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
一呼,一吸。
一浅,一深。
跨过遥远的时光,连接过往与此间。
“求你……”
“求你不要……”
“求你……”
“你……”
璧润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撞上了另一个人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是大不敬。自先帝驾崩,璧润掌权,鲜少有人敢这样看他。细想来,大约唯有早年朝上弹劾能见到如此直勾勾的目光。
近些年,连弹劾都不见有了,更不要说这样的目光。
敢这样盯着他看,如此大不敬,配得上一个挖去双眼。
“你醒了?”见1139醒来,项翎笑眯了眼,“抱歉,你睡着的样子也好好看,忍不住一直看着。有些失礼,请你不要介意。”
目标1139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目标1139意外地是一个很不小气的人,这为项翎接近目标提供了很多便利。项翎的心情不错。
门外,福康的心情可就复杂多了。
已过辰时了。督公从来五更一过便会起身,从未耽搁到这个时辰。这天可都大亮了……
如此反常,这是好,还是不好呢……若是不好,会不会殃及池鱼呢。
福康心里忐忐忑忑。
直到里头传来动静,福康赶忙应声,令人进去为督主更衣。
数名侍女托着托盘鱼贯而入,依次为目标1139洗漱更衣。项翎坐在床上,一面给自己穿衣服,一面欣赏着一个侍女给目标1139穿上层层叠叠的华丽衣衫。
古往今来,文明中地位高阶的个体都喜欢用繁复的限制行动的衣着或是装饰来彰显自己不需从事劳作。目标1139身上的华服显然也是这样一个例子。
但不得不说,这些繁复的衣着确实很好看。配上1139好看到过分的脸,就更美得摄人心魂了。
难怪这一屋子人,没有一个人敢看一眼目标1139的脸的。
福康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督公大人的脸色,以确定大人的反常是好是坏。可惜,他的功夫从未到家,一如既往看不穿大人的情绪。
只是这女人仍旧活着。她大咧咧地盯着大人那张丑陋骇人的脸,看得是目不转睛,仍旧胆大无礼,也仍旧未曾如同过往侍候的侍人一般,天一亮便喂进毒药,草席一卷。
显然,大人也注意到了那女人直勾勾的目光。福康注意到,大人看了那女人一眼,然后,开了口。
大人总算对她忍无可忍了吧。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连日的不对劲终于能够步入正轨了。
福康躬身,等待大人的吩咐。
“去给她换身衣裳。”大人如是吩咐道。
“是……是!”福康愣了一瞬,连忙应道。
应是应了……换的是什么衣服呢?往好里换,还是往坏里换呢?
福康正斟酌着措辞,下一句命令已经来了:“即日起,她住我院里。”
“是。”福康连忙称是,而后转身,腰身仍旧躬着,对项翎毕恭毕敬,道:“烦请项姑娘同奴才来,奴才这就着人为姑娘量体裁衣。”
显然,他已然知道这衣服该怎么换了。
“好。”项翎依言从床上下来,并没有如常人一般受宠若惊行礼谢恩,反倒还有空挂心其他的事,“我可以带一个人吗?”她又觉得问句不够坚决似的,改了一个措辞:“我想要带一个人。”
项翎看着目标1139,解释道:“是我在后院的一个朋友。如果没有我在,他会被欺负死的。”
高高在上的东厂督公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小后院之中的纷争有何兴趣。璧润随口应允:“随你。”
项翎便顿时笑眯了眼睛:“好。多谢大人!”
目标1139有的时候真的很难搞。但有的时候,却又真的很好。
福康带着项翎,唤来府中唯一的裁缝——这裁缝可是专为大人裁衣的,在对方控制不住的震惊中阐明了大人的命令。得到了这样的命令,任谁都知道面前的女人是得了盛宠,裁缝自然不敢碰触项翎的身体。福康早已预见了这一点,唤来府中侍女,依照裁缝的指令细细测量。
量过后,估摸大人院里的屋子也差不多收拾好了,福康便意图引项翎回院。
项翎却想先去后院,把她那个朋友带走,一起回去。
福康自然不会违背主子的命令——主子宠爱的女人自然也是低一等的主子,便恭敬地随她一起去了后院。
一直到到了后院,见了项翎的朋友,福康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位姑娘……这小姑奶奶可从没提过,她的这个“朋友”……是个男的?
是个面目甚是俊秀,与她关系甚密的……男人?
