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庆给出的那一页数据里，有百分之九十都不是《星恋》的真实数据。
只有前面几组是真的数据，就连桑扶光初看时都险些被唬过去。
她伫立在人群的最前端，身姿挺拔，仪态万方，对上刘庆的眼神带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刘庆势在必得的气势瞬间就被她压了下去，甚至在她坚定的眼神下，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他并没有投资那两个蠢货的项目，而是选择花八十万购买他们手中的《星恋》项目数据，就凭周建那个蠢货，还没胆子拿假数据来糊弄他。
更何况眼前的女人初出茅庐，在项目中又不担任技术岗位，怕是连这些数据是真是假都不清楚，又怎么能玩得过他们这些老油条？
刘庆压下心中的隐隐不安，倏地露出一个笑脸，似乎要将他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处。
他选择忽略桑扶光的话，“小桑总怕是还不知道我们桑宁游戏部的规矩吧？”
“每一个项目在正式上线前都会有一次评估，如果这个项目不能达到预期，就会被毫不留情的砍掉……毕竟你也知道，桑宁从来不养没用的废物。”
刘庆边说边摆手示意了一旁的秘书，PPT立刻被切换到下一页，“据我所知，您这个项目开始内测至今，是没有达到预期值的潜力的。”
说完，他还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星恋》项目被砍掉的场景。
刘庆身边另一个游戏团队的成员脸上都是麻木的神情，他们对刘庆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桑扶光蓦地展露出笑颜，“刘总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她走到刘庆对面的位置，单手将椅子翻了个面，淡定坐下，“您为什么会认为，周建这个前员工给您的数据会是真的？”
“毕竟他是管理岗，个人能力也不突出，平时上班最大的爱好就是骚扰员工正常工作，您觉得我们会将重要数据交到这样的人手上，未免太看不起我们的团队凝聚力了。”
她朝刘庆摊开手，也不顾刘庆的表情变化，不甚在意地将注意力挪开。
团队里的技术主力兼主开发是她的学长何思故，他将电脑往桑扶光面前的桌面一放，随意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屏幕里的内容很快变了个样。
何思故伸手推了推自己脸上滑落下来的眼镜，身上拥有技术大佬的神秘气势，语气慢条斯理，“准确来说，现在呈现在诸位面前的才是我们《星恋》的真实数据。”
“我并不认为《星恋》这个项目会被砍掉，我们团队提前预测过了，如果《星恋》能在十五天后正式上线的话，未来一季度的流水至少达到三个亿。”
刘庆不可能看不懂屏幕上的数据，他一开始听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大放厥词的时候，还忍不住想笑，但随着他的目光移到屏幕上，越往下一寸，他嘴角的弧度受地心引力作用的影响就越深。
他在桑宁待了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懂这些东西。
刘庆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
何思故确保刘庆看完屏幕上的东西之后，伸手切换了内容，屏幕又变成深灰色。
桑扶光伸出手，在刘庆面前晃了晃。
她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刘总，这回我们的项目不用被砍掉了？”
刘庆脸色变化纷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您不说话的话，我就自己问二叔了。”
桑扶光原本就没指望刘庆还能辩驳什么，右手把放在桌下的手机拿到耳边。
“二叔，不如您来替刘总答复一下我呗。”
待看清楚通话界面上的备注是“二叔”之后，刘庆瞳孔紧缩，手指着桑扶光，“你——”
此时电话那头的桑长茂脸色和刘庆差不多难看，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接到大侄女的电话，也没想到到会在电话里被迫听到自己的直系下属背着自己做了个局，更没想到他这位大侄女能将刘庆耍得团团转。
“不、用、砍。”在桑长茂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几个字后，电话那头“嘟”的一下挂了。
桑长茂顿时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受，这是把他当什么？工具人吗？还是用了就丢的那种。
桑扶光干脆利落地将电话挂断，没有再给刘庆一个眼神，站起身往外走去。
何思故拎着电脑，站在门边，和刘庆的秘书对视了一眼，对方便自觉地替他们拉开了门，他没着急走，而是跟其他几位成员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刘庆一样。
而后跟在桑扶光身后，走得潇洒带风。
——
桑扶光一行人走后，刘庆被桑长茂一通电话喊到了楼上的副总裁办公室。
桑长茂顿觉自己的面子都要丢尽了，刘庆在平日里在公司跟个老油条似的，怎么在她面前就蠢到家了呢？
公司里谁不知道刘庆是他的下属，偏偏刘庆还用这种明目张胆的蠢手段对付老爷子的宝贝大孙女，岂不是向外界坐实了他们叔侄不合。
