军,科举这条路子就要安全许多了。
也因此,许多人对于读书这件事都十分上心,仅仅只是在大树村,村里每年在陆老爹的村学里读书的孩童都有十余个,这还没算上因为家贫在窗外偷听的。
陆执安要做的事拓宽向上的通道,这注定了要得罪掌控一一半向上渠道的儒生。
所以,他必须要防着这些人狗急跳墙,毁了他的计划。
尤其是造纸术的存在,这是他仔细思考之后,一整套连招打出去的基础。
所以,为了大家都省心,只能让这几个匠人暂且委屈一下了。
好在农祁山这个人鬼精鬼精的,选的人都没有家室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即便是就这么封锁一段时间,也不会让他们的家人担心。
这个存疑匠人还需要观察上一段时间,如果他只是无辜牵连,那么接下来的好事自然还有他一份。
不过农祁山已经确认没有问题了,这是一件好事,至少陆执安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用他的时候,可以放心指挥。
这不也正好如了他的愿吗。
东宫的事情,从来没有能瞒过陆远平与孟梓华的。
倒不是说陆执安对于东宫的掌控力度太差,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掌控,毕竟着一亩三分地的,他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东西,用的人手也都是父母给的。
就算是想瞒,他能瞒住点啥?
陆执安前脚在东宫指挥着人做事,二人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孟梓华还没怎么样,陆远平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以至于和孟梓华用晚膳的时候被她看出了端倪。
两人夫妻多年,即便只是一点细小的情绪都能被彼此感知到,陆远平也没有想过要瞒着她,只是说等吃过饭再告诉她。
他现在只是有些不解,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还影响了孟梓华的食欲。
只是今天这顿晚膳,用的速度确实比平日里要快上一些。
“平哥,究竟出什么事了?”
晚膳过后,孟梓华遣退了所有宫人,问道。
陆远平的情绪有多稳定她很清楚,即便是刚刚登基、展开工作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如今这样发愁的神色,没道理现在局势都已经稳定下来了,却遇到了难题。
陆远平长叹一口气。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这份疑心到底是哪里来的缘由,陆执安从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没有过什么异样,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到他想象的那一步才对。
可他最近做出来的这些事,又实在是不像他这个年龄和阅历能做出来的。
曲辕犁还可以解释为在大树村的时候观察农事所得,火锅也能说他是小孩子贪嘴。
可是表格、对儒学的排斥、说服蔺晖文用的理由,以及他现在正在东宫中倒腾的、不知道能不能成的新纸,这可都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能做出来的事情。
虽然不想孟梓华跟着担心,但想着他们夫妻二人就是陆执安之前接触最多的人了,在家的时候孟梓华照料他的生活、启蒙之后陆执安又每天和陆远平一起去村学。
除此之外,陆执安每天的私人时间都不算多,即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上身了……什么鬼能一点异样都不露出来?
如果孟梓华这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是不是就能说明他只是多心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远平还是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孟梓华。
骤然听闻儿子可能不是儿子的消息,孟梓华忍不住眼前一黑。
他们可只有陆执安这一个儿子啊!
“梓华?梓华?”
见她脸色差极,陆远平忍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孟梓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
先前她不曾往这个方向去想,所以从未觉得陆执安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一旦被人点破这一层,有些事情就越看越有嫌疑。
即便是孟梓华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最近一个月的时间,陆执安与往常有太多的不同了。
“不,不行。”孟梓华深吸一口气,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依旧强行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想,做不得数,还要仔细问问安儿才是。”
即便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儿子被夺了魂,也总该有个时间因由的吧?陆执安这些年来虽然不说是壮得像头小牛犊,可也是无病无灾,从未有过异常表现。
“说不定……说不定安儿时生而知之?”
孟梓华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