福康缓缓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不怕死的人,这几日真的是日日见识,屡破新高。
他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主子的事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奴才能随意置喙的。但他自然也是聪明的,明白他若是还想活,就得找个由头,第一时间向督主汇报点什么事。汇报的内容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将“项姑娘的朋友,某公子”这几个字自然而清楚地带出来才行。
福康的心里翻江倒海,吴同的心思却自然企及不到那般的高度。他只知道,眼前的女人显然已经得了大人的宠爱,成了主子。而主子的想法自然都是对的,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只恨此前曾对这位小主子是何等的不敬,若是遭了记恨,给几双小鞋都算主子仁善,万一她在大人面前恶言几句……吴同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差点没在眼角的沟壑上开出一丛太阳花。
如今,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彰显忠心,尽显殷勤。
都怪春兰那个不长眼的臭婆娘,竟敢得罪这般人物,还花言巧语把他也拖下了水。天知道他在得知项姑娘要住进大人的院子之时是何等恐慌。
得罪项姑娘的起点是春兰,他要献殷勤,自然绕不过春兰。
他命春兰鞍前马后为项姑娘和忆柳收拾行李,还找了个由头,当着项姑娘的面,狠狠抽了这婆娘几巴掌。那夏竹也是个不长眼的,见春兰挨打,在一旁急得冒火,自然也得了他几巴掌,脸都被他抽肿,抽得他手疼。
项翎皱着眉头,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停止了他的暴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看上去显然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吴同连忙跪地告罪,心中却没有丝毫慌乱。这些大人物呢,有些总喜欢摆个架子,做出大人大量的模样。但其实,人哪有不恨人冒犯自己的呢?何况被冒犯到这般程度。大人的职责是做架子,他们小人的职责自然就是替大人出气,维持大人的体面。聪明的奴才,自然知道大人真正的心思。
项翎皱着眉头,捏着吴同的手腕,认认真真地开口:“请你不要再欺辱他人了。”一字一顿。
“自然,自然。”吴同自然会协助主子维持这大人大量的架势,“项姑娘大人大量,小人实在敬佩。”
“跟我没有关系。”项翎不明白这个个体的理解能力为何如此低下,强调着重点,“是你,你不要再欺辱其他人。”
“自然,自然。”吴同殷勤称是。
福康站在一旁,将两边的想法看得门儿清,心道这吴同竟能如此看不出主子的心思,若是在督公大人的身侧侍候,怕是活不到明天。
又心想,这项姑娘确是胆大无礼,可心思倒似孩童般纯净。
这般心思,自打进这奉天府之后,他就再未见过了。
项翎和忆柳都不过是被寻来的侍人罢了,待得时间也短,在这后院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行李。但吴同愣是摆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娘家侍从”似的模样,令人给二人打包出了几箱东西,在项翎直言“这些都不是我的东西”之时仍旧不感尴尬,笑意不减,硬是将该奉的不该奉的东西都奉了上去。
到项翎与忆柳离开时,他更是带着全院侍人,一路跟着将项翎送出了门,而后在门口躬身候着,直至几人与抬行李的侍从的身影离开。
项翎前脚离开,后脚,吴同便转身看着春兰,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
“不长眼的臭婆娘,真是把你惯坏了,谁你都敢得罪!你是想害死老子!”像是忘了这是因为他自己也曾是那个不长眼的人。
“今日在项姑娘面前给你讨了点好,你要是还有脑子,日后尾巴摇得勤快点,免得哪天项姑娘一个指头摁死你,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说着,他又气冲冲地补了好几脚,念叨着“差点害死老子”“婆娘真是不能惯”云云,转身离开了。
夏竹扑到春兰身旁,给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气得咬牙切齿,低声安慰她:“没事,没事。这恶心的肥猪,早晚让人弄死。”春兰依附吴同,全都是为了自保罢了,心里对这死胖子不知道有多么厌恶。在背后,夏竹与春兰从来提及吴同,从来都是极尽言辞恶毒之能事的。
夏竹以为,他开了这个话头,春兰一定会和他一起骂那肥猪,消一消心里的火气。却不料,春兰一直都没有说话,很是反常。
夏竹连忙低头去看春兰的神色,只见她脸色极差,紧抿着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夏竹心中担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忽然感受到,她竟在发抖。
那份颤抖通过手腕传递给夏竹的神经,细微,却又持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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