更何况公司里到处都有对老爷子死心塌地的员工，万一有点什么风声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桑长茂觉得自己的膝盖和后背一阵发凉。
“你说说你，你惹她做什么？”
桑长茂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刘庆的鼻头骂。
刘庆在桑长茂的办公室里，腿都软了，他茫然又无辜地抬起头，“她不就是个刚出社会没几年的新人吗？”
“呵，新人。呵呵，新人。”桑长茂干笑几声，抬手松了松胸前的领带，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怀疑自己是被这蠢货气的。
“你被新人耍得团团转，还新人，今天这一出不用半天就会传到老爷子耳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桑长茂说完，又觉得不够似的，“你知道她是谁的种吗？”
刘庆茫然：“？”
“我大哥的。”
桑长茂的大哥，桑长旌。
十几年前，桑长旌还是桑宁名副其实的掌权人，他的经商手段雷厉风行、狠辣果决，在青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桑宁集团内部有不少人敬畏他、膜拜他，可惜后来天妒英才……
刘庆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往昔的回忆被勾起，刘庆对桑长旌的铁血手腕可谓是又爱又恨，回想起刚刚年轻女人将他刷得团团转的场面，父女的风姿在他的脑海中突然重叠，虎父无犬女。
刘庆突然对自己选择的阵营产生了动摇。
——
关于数据泄露这件事，团队的几人都心知肚明，罪魁祸首是周建。
桑扶光没打算放过他，也心知二叔不可能让她轻松完成这五个小目标，但她可以给桑长茂添添堵。
桑宁总部大厦离天腾大厦不过六七百米，团队几人默契地选择了步行。
桑扶光顺手就给桑老爷子身边的那位老管家打了个电话。
“赵管家。”
“我想用桑宁法务部的几个人。”
“好的，直接和我的助理联系。”
桑扶光寥寥几言，达到了目的便向对方道谢，挂了电话。
桑老爷子身边的这名管家可不止是普通的管家，在桑宁集团内部拥有特殊权限。
桑扶光亲自打电话借人的消息不出五分钟就传到了老爷子这里。
疗养院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怡人。
桑松承穿着太极服站在花园里，面带威严地听着赵管家打小报告，看起来面色红润，身体十分康健。
他凝视远方片刻，听完感叹：“看来老二还是该敲打敲打……”
赵管家凑近了一些，“您想怎么敲打？”
桑松承：“让他下班之后过来。”
……
桑长茂今天没有应酬，提前下班溜达回家，没想到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问了自己房里的管家，得到的答复是沈青玉出门去了。
“太太去了书庄，好像是说，帮她师妹带几天徒弟，得晚上才能回来。”
桑长茂的热情一下被冲散，恰好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接到了赵管家的电话。
老爷子想见他。
桑松承一直住在离桑家老宅一两个小时车程的疗养院里，给桑长茂的理由是换个环境养老。
桑长茂被一通电话紧急传召过去，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进桑老爷子所在的院子，他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不肖子，跪下！”
桑长茂瞬间如惊弓之鸟般跪下，桑老爷子多年积压的威严并不是凭空来的。
他可以在外界装得半点都不怕老爷子，可真到他面前，身体还是会做出本能反应。
桑长茂只得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跪着，顺带安慰自己院子里的是青石板，没有桑家老宅里的鹅卵石跪着疼。
这一跪就跪到了日暮，其实还不到半个小时，桑长茂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他耳边骤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机械声，桑长茂猛地睁开眼。
面前是那辆熟悉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孱弱的年轻人，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病态，腿上还盖着一条价值不菲的毛毯。
桑长尧控制轮椅的手停在那里，也不合桑长茂说话，眼神平静无波地盯了他片刻，又走了。
桑长茂清晰地看见他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
桑长茂：……
又跪了一会，他身边又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身穿校服，身板和桑长尧同样纤弱的少女走了过来。
淡淡地给了他一眼，又走了。
桑长茂这回从她那里感受到了鄙视。
作者有话要说：桑二叔：在这个家里我还有没有人权！
智商超高的其他几位家庭成员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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